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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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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旬日,你就穿他旬日便罢了。何必这般痛哭?”老衲道:“即使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行者道:“看观点衣,有何不对?”三藏道:“你未曾理睬得,前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成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辩,吃紧的走了去,把个承担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另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法衣!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端的好法衣!上头有:百般奇妙明珠坠,万样希奇佛宝攒。高低龙须铺彩绮,兜罗四周锦沿边。体挂魍魉今后灭,身披魑魅入鬼域。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行者道:“你还做梦哩!彻夜走了火的。”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未曾轰动。”三藏道:“你有本领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西席父得知。公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法衣,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现在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惊骇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不是他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活动?”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贰心毒,果是未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道:“你可知前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道:“法衣安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法衣的方丈无火。”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法衣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火线丈去。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哭泣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他前后火光大发,端的是照天红焰光辉,透壁金光晖映!

“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衲道:“不敢不敢!”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长安鸿沟,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起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衲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平生,庙门也未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多少?”老衲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行者闻声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凹凸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不敢说。”那老衲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怀,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端的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衲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不幸!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赶紧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边来的?请入方丈献茶。”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气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出去。那和尚忽见行者边幅,有些惊骇,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闻声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门徒。”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迹。行者思念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要二十里,那瞥见山头的就是。”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必然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未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趁着机遇,悄悄的来到这里,瞥见我们法衣是件宝贝,必定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轻易。”老衲闻言,就欢乐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现在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翻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晓得,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法衣留下,觉得传家之宝,难道子孙悠长之计耶?”老衲人见说,满心欢乐,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清算枪刀。内里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必要看看动静。阿谁白脸的似易,阿谁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

上刹祇园隐翠窝,招提名胜赛婆婆。公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衲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现在唤聚东山大斗室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先人家瞥见,只说是他自不谨慎,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法衣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乐,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

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庙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图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孤单无尘真孤单,清虚有道果清虚。

却说那和尚把法衣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法衣嚎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有两个徒孙,是贰敬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衲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法衣,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必痛哭?”老衲道:“看的不悠长。我本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法衣,如何得有他这一件?如何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老衲道:“我虽是坐家安闲,乐乎老景,却不得他这法衣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间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端庄!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前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衲出来。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见礼驱逐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衲还了礼,又各叙坐。老衲道:

草实施来稳,木鱼手内提。

“老爷如果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归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传闻,吃了一惊,抱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法衣递与老衲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还是还我,不得损污些须。”老衲喜喜好欢,着幸童将法衣拿出来,却叮咛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息;一面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庙门首旁观,公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

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火线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不期火起之时,轰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倒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谨慎!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炊火之下,公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炊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出来,正呼喊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内里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承担。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襕法衣,乃佛门之异宝。恰是财动听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法衣,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莫敢是贼盗,暗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惊骇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力,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端的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清楚。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关键我们性命,谋我的法衣,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不幸又不由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动摇手道:“各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庇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门徒,本日如何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告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马上返上。”天霸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边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呼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他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做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瞥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法衣来!”众僧一齐跪倒叩首道:“爷爷呀!

“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

却说三藏师徒,安息已定。那行者倒是个灵猴,固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昏黄着醒眼。忽听得内里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贰心迷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庇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管我白马!”众僧领诺。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承诺,等我去了,你就不来阿谀。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叩首滴泪道:“爷爷宽解前去,我等极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觅这法衣。恰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豺狼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襕衣。

那老衲人见了这般宝贝,公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气晚了,何如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那老衲道:“爷爷的宝贝,已是亮光,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细心。”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衲道: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奉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霸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但是那劈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霸道:“好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老孙比在前分歧,烂板凳高谈阔论了;现在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告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出来,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甜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觉醒,翻身道:“恰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昂首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如何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

诗曰:

这一计,恰是弄得个高寿老衲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本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周环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前面老衲人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庇护那法衣。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开初时,灼灼金蛇;次厥后,威威血马。南边三炁逞豪杰,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恰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成心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仗;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恰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斯须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到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本来这老衲人寻不见法衣,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承诺?因深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实在撞了一头,不幸只撞得脑破血流灵魂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法衣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轻易为悠长,定是冷落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法衣,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抄本,等老孙一一查点!”那高低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梵衲、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抄本二张,大小人等,总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重新唱名搜检,都要束缚衣衿,清楚点过,更没法衣。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重新细细寻遍,那边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颠仆在地,抱着头,非常难禁,只教“莫念!

冤有朋友,债有借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衲人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牲口!阿谁问你讨甚么命!只拿法衣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现在又来讨法衣,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边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发言!”众僧们爬起来往前旁观,那禅堂内里的门窗槅扇,更未曾燎灼了半分。世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首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法衣在前面方丈中教员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公然无火,众僧抢入内里,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现在反害了本身产业!趁早拿出法衣,还他去也。”

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偶然,路程悠远,也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承担里,曾见那领法衣,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传闻法衣,一个个嘲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法衣是件宝贝,言实好笑。若说法衣,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衲人,也是他一时矫饰,便叫道人开库房,梵衲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索,将法衣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旁观。公然是合座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门徒,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

莫念!管寻还了法衣!”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安慰,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脱手!且莫伤人!再与我鞠问一问!”众僧们叩首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未曾瞥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法衣,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未曾敢看,考虑要图悠长,做个传家之宝,设想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暴风高文,大家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法衣去处。”

毕竟此去不知法衣有无,休咎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门徒?”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效。”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庙门。庙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伸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普通,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首。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慕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尽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好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如何?”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边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轰动那寺里大小和尚、高低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阿谁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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