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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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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

次日天晓,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教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三众方称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甚不虞,是必还来草屋。”行者道:“老儿,莫说哈话。我们削发人,不走转头路。”遂此策马挑担西行。噫!这一去,果无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灾。三众前来,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提及来,非常险要。三藏马光临崖,斜挑宝镫旁观,公然那:高的是山,峻的是岭;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山前面,有骨都都白云,屹嶝嶝怪石,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崖后有弯曲折曲藏龙洞,洞中有叮叮铛铛滴水岩。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猿。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唿喇喇响。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律律行。

偈曰:“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请君自辩白。既然皆己心,何用别人说?只须下苦功,扭出铁中血。绒绳着鼻穿,挽定虚空结。拴在有为树,不使他颠劣。莫认贼为子,心法都忘绝。休教他瞒我,一拳先打彻。现心亦偶然,现法法也辍。人牛不见时,碧天光亮白。秋月普通圆,相互难别离。”

我削发人远来借宿,就把这厌钝的话虎唬我。非常你家窄狭,没处睡时,我们在树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师父,你倒不言语,你阿谁门徒,那般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妖怪,如何反冲撞我这大哥之人!”行者笑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似那俊刮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小,颇健壮,皮裹一团筋哩。”那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腕。”行者道:“不敢夸言,也姑息看得过。”老者道:“你家居那边?因甚事削发为僧?”行者道:“老孙祖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川帘洞居住。自小儿学做妖怪,称名悟空,凭本领,挣了一个齐天大圣。只因不受天禄,大反天宫,惹了一场灾愆。现在脱难消灾,转拜沙门,前求正果,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遭,怕甚么山高路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捉得怪,降得魔。

“师父,你莫惊骇,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才坐将起来,战兢兢的,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那行者掣了铁棒,喝声叫“拿了!”此时八戒抖擞精力,那怪败下阵去。行者道:“莫饶他!务要赶上!”他两个轮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仍然是一只猛虎。行者与八戒那边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暴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不幸那三藏啊:江流必定多磨折,寂灭门中功行难。

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法师悟彻了《多心经》,翻开了流派,那长老常念常存,一点灵光自透。

那老者正在门前与三个和尚相讲,只见那庄南边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三四个小男女,敛衣赤脚,插秧而回。他瞥见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他家门首鼓噪,不知是甚来源,都一拥上前问道:“做甚么的?”八戒调过甚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跄乱跌。慌得那三藏满口号召道:“莫怕!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那老儿才出了门,搀着妈妈道:“婆婆起来,少要惊骇。这师父,是唐朝来的,只是他门徒脸嘴丑些,却也面恶人善。带男女们家去。”那妈妈才扯着老儿,二少年领着后代出来。

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年寿多少?”道:“痴长六十一岁。”行者道:“好!好!好!花甲相逢矣。”三藏复问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者,何也?”老者道:“经驳诘取,只是道中晦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要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难取者,此也。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很多手腕,却也去得。”

且说他三众,在路餐风宿水,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景夏天。

却说那行者、八戒,赶那虎下山坡,只见那虎跑倒了,塌伏在崖前,行者举棒,极力一打,转震得本技艺疼。八戒复筑了一钯,亦将钯齿迸起,本来是一张皋比,盖着一块卧虎石。行者大惊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计也!”八戒道:“中他甚计?”

那怪把唐僧擒来洞口,按住暴风,对把门的道:“你去报大王说,前路虎前锋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那洞主传令,教:“拿出去。”那虎前锋,腰撇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大王,小将鄙人,蒙钧令差往山上巡查,忽遇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具一馔。”那洞主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我闻得前后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大唐奉旨意取经的神僧,他部下有一个门徒,名唤孙行者,神通泛博,智力高强。你如何能彀捉得他来?”前锋道:“他有两个门徒:先来的,使一柄九齿钉钯,他生得嘴长耳大;又一个,使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赶着小将辩论,被小将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撤身得空,把这和尚拿来,奉献大王,聊表一餐之敬。”洞主道:“且莫吃他着。”前锋道:“大王,见食不食,呼为劣蹶。”洞主道:“你不晓得,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他那两个门徒上门喧华,未为稳便,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待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滋扰,当时节,一则图他身子洁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情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渐渐的安闲受用不迟。”前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教:“小的们,拿了去。”中间拥上七八个捆绑手,将唐僧拿去,好便似鹰拿燕雀,索绑绳缠。这的是薄命江流思行者,罹难神僧想悟能,道声:“门徒啊!不知你在那山擒怪,那边降妖,我却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早些儿来,还救得我命;若非常迟了,决然不能保矣!”一边嗟叹,一边泪落如雨。

老儿公然目炫,忽昂首细看,一见八戒这般嘴脸,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乱跑,只叫:“关门!关门!妖怪来了!”行者赶上扯住道:“老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老者战兢兢的道:“好!好!好!一个丑似一个的和尚!”八戒上前道:“老官儿,你若以边幅取人,洁净差了。我们丑自丑,却都有效。”

那白痴纵身跳起,口里絮干脆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断念塌地,跟着前来。早到了路旁人家门首,三藏上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鹄立绿荫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大氅,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渐渐的叫一声:“施主,问讯了。”那老者一骨鲁跳将起来,忙敛衣衿,出门行礼道:“长老,失迎。你自那方来的?到我豪门何故?”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珍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便方便利。”那老儿摆手点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罢。”三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如何此老说往东行?东边那得有经?”内疚难言,半晌不答。却说行者干脆凶顽,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们大年纪,全不晓事。

“你这个剥皮的牲口!你弄甚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性命!”虎怪道:“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起倒归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行者闻言,心中大怒,扢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火眼睁圆。掣铁棒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说这等大话!休走!看棍!”那前锋急持刀按住。这一场公然不善,他两个各显威能。好杀:那怪是个真鹅卵,悟空是个鹅卵石。赤铜刀架美猴王,浑如垒卵来击石。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鹞敌?那怪喷风灰满山,悟空吐雾云迷日。来往不由三五回,前锋腰软全有力。回身败了要逃生,却被悟空抵死逼。

只见那老儿才引个少年,拿一个板盘儿,托三杯清茶来献。茶罢,又叮咛办斋。那少年又拿一张有洞穴无漆水的旧桌,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请三众凉处坐下。三藏方问道:“老施主,高姓?”老者道:“鄙人姓王。”“有几位令嗣?”

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姢姢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疏松,硬搠搠的双眉直竖。白森森的四个钢牙,灿烂耀的一双金眼。

“本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行者道:“你儿子便是熟嘴!我这些时,只因跟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说话哩。”那老儿道:“如果你不辛苦,不懒说话,好道活活的聒杀我!你既有如许手腕,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几众?请至草屋里安宿。”

说不了,只见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根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端的是魂飞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掣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孽畜!那边走!”赶将去,劈脸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恶相!咦,那模样:

他两个果奔入山中,穿岗越岭,行彀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公然凶恶,但见那:迭障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劈崖斜挂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落花啼鸟赛露台。行者道:“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首,与他赌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不消叮咛,请快去。”行者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那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黄风岭黄风洞”,却便丁字脚站定,固执棒,高叫道:“妖怪!趁早儿送我师父出来,免得掀翻了你窝巢,躧平了你住处!”那小怪闻言,一个个惊骇,战兢兢的,跑入内里报导:“大王!祸事了!”那黄风怪正坐间,问:“有何事?”小妖道:“洞门外来了一个雷公嘴毛脸的和尚,手持着一根许大粗的铁棒,要他师父哩!”那洞主惊张,即唤虎前锋道:“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彘、肥鹿、胡羊,如何拿那唐僧来,却惹他那门徒来此闹吵,怎生区处?”前锋道:“大王放心稳便,高枕勿忧。小将鄙人,愿带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甚么孙行者拿来凑吃。”洞主道:“我这里除了大小头子,另有五七百名小校,凭你挑选,领多少去。只要拿住那行者,我们才自安闲在吃那和尚一块肉,甘心与你拜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伤了你,当时休得抱怨我也。”虎怪道:“放心!放心!等我去来。”公然点起五十名精干小妖,擂鼓摇旗,缠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你是那边来的个猴和尚,敢在其间大喊小叫的做甚?”行者骂道:

行者道:“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将皋比苫在此,他却走了。

“兄弟,恰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八戒道:“弄风摄师父去的但是他?”行者道:“恰是,恰是。”八戒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行者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甚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将这里来,却着你送了性命。兄弟啊,这个功绩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如果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他洞口。

吾党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前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查,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是那边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你是认不得我!

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一行三众。”老者道:“那一众在那边?”行者指着道:“这老儿目炫,那绿荫下站的不是?”

老霸道:“匆急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筋。”三藏、行者俱道:

气昂昂的尽力大哮,雄纠纠的厉声高喊。喊道:“慢来!慢来!

我们且归去看看师父,莫遭毒手。”两个吃紧转来,早已不见了三藏。行者大呼如雷道:“怎的好!师父已被他擒去了。”八戒即便牵着马,眼中滴泪道:“天哪!天哪!却往那边找寻!”行者抬着头跳道:“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反正想只在此山,我们寻寻去来。”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八戒道:“说得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有力量,好挑行李。”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抱怨!”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三藏闻之道:“悟能,你如果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削发的了,你还归去罢。那白痴慌得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未曾抱怨甚的,他就说我抱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好寻小我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甘心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削发的话!”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

那虎怪支撑不住,转头就走。他本来在那洞主面前说了嘴,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行者那边肯放,固执棒,只情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断,却赶到那藏风山凹之间。正昂首,见八戒在那边放马。八戒忽闻声呼呼声喊,转头旁观,乃是行者赶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不幸那前锋,脱身要跳黄丝网,岂知又遇罩鱼人,却被八戒一钯,筑得九个洞穴鲜血冒,一脑筋髓尽流干。有诗为证,诗曰:三五年前归正宗,持斋把素悟真空。诚恳要保唐三藏,初秉沙门立此功。那白痴一脚躧住他的脊背,两手轮钯又筑。行者见了,大喜道:

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通衢,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钯举处,却不包涵!”那妖精那容分辩,急近步,丢一个架子,望八戒劈脸来抓。这八戒忙闪过,轮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下头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轮起回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赌斗。那边孙行者搀起唐僧道:

三藏却坐在他们楼里竹床之上,抱怨道:“门徒呀,你两个边幅既丑,言语又粗,把这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都替我身造罪哩!”八戒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很多哩。若象平常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端一摆,常吓杀二三十人哩。”行者笑道:“白痴不要胡说,把那丑也清算起些。”三藏道:“你看悟空说的话!边幅是天生的,你教他如何清算?”行者道:“把阿谁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把那葵扇耳,贴在前面,不要动摇,这就是清算了。”那八戒端的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立于摆布。行者将行李拿入门里,将白马拴在桩上。

行者道:“无妨!无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甚么妖怪,不敢惹我。”正说处,又见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三藏就合掌讽起斋经,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未了,那白痴又吃彀三碗。行者道:“这个馕糠!好道撞着饿鬼了!”那老王倒也识相,见他吃得快,道:“这个长老,想实在饿了,快添饭来。”那白痴端的食肠大,看他不昂首,连续就吃有十数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两碗,白痴不住,便还吃哩。

恰是:法师有难逢妖怪,情性相和伏乱魔。毕竟不知此去可降得妖怪,救得唐僧,且听下回分化。

“彀了。”八戒道:“老儿滴答甚么,谁和你发课,说甚么五爻六爻!有饭尽管添将来就是。”白痴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得半饱。却才收了家火,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晓得些儿。倘若府上有甚么丢砖打瓦,锅叫门开,老孙便能安镇。”那老儿听得这篇言语,哈哈笑道:

但见那: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呈现。那日正行时,俄然天晚,又见山路中间,有一村舍。

蓦地一阵狼虫过,吓得民气趷蹬蹬惊。恰是那当倒洞铛铛倒洞,洞铛铛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覆盖万堆烟。那师父缓促银骢,孙大圣停云快步,猪悟能磨担徐行。正看那山,忽闻得一阵旋风高文,三藏在顿时心惊道:“悟空,风起了!”行者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时之气,有何惧哉!”三藏道:“此风其恶,比那天风分歧。”行者道:“怎见得不比天风?”三藏道:“你看这风:巍巍荡荡飒飘飘,渺迷茫茫出碧霄。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途半征夫迷迷途,山中樵子担难挑。仙果林间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波浪涛涛。”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非常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洁净。”行者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啊,你未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行者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八戒笑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使也钻了去了。”行者道:“兄弟,你不晓得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公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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