第21章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比常更有百分光亮!”却转头后边望望,呀!那边得甚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莎茵上。那八戒醒来道:“哥哥,你嚷怎的?”行者道:“你展开眼看看。”白痴忽昂首,见没了人家,慌得一毂辘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行者道:“树上拴的不是?”“行李呢?”行者道:“你头边放的不是?”八戒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如何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晓得,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流派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如何他家拆屋子,响也不闻声响响?”行者吸吸的笑道:“白痴,不要乱嚷,你看那树上是个甚么纸帖儿。”八戒走上前,用手揭了,本来上面四句颂子云:“庄居非是俗人居,护法伽蓝点化庐。灵药与君医眼痛,经心降怪莫迟疑。”行者道:“这伙强神,自换了龙马,一贯未曾点他,他倒又来弄虚头!”八戒道:“哥哥莫扯架子,他如何伏你点札?”行者道:“兄弟,你还不知哩。
说声去,嘤嘤的飞到前面,只见那老妖坐在上面,正点札各路头子。又见那洞前有一个小妖,把个令字旗磨一磨,撞上厅来报导:“大王,小的巡山,才出门,见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坐在林里,若不是我跑得快些,几近被他抓住。却不见昨日阿谁毛脸和尚。”老妖道:“孙行者不在,想必是风吹死也,再不便去那边求救兵去了!”众妖道:“大王,若果吹杀了他,是我们的造化,只恐吹不死他,他去请些神兵来,却怎生是好?”老妖道:“怕他怎的,怕那甚么神兵!若还定得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菩萨来是,其他何足惧也!”行者在屋梁上,只听得他这一句言语,不堪欢乐,即抽身飞出,现秘闻来至林中,叫声“兄弟!”
孙大圣跳在空中,纵觔斗云,径往直南上去,公然速快。他点头颠末三千里,扭腰八百不足程。斯须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呈现,瑞霭纷繁,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婉转,又见那卷烟缥缈。大圣直至门前,见一道人,项挂数珠,口中念佛。行者道:“道人作揖。”那道人躬身答礼道:“那边来的老爷?”行者道:“这但是灵吉菩萨讲经处么?”道人道:“其间恰是,有何话说?”行者道:“累烦你白叟家与我传答传答: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门徒,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今有一事,要见菩萨。”道人笑道:“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行者道:“你只说是唐僧门徒孙悟空来了。”道人依言,上讲堂传报。那菩萨即穿法衣,添香驱逐。
八戒道:“哥,你往那边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也。”行者笑道:“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进他洞去探看师父,本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是老孙叮咛,教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走出来报导:只是被你赶他,却不见我。老妖乱猜胡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他却自家供出一小我来,甚妙!甚妙!”八戒道:“他供的是谁?”行者道:“他说怕甚么神兵,阿谁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但不知灵吉住在那边?”
行者道:“不瞒你白叟家说,我们削发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白叟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行者道:“我们本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眸子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那老者道:“善哉!善哉!
“你两人怎生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行者将那请灵吉降妖的事情,陈了一遍,师父谢之不尽。他兄弟们把洞中素物,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通衢向西而去。
他将身一纵,径到他门首,门尚关着睡觉。行者不叫门,且不轰动妖怪,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花脚蚊虫,端的小巧!有诗为证,诗曰:扰扰微形利喙,嘤嘤声细如雷。
这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我师父者。自那日报了名,只为这一贯有了你,再未曾用他们,故未曾点札罢了。”八戒道:“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以是不能现身较着,故此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亦可谓经心矣。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来。”行者道:“兄弟说得是。此处到那黄风洞口不远。你且莫解缆,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担,等老孙去洞里探听探听,看师父下落如何,再与他争战。”八戒道:“恰是这等,讨一个死活的实信。倘使师父死了,大家好寻头做事;如果未死,我们好极力经心。”行者道:“莫乱谈,我去也!”
却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考虑行者,只听得山坂下叫声“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耶。”那白痴认得是行者声音,急清算跑出林外,见了行者道:“哥哥,怎的做事来?”行者道:“请灵吉菩萨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本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那白痴才欢欢乐喜。二人撞入内里,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纵情打死,却今后园拜救师父。师父出得门来,问道: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行者抹抹脸,展开眼道:“公然好药!
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二郎丢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喊。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白莲花卸海边飞,欢倒菩萨十二院。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此时垂垂傍晚,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二人停身旁观,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亮。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但见:紫芝翳翳,白石苍苍。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芬芳,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地僻更无旅客到,门前唯有野花开。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开门!”
毕竟不知向后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却说那五十个败残的小妖,拿着些破旗破鼓,撞入洞里,报导:“大王,虎前锋战不过那毛脸和尚,被他赶下东山坡去了。”老妖闻说,非常烦恼,正低头不语,默思战略,又有把前门的小妖道:“大王,虎前锋被那毛脸和尚打杀了,拖在门口骂战哩。”那老妖闻言,更加烦恼道:“这厮却也无知!我倒未曾吃他师父,他转打杀我家前锋,可爱!可爱!”叫:“取披挂来。我也只闻得讲甚么孙行者,等我出去,看是个甚么九头八尾的和尚,拿他出去,与我虎前锋对命。”众小妖吃紧抬出披挂。老妖结束划一,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那大圣停立门外,见那怪走将出来,实在勇猛。看他怎生打扮,但见:金盔晃日,金甲凝光。盔上缨飘山雉尾,罗袍罩甲淡鹅黄。勒甲绦盘龙耀彩,护心镜绕目光辉。鹿皮靴,槐花染色;锦围裙,柳叶绒妆。手持三股钢叉利,不亚当年显圣郎。
那边有一老者,带几个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齐来,问道:“甚么人?甚么人?”行者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门徒,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天气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便方便利。”那老者答礼道:“失迎,失迎。其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知是二位长老。请进,请进。”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庄老拜见叙坐。又有苍头献茶,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饭毕,命设铺寝息,行者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道:“是那位长老害眼?”
兰房纱帐善通随,正爱夏天暖气。只怕熏烟扑扇,偏怜灯火光辉。悄悄小小忒钻疾,飞入妖精洞里。只见那把门的小妖,正打鼾睡,行者往他脸上叮了一口,那小妖翻身醒了,道:“我爷哑!好大蚊子!一口就叮了一个大疙疸!”忽睁眼道:“天亮了。”
那老妖与大圣斗经三十回合,不分胜负。这行者要见功劳,使一个身外身的手腕:把毫毛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变有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空中。那怪惊骇,也使普通本领:急转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嘑的一口气,吹将出去,俄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好风!端的短长:冷冷飕飕六合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黄河浪泼完整浑,湘江水涌翻波转。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真武龟蛇失了群,梓橦骡子飘其韂。行商喊叫告彼苍,梢公拜许诸般愿。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暗淡暗。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这大圣才举步入门,往里旁观,只见那合座斑斓,一屋严肃。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小扣金铸磬。佛前扶养,尽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光辉宝烛,条条金焰射虹霓;芬芳真香,道道玉烟飞彩雾。恰是那讲罢心闲方入定,白云片片绕松梢。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那菩萨整衣出迓,行者登堂,坐了客位,随命看茶。行者道:“茶不劳赐,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菩萨道:“我受了如来法律,在此镇押黄风怪。如来赐了我一颗定风丹,一柄飞龙宝杖。当时被我拿住,饶了他的性命,放他去隐性归山,不准伤生不法,不知他本日欲害令师,有违教令,我之罪也。”那菩萨欲留行者,治斋相叙,行者恳辞,随取了飞龙杖,与大圣一齐驾云。未几时,至黄风山上。菩萨道:“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云端里住定,你下去与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行者依言,按落云头,不容分辩,掣铁棒把他洞门突破,叫道:“妖怪,还我师父来也!”慌得那把门小妖,仓猝传报。那怪道:“这泼猴实在无礼!再不伏善,反突破我门!这一出去,使阵神风,定要吹死!”仍前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行者,更不打话,拈叉当胸就刺。大圣侧身躲过,举棒劈面相还。战不数合,那怪吊转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不知念了些甚么咒语,倒是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轮开两爪,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两三捽,捽在山石崖边,现了秘闻,倒是一个黄毛貂鼠。行者赶上举棒就打,被菩萨拦住道:“大圣,莫伤他命,我还要带他去见如来。”对行者道:“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暗淡,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捣蛋。如来照见了他,不该极刑,故着我辖押,但他伤生不法,拿上灵山;今又冲撞大圣,谗谄唐僧,我拿他去见如来,明正其罪,才算这场功劳哩。”行者闻言,却谢了菩萨。菩萨西归不题。
又听得支的一声,二门开了。行者嘤嘤的飞将出来,只见那老妖叮咛各门上谨慎,一面厢清算兵器:“只怕昨日那阵风未曾刮死孙行者,他本日必然还来,来时定教他一命休矣。”行者传闻,又飞过那厅堂,径来前面。但见层门,关得甚紧,行者漫门缝儿钻将出来,本来是个大空园子,那壁厢定风桩上绳缠索绑着唐僧哩。那师父纷繁泪落,心心只念着悟空、悟能,不知都在那边。行者停翅,叮在他秃顶上,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他的声音道:“悟空啊,想杀我也!你在那边叫我哩?”行者道:“师父,我在你头上哩。你莫要心焦,少得烦恼,我们务必拿住妖精,方才救得你的性命。”唐僧道:“门徒啊,几时才拿得妖精么?”行者道:“拿你的那虎怪,已被八戒打死了,只是老妖的风势短长。料着只在本日,管取拿他。你放心莫哭,我去哑。”
却说猪八戒见那黄风高文,六合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昂首,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行者胜负何如,师父死活何如。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晴和,忽昂首往那洞门前看处,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白痴又不敢上他门,又没人看管马匹、行李,果是进退两难,怆惶不已。忧愁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呼喊而来,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那边走来?”行者摆手道:“短长!短长!我老孙自为人,未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兵,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领,把他围打,他甚焦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暴,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领,冒风而逃。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未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八戒道:“师兄,那妖精的技艺如何?”行者道:“也看得过,叉法儿倒也划一,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可贵赢他。”八戒道:“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行者道:“救师父且等再处,不知这里可有眼科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八戒道:“你眼怎的来?”行者道:“我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吹得我眸子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八戒道:“哥啊,这半山中,天气又晚,且莫说要甚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行者道:“要宿处不难。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通衢,寻小我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罢。”八戒道:“恰是,恰是。”
那妖怪使出这阵暴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儿普通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拢得身?慌得行者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单独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展开,是以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那妖收风回洞不题。
那老妖出得门来,厉声高叫道:“阿谁是孙行者?”这行者脚躧着虎怪的皮郛,手固执快意的铁棒,答道:“你孙外公在此,送出我师父来!”那怪细心旁观,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庞羸瘦,不满四尺,笑道:“不幸!不幸!我只道是如何样扳翻不倒的豪杰,本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行者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就长三尺。”那怪道:“你硬着头,吃吾一柄。”大圣公开不惧。那怪果打一下来,他把腰躬一躬,足长了三尺,有一丈是非,慌得那妖把钢叉按住,喝道:“孙行者,你如何把这护身的窜改法儿,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虚头!走上来,我与你见见手腕!”行者笑道:“儿子啊!常言道:包涵不举手,举手不包涵。你外公手儿重重的,只怕你捱不起这一棒!”那怪那容分辩,拈转钢叉,望行者当胸就刺。这大圣恰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阵势,扒开钢叉,又照头便打。他二人在那黄风洞口,这一场好杀:妖王发怒,大圣施威。妖王发怒,要拿行者抵前锋;大圣施威,欲捉精灵救长老。叉来棒架,棒去叉迎。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美猴王。初时还在灰尘战,厥后各起在中心。点钢叉,尖明锋利;快意棒,身黑箍黄。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全凭动手疾眼快,必必要力壮身强。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阿谁安然阿谁伤!
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如何扯谎?那黄风大圣风最短长。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八戒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父老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行者道:“怎见得?”老者道:“那风,能吹六合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性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行者道:“公然!公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长辈,这条命孔殷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眸子酸痛!”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夫也有些顶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统统风眼。”
正商讨处,只见通衢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你看他怎生模样: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金花刺眼意昏黄,瘦骨衰筋倔强。屈背低头徐行,庞眉赤脸如童。看他面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八戒瞥见大喜道:“师兄,常言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你上前问他一声,何如?”端的大圣藏了铁棒,放下衣衿,上前叫道:“老公公,问讯了。”那老者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那边和尚?这郊野处,有何事干?”行者道:“我们是取经的圣僧,昨日在此失了师父,特来动问公公一声,灵吉菩萨在那边住?”老者道:“灵吉在直南上,到那边,另有二千里路。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山中有个道场,乃是菩萨讲经禅院。汝等是取他的经去了?”行者道:“不是取他的经,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那条路去。”老者用手向南指道:“这条羊肠路就是了。”哄得那孙大圣转头看路,那公公化作清风,寂然不见,只是路中间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子云:“上复齐天大圣听,白叟乃是李长庚。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行者执了帖儿,回身下路。八戒道:“哥啊,我们连日造化低了。这两日忏日里见鬼!阿谁化风去的老儿是谁?”行者把帖儿递与八戒,念了一遍道:“李长庚是阿谁?”行者道:“是西方太白金星的名号。”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仇人!仇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何为的了!”行者道:“兄弟,你却也知戴德。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细心看管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八戒道:“晓得!晓得!你尽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行者闻言,低头唱喏道:“愿求些儿,点试,点试。”那老者答允,即走出来,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罐儿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量与行者点上,教他不得展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点毕,收了石罐,径领小介们退于内里。八戒解承担,展开铺盖,请行者安设。行者闭着眼乱摸,八戒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儿呢?”行者道:“你这个馕糟的白痴!你照顾我做瞎子哩!”那白痴哑哑的暗笑而睡。行者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半夜后,方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