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违逆
“老头子,方才是你・・・・・・”尚未看清屋内幕形,话便脱口而出,道了半句又卡在了喉咙口,半张着嘴一脸苍茫地望着徐伯。
徐婶一阵恍忽,旋即便不顾脚底碎裂的瓷片,慌镇静张朝着堂屋奔畴昔。
“没,”老妇人短促地答道,呼灭了灯笼内的烛火,往前凑着脑袋,谨慎翼翼地朝低矮的房屋觑了一眼,“在这留着――老是不好,如果一个不备被人溜缝儿瞧见了,老爷将我等赶出将军府该如何是好?”
果然着了魔?
但这双眼,浑沌暗淡,恍若宣纸上油墨半干未干,蓦地溅了水渍,笔迹混作一团,恍惚不清,浓黑的瞳人熔化于惨白,全部眼眶填塞了一颗灰色的眸子,细细观之,似有雾气氤氲。
太上老君见凤行已然通透,遂幽幽长叹,“天时与共,惠及百姓,天时与怒,祸及万灵。”
将军府内,年过半百的徐管家同几名靠近的下人交代好了近几日的庶务后,黑夜已悄无声气地放开了他富丽的衣袍。
哼,若真被老爷得知此事,怕是求神拜佛也求不来只赶出将军府这般善果,他们老伉俪死亡此地才是端庄。
“照这般说,你我只能任由寰宇之灵为所欲为?莫非没个祈安的体例?”
但就因仙者随遇而安,定然不会肆意妄为,而其他修界又逃不脱天眼桎梏,如此说来・・・・・・
徐管家转头看着老婆,无遮无掩的月光重新顶流泻下来,照在老婆满头的银发上,她本幼年五岁,现在看上去却更像个耄耋白叟,耷拉着的眼皮下正泛着担忧与惊骇,枯枝般的双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束带,“你倒是拿个主张,不能总留在屋里。”
仙道被尊为三界之主,居天域,统六合,辖制四方,不但因仙者大多清心寡欲,无权欲之心,无好战之性,还因其修法高深,以一界之力平天下乱,威慑寰宇,保五行安宁。
掉漆的灯台上白烛蜡油滴成一朵莲花烙,昏黄的烛火幽幽飞舞,徐伯将襁褓紧紧抱在怀中,闻听徐婶扣问,缓缓转过甚来,目光迟滞而无神,好似年久失修的水车,一顿一动。
“恒海,庆国。”凤行喃喃道。
“没有,”徐管家沙哑了嗓音,挺直的脊背在踏入小院的那一瞬疲劳了下来,平素面无神采的脸庞此时也带上了朽迈与怠倦,“可有人来访?”
瞬息间,徐管家堕入前所未有的惊骇中,惨白一步步爬上那张充满褶皱的脸,心跳咚咚如擂鼓,捂着胸口的手掌愈发用力,惊骇地瞪着桌上冰冷的死尸,目眦尽裂。
“与地区无关,”老君扬手收了太极镜,拢入袖中,回身步至殿门,殿外贪玩常溜入他衣袖间的流云已无踪无迹,“江河湖泊不分地界,皆是这般。”
太上老君迎着凤行近乎逼视的目光,昔日通俗淡然的面庞上竟透出几丝无法,“仙者观人,如戏笼中鸟,寰宇视仙,不过如是。即便合众生之力,在其眼中,怕也不过是啾啾鸟鸣,权作逗趣罢了。”
“我先出来瞧瞧,”徐管家扯开了她的手,徐行走向屋内,身后传来了老婆的嘀咕声,“着了魔不成,这么不吉利的・・・・・・恰好要留着。”
凤行呆立太极镜前,寂静很久,几番警告本身这非幻象后,晦涩出声,“如何会・・・・・・”
心无旁骛,仙法自高。
灶台底燃了干柴,不时噼啪作响,徐婶一边将盛好的热菜放在木桌上,一边往锅里倒水,心不在焉地念叨着徐管家做下的荒唐事,俄然,一道锋利刺耳的嚎叫声穿透青瓦屋顶,直刺入茫茫夜空,惊得徐婶浑身猛地颤抖,乌漆瓷盆摔落在地,沁凉的井水溅满了裤腿。
凤行骇然惊立,身影飘摇,落落如风中残烛。
昨夜那股固执与打动尚残留胸中,可现在想想,却不知刚强何来,非要将死婴留在本身这半尺小院。
“此乃恒海,处于庆国边沿,以人间时候轮算,昨夜鸡鸣时分突现此景。”
徐管家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探手推开门扉,抬脚迈入这座粗陋的小院,“我返来了。”
拎了一盏枣木手柄的纸皮灯笼,如豆烛火轻颤,脚底恍惚的影子随之闲逛,惶惑然似幽魂游走。
早已脱实化虚的仙身现在如同一根硬骨卡在了喉口,太多缠乱的思路纷至沓来,凤行沉凝好久,扯出一个最为光鲜的动机,掺杂了几分踌躇,缓缓说道,“寰宇之灵?”
“推演算之,一无所得。”老君回身,在凤行火急的目光下,一派安然地缓缓道来,“论及本领,天上地下――孰敢称雄?”
昨夜绝非如此,他敢对天赌咒。
凤行闻言,一刹时暴露苍茫的神采,随即便晓得内里乾坤。
“你可返来了,”老妇人疾步上前,接过灯笼,待徐管家回身插好门闩后,方急不成耐地低声问道,“老爷起疑了吗?”
他在府中为奴为仆近十载,深知此举结果难料,一来,嫡妻多年不育,偶得一子,竟产死胎,有损将军颜面,二来,此子落地不祥,双目圆睁,似有怨气未了,传将出去,不但老爷官箴不保,被那些个执笔狼毫的史官大夫拿捏住了把柄,再好一通说道・・・・・・绝非是他伉俪二人的性命便可告终的。
死人的眸子,吵嘴本不清楚,可白翳在外瞳人在内,各占其域,是绝无倒置或异化的。
徐管家攥着袖口缩紧了身子,细心提御北风入怀,快步走过游廊,穿过门洞,来到一处低矮的院落前。
“老头子・・・・・・这是咋啦・・・・・・”老婆的疾呼声从院间断断续续钻入耳际,徐管家倾尽尽力欲将目光从死婴身上,可虚空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的心弦,叱令他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故而论及本领,难分好坏。
古朴的红漆门下尚残留着笤帚划过的陈迹,透过一指宽的门缝,模糊看到院内一名满头华发的老妇人抄手在空位上交来回回地踱步。
仙法,修心为上,次而修行,修术最末。
木质流纹的桌面上,摆了一个斑斓襁褓,光滑的绸缎料子在暗淡的烛光中熠熠生辉,徐管家端了烛台放到桌上,树皮般老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翻开襁褓边角,一个青紫发黑的稚嫩面庞便映入视线,圆睁的双目死寂地望着房梁,没有一丝神情。
莫非・・・・・・真应了老爷的猜想,将军府内有厉鬼作怪?
徐管家这才痴钝地冒出惧意,捂着胸口猛地落在长条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