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黑白子
这酒一经冰镇,去其火气,便和二位高人的成分相配了。比以下棋,力斗搏杀,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倒是出神坐照……”
吵嘴子忙问,“记得哪些名局?”向问天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他话未说完,吵嘴子已连连点头,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那里真有棋谱了?”说着放手放开了他肩头。
丹青生道,“请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工夫,给我这两位好朋友瞧瞧。”
云萧问道,“甚么御厨?”
丹青生道,“那有甚么都雅?我跟你不如在这里喝酒。”
云萧道,“行了!”
丹青生道,“二哥,不瞒你说,这位风兄弟说道,吐鲁番葡萄酒以冰镇之,饮来别有奇趣。这大热天却到那里找冰去?”
向问天道,“鄙人平生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因而走遍大江南北、黄河高低,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很多。”
丹青生笑道,“我只怕蒸酒时火候不对,糟蹋了这十桶美酒,特地到北京皇宫当中,将天子老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云萧悄悄咂舌,吃货如此,酒货也如此。洪七公跑到皇宫里偷吃也就罢了,这位竟然直接将人抓返来。
向问天一扯云萧的袖子,云萧会心,道,“鄙人也去瞧瞧。”
向问天和云萧都大声喝采。向问天道,“这‘黑风指’的工夫,传闻武林失传已久,却本来二庄主……”
云萧道,“吐鲁番是炽烈之地……”
向问天道,“鄙人初时也道这是功德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断念塌地,信赖确非虚言。前辈与此道也有所好吗?”
云萧道,“本地所产的葡萄虽佳,却不免有些暑气。”
丹青生道,“是啊,热得紧!”
丹青生抢道,“这不是‘黑风指’,叫做‘玄天指’,和‘黑风指’的霸道工夫,倒有高低之别。”一面说,一面将统统酒放在冰上,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
云萧见此人眉清目秀,只是神采泛白,仿佛是一具僵尸模样,令人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凉意。听丹青生叫他二哥,明白此人就是梅庄二庄主吵嘴子,他头发极黑而皮肤极白,公然是吵嘴清楚。吵嘴子冷冷的道,“帮甚么忙?”
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莫非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他进室来时,神情冷酷,现在倒是非常的热切。
丹青生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又直飘起来。
吵嘴子怪眼一翻,抓住他肩头,急问,“你也会下棋?”
吵嘴子点头道,“当真是小题大做。”
丹青生道,“你问我二哥喜不喜好下棋?哈哈哈,我二哥道号吵嘴子,你说他喜不喜好下棋?二哥之爱棋,便如我爱酒。”
向问天问道,“前辈如何发笑?”
吵嘴子叹道,“四兄弟各有所痴,那也叫无可如何。”伸出右手食指,插入瓷盆。半晌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过未几时,瓷盆边上起了一层白箱,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净水都化成了寒冰。
吵嘴子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丹青生伸手拦住,道,“且慢!二哥,你不给我制冰,说甚么也不放你走。”说着捧过一只白瓷盆,盆中盛满了净水。
丹青生道,“是啊,那是理所当然。”
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冷之意,沁民气脾,大声赞道,“妙极!我这酒酿得好,风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制得好。至于你,”转而向着向问天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档,火伴得好。”
向问天道,“本来如此。如果平常的豪杰侠士,喝这酒时多一些辛辣之气,原亦无妨。但二庄主、四庄主隐居于这风景娟秀的西湖边上,多么狷介,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不异。
吵嘴子将酒随口饮了,也不睬会酒味吵嘴,拉着向问天的手,道,“去,去!摆刘仲甫的《呕血谱》给我看。”
云萧道,“以这千古名局下酒,岂不妙哉!”说完跟了吵嘴子和向问天而去。丹青生闻言,感觉在理。挟着那只大酒桶跟入棋室。
吵嘴子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我在前人条记当中,见过这则记录,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间老媪杀得大败,顿时呕血数升。
吵嘴子翻着一双吵嘴清楚的怪眼,冷冷的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没的让大里手笑话。”
向问天道,“鄙人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当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固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
云萧道,“这暑气带入了酒中,过得百年,虽已大减,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毕竟不免。”丹青生道,“是极,是极!〖,老弟不说,我还道是我蒸酒之时厨子太旺,可错怪了阿谁御厨了。”
向问天道,“鄙人胡说八道,当真是班门弄斧了,二庄主莫怪。”
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以外,空荡荡的一无统统,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以外不设一物,当是免得对局者用心。
过未几时,丹青生拉了一个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出去,说道,“二哥,这一次不管如何要你帮帮手。”
向问天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了势子,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慢。
吵嘴子道,“这酒香醇之极,何必更用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