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孺
闻言,萧孺人胆怯地缩了缩肩头,“还是免了吧,眼下大少爷正在夫人屋里,他那性子的确跟夫人如出一辙,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他夙来看我们不惯,姐姐不也吃过他的经验么?mm可不敢冒然去触霉头。”
压枝忽感心头一阵热流涌动,从未有过的志勇与野心就此生根抽芽。
从具列中取了竹筴,又从纸囊中夹了一方寸的茶饼,置入茶壶,浇上沸水烫了半晌,待茶香扑鼻时,倒出首杯灌入痰盂后,轻手重脚提了出来。
“大少爷回府了。”
“这······”秋云水一脸哀思,寂静好久,昂首朝萧孺人望去,“我屋里有几棵老爷昔日犒赏的珍草良药,mm如果得闲,无妨与我一同前去青澜院看望。”
一人画技高超,一人文采斐然。
“mm此番前来,一是好久不见姐姐,思念得紧,一是荣欢这丫头去百秀园掐枝时路经青澜院,撞见了一桩妙闻,仅mm一人晓得实在憋闷,故来与姐姐说道说道。”
一席话将萧孺人的笑意冻在了嘴角,鼻翼翕动,红唇紧抿,肝火模糊薄发,生冷的神采吓得身后的丫环绷紧了皮子,文尝也做好了迎难送客的筹算,几个呼吸间,却见她硬生生地又将抿成一条线的嘴角扯出了笑意。
压枝心头出现淡淡的欢腾,无关是非,一向被人视作安排的木头人有一日得了谛视,天然是高兴的。
“mm又在逗弄我不成?大少爷乃是嫡宗子,即便另辟了宅邸,将军府也是他悠长的归所,来去自在,这算得甚么妙闻。”
压枝霍然一惊,下认识昂首看向秋云水,见其面无异色,不由得歇了口气,夫人多疑,她可不想引火烧身。
压枝神思正浮游于九天以外,蓦地感到秋云水瞥来的目光,“这丫头笨拙得很,当不起mm赏识。”
“嗯,也好。mm慢走。”
“明日便该洗三了,府里却没半点动静,姐姐不觉奇特么?”
室内,谁都没看到角落里一个貌不惊人的丫环此时内心的天翻地覆,尽顾着以欺世的慈眉善目温言软语来决计旁人的存亡归程,以夺得在将军府内一片安身立命之地。
由此,便忍不住偷偷抬了抬下颚,掀起眼皮,泻出一丝目光,窥觑着客座上谈笑晏晏的萧孺人。
“不是不信,只是心有灵犀一说······近乎怪力乱神,我······”
倒茶的活计压枝已做了一年,从初时的提心吊胆到现在挑不出一丝不对,压枝深明此中门道,在此之前,她不过是院里的洒扫丫环,文尝姑姑见她诚恳木讷,便将她擢升为二等丫环,入屋内奉侍。
“如果夫人近身婆子亲口所说呢?姐姐可托?她于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悲切之极,道出夫人危在朝夕,存亡不明。”,萧孺人虚虚叹了口气,以袖掩面,甚是可惜。
将军府的两位孺人同处一室,普通的知书达理,普通的惊为天人,秋孺人胜在超脱如仙的气韵,萧孺人则偏于千娇百媚的容颜。
深埋着头,目不斜视地绕过屏风桌椅,熟稔地为萧孺人添了茶水至杯盏八分处,既足饮又不致烫口,以后便悄无声气地退开。
一人不动声色心机深沉,一人手腕暴虐智计频出。
看她这般冷冷僻清,好似当真未曾放在心上,萧孺人不由得嘲笑道,“婴孩之事姐姐心知肚明,你我之间便不必卖关子了罢。夫人如果一举得男,早就锣鼓喧天闹得京都尽人皆知了;如果生得女儿,也是后代双全,万无沉寂之理······”言语未尽时,身子前倾,笑如狐狸般滑头,兴味实足地说道,“莫不是生了一个怪物?”
幸亏幸亏,压枝暗道。
“这确不希奇,”萧孺人唇角一勾,望着秋云水的眼睛,“大少爷虽与老爷不睦,与夫人却极是亲厚。常言道母子连心,母亲病重,孝子有感,遂弃职事不顾,特地回府看望,这可算希奇?”
“幼年无知,好生调教就是了。”,秋云水忸捏笑道,“不知mm口中妙闻是为何事?”
虽常遭巧莺架空,但现下看来,昔日的谨慎都是值得的,出头之日期近不是么?
当下,心惊。
“听闻夫人前日产子,老爷彻夜等待门外,果然是情深意重。”萧孺人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下一刻,又挂上几丝讽刺,眉眼飞扬,“只是不知是男是女,怎就没了下文。mm可急着上门恭贺呢。”
“此事由老爷夫人做主,何需我等担忧。”,秋云水柔声道。
“mm性子直率,口无遮拦,此言姐姐权当没听过,”秋云水敛了温润,整肃道,“可今后mm若再如此无状,我云水居屋陋瓦薄,经不起mm的惊世之语。”
厅堂内顷刻间静了下来,秋氏主仆皆一脸骇怪地望着萧孺人。
“还真是多亏她的教诲!”萧孺人水袖之下咬牙切齿低声说道,秋云水只当没闻声,“可我屋里既无珍奇药草,又不通岐黄之术,去了也是添乱。”说着缓缓起家,点头道,“如此,便不担搁姐姐了,mm这就归去长跪佛前,为夫人祈福添寿。”
“额——荣欢看到巧莺也在一旁,莫非她没与姐姐说么?”
“姐姐漂亮,如果我——早将她逐出院子了。”
“吘?心有灵犀之事我只在话本中读过,倒真未曾见地过,这对母子······”,秋云水兴趣盎然地眨动着眼皮,转刹时,又面色大变,“mm是说夫人病重?可有真凭实据?”
为巧莺被文尝叱骂而窃喜的压枝,正低头束手站在文尝身后,初初闻声秋云水柔波般的声音,“给萧mm斟茶”,马上挪动了步子,拐进小厢,三脚风炉内炭火正旺,炉上烧着铜壶,壶嘴里冒出蒸腾的热气,卷云般滚滚上升。
萧孺人殷殷点头,“天然是召了,怕是府医也束手无策。”
秋云水挑眉,“妙闻?”
秋云水心头嘲笑,面上倒是无法,叹了口气,“那丫头脾气大得很,方才因错骂了她几句,扭头就走,未曾说甚么妙闻。”
两位美人将这偌大的厅室耀得合座光辉。
“那事全因我部下人讲错,不怪大少爷活力。”秋云水瞥了文尝一眼,“何况你我皆为将军府孺人,常日多承夫人教诲,此番她缠绵病榻,照理该去看望。”
“不敷月就坠了地,不免筋骨孱羸,夫人许是怕孩子受寒,才不对外鼓吹。”,秋云水垂睫,淡淡的眉宇间异化了浓浓的忧色。
“谈笑罢了,姐姐哪来这么盛的火气”,萧孺人说了句,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瓷壁碰撞,音清声脆,压枝紧盯着她的手,唯恐不谨慎摔了再将肝火喷到她身上,提心吊胆之际,萧孺人浅酌一口便搁下了,杯盏安然无恙。
二人仍在叙话间打着深不成测的太极,压枝不敢入耳更不敢入心,但是想起夫人所说,萧孺人夸奖她了?
“姐姐不信我?”,萧孺人幼兽般歪着脑袋问道。
一人生于繁华家世,一人出自门阀士族。
秋云水当即离座起家,“夫人······夫分缘何竟至如此境地,可召了府医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