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唐高祖郊天颁大赦 王世充毁诏杀钦差

半子外甥称国戚，农夫牧子作家兵。

莫言祸福无先见，灾害临身悔已迟。

唆词讼害良民指官欺诈，妆假官私造钞递取公文。

筐架无蚕难收茧，稻苗荒废尽为尘。

红轮扶拥大明宫，天乐遥闻在半空。

百姓流散何时定？黔黎栖惶甚日宁？

当时遣将兴人马，只怕你难敌貔貅百万兵！

世充看罢皇宣诏，焰焰心头生机云。

洛阳开了王官殿，立起杨侗做帝君。

颁圣旨出朝廷与民约法，布新条除苛政四海咸闻。

诗：

皆因炀帝行无道，每岁频将土木兴。

语罢乡民忙承诺：大人在上好知闻，

别开条目适时事，毋得依违玉诏文。

阿房寂寂生芳草，行殿凄凄半落日。唯有当年衰柳在，顶风泣露断人肠。

只听模糊净鞭三下响，试看层层文武两班齐。

杨通出了潼关，见关外一片荒郊，地秽田芜，无人耕作。杨通心下自忖：“关里花一丛，锦一簇，如何关外这等冷落？”但见：村居牢落，草屋倾颓。不闻犬吠鸡鸣，只见狐踪兔迹。种稻田一派荒凉，打麦场遍生波折。冷落旅邸，马嘶古道少人行；孤单楼台，燕语危梁亡旧主。

且谈河南府主王留守，上管军来下管民。

班部中闪过李靖，奏说：“二殿下征讨河南，兵威虽则取胜，其间不测之灾，还要趋吉避凶。臣按阴阳，三件要紧守，方可去得。”秦王问：“哪三件事？李靖说：“一不成闲玩耍景，二不成打围射猎，三不要走马开弓。若依此三件，承平无事回朝；如不信，有百日灾悔。”秦霸道：“领兵征讨巨寇，时候用心，哪得工夫打围玩景？莫说三件，十件也依得。”李靖说：“殿下既能谨慎，不必言矣！”秦王带了袁天罡、李淳风保驾，辞高祖出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去了。

龙领已识唐天子，风历新颁李贤人。

君臣清算安邦策，宰辅筹议树国因。”

不管官方兴利事，衙中只是要金银。

扭坏银台丢去盏，踢开香桌撩开盘。

阊阖已知宫漏尽，冕旒初坐御香浓。

未几时，秦王到御前，问说：“父皇宣儿何用？”高祖道：“今有河南王世亢，抗违旨意，毁诏杀使，擅改年号，称霸道寡，欲谋天下。朕要发兵问罪，待宣吾儿下河南征讨。”秦王说：“父皇高枕无忧，儿观世充这贼，乃井底之蛙，釜中之鱼。臣领雄师到河南，不须两阵，擒贼还朝！”高祖问：“吾儿怎生料敌，就能取胜？”秦王奏说：“王世充这贼，刚暴寡德，好杀不仁，如守株之兔，无雄图弘远之谋。况新创之国，民气未坚，兵甲未练，府库未充，粮草未济，焉能拒敌？今我兵精粮足，长驱南下，势如破竹，何烦圣虑！”高祖见说，大喜：“天下兵马，随吾儿调遣，胜负当算，不成轻敌，早报捷音。”

若教全百姓安乐，愿王速赐郊天大赦文！”

万紫千红如斑斓，莺啼燕语弄春晴。

造海船通本国监守自盗，骂长辈投匿名办理衙门。

王留守坐厅议事，军校来报：“朝廷有赦到了！”王世充即忙带领当该官吏，出城驱逐，把圣旨接上厅堂，盏添净水，炉檀沉檀。朝拜已毕，开读圣旨：

吾回大国难甘罢，奏上神尧圣主闻。

为甚这方无百姓，因何此地少住民？

长安大国天牌至，马走人忙似卷云。

奴欺主妻殴夫子孙违令，娶支属乱伦理良贱结婚。

漏户口隐田粮躲逃差役，冒官粮放私债犯禁豪民。

炀帝荒淫遭弑后，金銮禅位朕居尊。

因此人家逃窜尽，十庄人有九庄贫！

吏典粮耆为万户，阴阳后辈做朝臣。

红日丽空暗淡散，光辉六合尽受惠。

姣美红娘为绣女，风骚里老管千人。

普通两地为留守，偏你为君我做臣！

有正妻又娶妻将高文小，背夫逃居丧娶同姓为婚。

唐高祖问众文武：“今四海倒悬，生民涂炭，救世之策，何者为先？”

垓下初闻铁骑过，拔山力尽奈愁何。数年霸业移刘策，一旦雄师散楚歌。

杨通发怒回言骂：匹夫无状敢欺君！

十庄九户空草屋，半掩柴门不见人。

抗敕合该夷九族，违条应灭满家门。

登临帝辇擒高祖，踏碎咸阳捉李君。

言未绝，班部中闪出民部尚书刘文靖，叩首奏闻：“吾主！目今现有一十八家改年号，六十四周动兵器。隋朝反动，天下不知我主登基，请放郊天大赦。晓谕天下，将在外大小官员，量才升擢，换印更符，使四海知圣明在位，如披云雾而睹彼苍。即有不奉王命者，发兵征讨驰名。如此方得承平！”高祖准奏，命学士修诏，颁降天下。学士领旨，取文房四宝修诏。但见：金星玉砚，清楚泉脉浸蛟螭；龙剂玄霜，磨动青光喷麝脑。花笺云锦，印成舞凤飞龙；象管紫毫，书就银钩铁画。修成唐国一朝赦，按尽萧何六律条。修下圣旨，进上高祖，用了御宝，各遣使臣领去，止有河南诏没人领。高祖问说：“河南圣旨，如何没人体味？”刘文靖奏说：“河南留守王世充，为人谲诈，好杀人，只是以无人敢去。须差的当官员，方可去得。”高祖问：“卿推举何人？”刘文靖说：“太尉杨通，为人廉介，能够副命！”高祖宣杨通分付：“卿捧诏河南，用心安抚，勿辜朕望！”杨通道：“不劳圣虑！”领诏出朝，赶离长安城。恰是：罗衣泛动尘凡内，骏马奔走紫陌中。

姣美儿郎挑野菜，风骚美女采蒿根。

夜永挥戈悲懦夫，月明接剑泣娇娥。繁华满目空流水，还是闲花野草多。

武德神尧为帝主，宣明文武尽钦承。

垂堤扬柳枝枝绿，接汉峰峦点点青。

兴衰必然命非常，三尺龙泉夜有光。赤帜既张知汉造，白蛇初斩识秦亡。

不提世充改元建国，再说跟太尉杨通背宣匣的头子安平，不分晓夜，奔回长安城。候高祖设朝，随百官朝拜已毕，俯伏丹墀，奏说：“臣是跟太尉杨通下河南去的，被王世充不遵上命，扯毁圣旨，杀了杨通。现在改元建号，买马招军，将臣割耳放回，侵犯鸿沟。奏闻万岁。”高祖大怒，龙眉倒竖，凤眼圆睁，问众文武：“王世充反贼，谁领兵下河南征讨？”班部中闪出刘文靖叩首：“臣启我主！征讨王世充，必须二殿下领兵，方得胜利！”高祖准奏，即差近侍官，到西府宣秦王见驾。

上苑麒麟游圣世，丹山彩凤现升平。

世充见骂大恼，跑上前，把杨通扯住。只见：剑挥一道红光现，血染厅前头落尘。急唤军士，把尸首抬出荒郊，洒扫厅阶。又把安平割去耳朵放回。且说世充立越王杨侗即天子位，改元皇泰元年。恰是：草创为君，佛磬暂为御磬；仓忙立国，寺钟权作金钟。弯弓佩剑，尽皆山野农夫；束带顶冠，老是乡城后辈。

升厅聚下兵和将，猛闪当该报事人。

杨通说：“现在新君即位，改大唐一统天下，郊天大赦就到，军民人等，勿得错愕逃窜，各守家业。”

背反世充多杀气，侵朝留守长精力。

昼掠取夜窃盗行凶放火，贩私盐雕假印掘墓偷坟。

太尉蒙宣离帝辇，杨通捧诏出西秦。

民气不属刚烈主，天意还归仁义王。万世仅传三世业，汉兵先已入咸阳。

手提银鼎抛灰尘，红袍扯得碎纷繁。

一鞭马出潼关外，别是乡风另换人。

除谋反犯十恶大赦不赦，采生灵造蛊毒永不蠲刑。

构师巫召神将书符咒水，习白莲行左道假降邪神。

百官朝贺已毕，帝问：“班齐了，听寡人旨意：

竟忘祸乱起萧墙，思患何劳急防备。六国初平千里怨，一城甫筑万民亡。

兴唐翊国刘文靖，执简当头奏贤人。

王留守听读罢圣旨，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我只道隋朝来的旨意，本来是贼子李渊的赦书！你是太原府留守，我是河南府留守，都是隋朝之臣，你怎敢私行动君！”把圣旨扯得粉碎，将宣匣撇在厅前。

自昔炀帝行无道，四海纷繁起战役。

谋王定霸笑谈中，大宴鸿门两会同。吕业尽随烈焰赤，秦基俱逐卯金红。

“只因唐政宽洪兴帝业，隋炀无道失乾坤。

窝打赌指犯奸挟妓喝酒，误打伤威胁死打斗伤人。

九重颁诏出西秦，敕赐傅宣四海闻。

太尉不看荒田景，领宣直至洛阳城。

出门正遇三春光，河开冰洋水流温。

怒指西秦多毁骂：李渊贼子敢欺心！

催征粮税无时歇，巧取民财不停息。

篡国诡计为帝主，我今聚众起强兵。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开天劈地，皇王位冠三才；举义发兵，禅位朕登大宝。仰稽天贶，臣庶怜悯，特颁大国之恩，广布好生之德。条陈于后，主者实施。

必然兴亡不成移，乐天循分是便宜。

栋悬龙凤阙，地衬紫氍毹。云屏瑞彩现虹霓，珠箔银钩浮翡翠。筵前器皿，尽皆嵌宝镶金；席上盘盂，老是好菜甘旨。香焚沉麝喷云雾，乐奏箫韶庆承平。

王世充结勾奸党，恣行威福。后辈皆点禁兵，势倾表里，皇泰惟拱手罢了。一日，世充在府，有一黄冠道人谒见，门吏报进。世充分付：“请出去！”道人行进厅阶，望世充顿首见礼。世充问：“仙乡那边？来此何干？”道人答曰：“吾乃河北人氏，姓桓名法嗣，曾授异人秘书，善晓天文。近观河南有天子气象，不远千里而来，帮手大王。”袖中取出一卷秘书，上面画着一男人，手持一竿竹，驱羊于前。世充问：“先生，此图如何讲解？”桓法嗣说：“一竿为王驱羊者，乃大王得隋炀帝之天下，兆应合兴王业。以此特来帮手大王登基建国。”世充见说，万千之喜，一面分付置酒管待。顷刻间，酒菜完整。世充邀桓法嗣到书院中，分宾而坐。二人喝酒，商讨奥妙大事。桓法嗣附耳低言，细说了一遍，世充心喜神欢。不觉更阑夜静，世充分付家童备铺陈，送先生西轩安息。朝来暮去，过了旬日。桓法嗣选下吉期，与世充说：“明日好起手定都，事不宜迟！”本日分拨亲信将士。

叔殴嫂弟骂兄冲犯名义，贩私茶并匿税掠买夫君。

到次日早朝时候，布列朝纲。世充与桓法嗣带剑趋入朝堂，邀皇泰帝出别殿，世充仗剑斩之。桓法嗣立殿阶，仗剑在手，厉声言曰：“皇泰已灭，国不成一日无主，立功臣王仆射为帝，有不平者，剑下诛之！”百官俯伏服从。一面分付宫监，迁出泰帝尸首，洒扫殿阶，一面厢尚衣监进上冠冕袍笏。桓法嗣扶世充登了宝位，阶下文武，山呼万岁，扬尘跳舞，朝拜新君。恰是：昨夜九天摆列曜，目前海宇僭称王。改元开通元年，东郑王即天子位。立皇太子玄恕，东宫守阙。弟王元，封一字王。桓法嗣封调兵智囊，封张永通镇殿将军，封燕义执金吾大将，石赞左监军，雷延右监军，长孙安舍游击将军，郭士衡大将军，周武、艾先、周文英、徐成等，俱封偏将军。封官已毕，傅旨设席，庆赏文武，备礼品享祀六合。

杨通顿时频嗟叹，取问途间父老身，

府州县治皆升赏，粮税三秋暂免征。

你若长安兴帝业，我在西京管万民。

众罪犯出囹圄拜酬六合，感君恩瞻北阙万岁齐声。

差繁役磨难耕作，世乱民荒怎度生？

弃边塞失城池擅离信地，出假批图暗射越渡关津。

漫漫荒凉芦苇地，全无一处好百姓。

有朝并灭唐天下，方显豪杰盖世人！

已发觉未发觉悉皆赦免，已结证未结证尽沐皇恩。

话说唐高祖驾设早朝：

啼鸟数声花更落，八分山川二分人。

范增空负安邦志，项伯翻施舞剑功。楚汉兴亡千载隔，落花依宿恨东风。

新诗歌罢休难过，再表唐王颁赦文。

答四十杖一百徒流斩绞，总官方轻重罪务在原情。

皇泰帝封世充为左仆射，总督表里军马。

杏蕊乍舒云掩境，桃花初生机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