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萧孺
“各有所爱罢了”，秋云水看她满脸嫌弃之色，点头道，“压枝，将茶具撤下。”
“见过大少爷，”，秋云水屈膝道福。
“啊！”
“喔······”
荣欢听她腔调有异，昂首去看，只见勾人的眼角有一点晶莹漫溢，滑过欺霜赛雪的肌肤，落至薄而透明的耳边，再滚到耳垂下，如一颗天然去雕饰的坠子，斑斓不成方物。
“这才对······”，话没说完，院中俄然传来一阵喧闹，秦琼之面露不悦，轻头对尤良说了“您先歇着，我去去就回”，大步跨出屋门，绕过一应景饰，来到院口，肃容道，“谁在此肇事！”
狄琼之忙按下她的双肩，“好久未见娘亲，内心顾虑，就返来看看您。”
荣欢听得更加迷蒙，“既然假面瞒不过旁人，她何不明白点透？”
“大少爷他······”，一提起此人，文尝立下便觉腰肢酸痛，丝丝麻麻的凉意爬上脊背，偶然间手便放到了腰眼处，两腮不断鼓励。
一席话说得尤良两眼泛红，攥着秦琼之的手心双臂发颤。
“是啊，过年时回过一趟，掐指算着，现在已有三月半了。府衙内的职事可还顺心？”尤良抓着狄琼之的袖口，问道。
“你······若非你待我忠心耿耿，我恨不得将你发落了，”萧孺人气恼地瞪着她，“落胎之事属密闻不当闻，病重之事属该知迟早知，她天然姿势差异，辨别处之，也好让旁人捏不住把柄。”
“慢点慢点”，秦琼之忙从箱笼中抽出一条薄被，翻叠整齐放到尤良身后，方肯帮扶着让她半坐，“娘亲若想让我专于公事，便将养好身子，不然我本日便去官归府。”见尤良神采越焦炙迫，却囿于心衰力竭，一时口不能言，接着说道，“娘亲，兴儿每日经心极力执办公差，就是为了让娘亲面上荣光，若娘亲有恙，公差何用？”
“我看是你过分笨拙，她早已说得明显白白，只是你看不透罢了。”
发帘垂落的暗影下，荣欢极轻地吁了口气。
这下，荣欢是真的听懂了，捣蒜似的连连点头，“还是孺人想得透辟。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办？”
看着秦琼之固执而刚毅的目光，尤良寂静半晌，狠狠地点了点头。
“秋云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孺人笑得诡谲，“你不是听闻有人暗里群情尤氏落了死胎吗？我们就再添上一把柴薪，就说尤氏产下鬼胎，入我将军府乃是为了索命偿怨。”
“天干气闷的，吃不下。”
“啊？”，荣欢挠挠头，“依她所言，青澜院的事她一概不知，也多有避讳之处，其他的······还说了甚么？”
秦琼之板起脸，“那兴儿日日伴随娘亲，待娘亲何时吃得下了，兴儿便何时回府衙办公，可否？”
“没明白？”萧孺人叹声，懒得再与她置气，接着道，“现在府中该早已将此事传得满城风雨，再想讳饰下去便是痴人说梦。既然事情到了这类境地，接下来就是光亮正大地求医问药，成果如何还用得着自个上门去看？”
“那秋孺人也太固执了些，半点话锋不露，全无马脚。”荣欢虚扶着萧孺人，瘪瘪嘴。
“奴婢定当服膺，只是，孺人，您方才为何不一同去青澜院探探真假？”
“嗯——说得有理，那便轰赶出去，不必包涵！”秦琼之斩钉截铁说了句，回身就要回屋，被身后俄然响起的声音拦下，这声音淡然自如，波澜不兴，入得耳际如温水流过，五脏六腑被服帖地熨烫过普通，“妾身听闻夫人身子劳乏，特地送了些药草过来。”
“你该多学着点，于你今后无益。”萧孺人捏了捏荣欢的手背，眨眼间又披上了昔日那副扎满尖刺的皮郛。
文尝歪着身子，“谢过夫人。”
文尝当即气青了脸，用力掐着提了食盒的压枝，方未一时打动上前辩论。
“顺心顺心，”狄琼之冒死将哭腔咽下，强作笑容，“为何我听秦妈妈说娘亲迩来不思饮食？娘亲是用心让兴儿放心不下吗？”
秦妈妈忍不住喷笑一声，“少爷记错了，夫人最是仇恨那些个牲口邋里肮脏，平白脏了院子，故而未曾养过甚么玩物。想来是别个院子的，打将出去就是了，何必糟蹋饭菜。”
“吘？非晨非午的，秦妈妈是不是忘了喂食，怎地有几只母狗在此乱吠，好生聒噪。快快快，丢些残羹剩饭去，喂饱了，以免脑筋昏聩，自认高过了主家，老是无事生非！”
只是美景长久，旋即，萧孺人便非常宽裕地抹了抹侧脸，擦去潮湿，斜睨畴昔，荣欢仍昂首帖耳，仿佛并未看她一时失态，这才放下心来。
秦琼之乜斜了她一眼，倒是对着秦妈妈说道，“眼下甚么时候？”
荣欢垂下头，咬着下唇，还是想不通，可不敢再问，闷声道，“本来如此，秋孺人的心机真是深不成测。”
“真假？”萧孺人侧头看着荣欢，“哼，多此一举，她秋云水以狷介良善自居，就是为了全那张脸面，她也不得不去，我又不在乎那等浮名，何必白跑一趟，还要受狄琼之的热诚。”
“以是打本日起，您务必三餐不缺，良药入口。”
秋云水见她这般憨态，低笑一声，心说那件事过后，文尝是打心底里怯了狄琼之，遂安抚道，“那事也怪我，闹得你现在天阴雨下时老是难过，隔日我请府医来帮你瞧瞧，贴几剂膏药想来能好些。”
“是”
“再过一刻就是巳时了。”秦妈妈依言答道。
萧孺人愣了愣，嘴角莫名地染了一抹苦涩，微微抬头，望着洁白天空，日光疏冷，不时有雁群展翅飞过，亮洁得让人恨不得立马乘风归去，“在这烽火无形的一品军侯府，心肠无垢之人如何活得下去？”
“如何？”
离了云水居挺远，主仆二人在小径上悠悠踱步，不急不缓。
本来说得帮凶的文尝立下愣住了嘴，下认识地便往秋云水身后缩。
尤良当即急了，爬动着身子又要坐起。
卧房内，狄琼之半边身子伏在床侧，悄悄望着尤良青紫的面庞黯然落泪，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微小喘气，不敢收回丁点声响，唯恐扰了她连日来可贵的沉梦。
“夫人，您真要去青澜院看望尤氏？”，文尝担忧道。
“兴儿······”，不知何时，尤良耷拉的眼皮翻开了一条裂缝，枯瘦的手从锦被下探出，“何时返来的？如何不喊醒娘亲？”，说着话，就要起家。
幽风浮动，裙摆蹁跹，萧孺人与荣欢缓缓走出云水居，文尝则蹙着眉头煽动着堂内垂死的芬芳香气，“萧门秘闻深厚，教养后代甚是严格，萧孺人便是庶出，也算一名大师闺秀，如何品好如此流俗。”
“你呀，如何就不长进？”，萧孺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她不老是一副无欲无求感念尤氏恩德的模样么？得知尤氏产子，如何会无动于衷？她不加理睬就是表白她早已晓得。至于听闻尤氏病重则一脸忧心，只是为了彰显她良善明净，结壮本分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