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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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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长生殿半夜私盟 勤政楼通宵欢宴

却说佛氏之教,最重誓愿一道;如果那人发一愿,立一誓,冥冥当中,便有神鬼证明,此生来世需求如其所言而后止。说便是这等说,也须看他所立之愿,公道不公道,可从不成从;莫非那不公道、不成从的誓愿,也必如其所言不成?大略人生誓愿,唯于男女之间为最多。然山盟海誓,都因幽期密约而起,其间亦有正有不正,有变有稳定;至若身为天子,六宫妃嫔以时进御,堂堂正正,用不着私期密约,又何必海誓山盟;唯有那耽于色、溺于爱的,把三千宠幸萃于一人,因而此生之乐未已,又誓愿结来生之欢,殊不知目前相聚,还是因宿世之节义,了宿世之情缘,何得于此生又起妄图。且既心惑于女宠,宜乎惟妇言是用,以豪侈相尚,以风骚相赏,置国度安危于不睬,天下将纷繁多事,却还只道时平世泰,极图文娱,亦何异于处堂之燕雀乎?

楼前百戏合作新,唯有长竿妙出神。

但向楼头勤取乐,何尝肯把政来勤。

唐家柑桔成何用?翻使谀臣进佞词。

华清宫一齿动,马嵬坡一身痛。渔阳鼙鼓励地来,天下痛。

同道为朋何有党,正因邪正两途分。

七月七日长生殿,半夜无人私语时。

未知后事何如,且听下回分化。

李谟压笛傍宫墙,悟得新翻数般曲。

自此玄宗竟以边疆无事,安意肆志,且又自计年已渐老,正须及时行乐,遂日夕与嫔妃内侍,及梨园后辈们,征歌逐舞,非常欢愉。杨妃与韩国夫人、虢国夫人辈,更加骄奢淫佚。华清宫中,更置香汤泉一十六所,俱极精雅,以备嫔妃侍女们不时沐浴。其奉御混堂,俱用文瑶宝石砌成,中有玉莲温泉,以文木雕镂凫雁鸳鹭等水禽之形,缝以斑斓,浮于泉水之上,觉得戏玩。每至天暖之时,酒阑以后,池中暖和,玄宗与杨妃各穿单袷短衣,乘小舟浪荡于此中,游至幽隐之处,或正酷热尴尬,即令宫人扶杨妃到处就浴。每自宫眷浴罢以后,池中水退出御沟,此中遗珠残珥,流出街渠,路人时有所获,其奢糜如此。杨妃因身材颇丰,性最怕热,每当夏季,只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挥汗不止。却又奇特得很,他身上出的汗,比人大不不异,红腻而多香,拭抹于巾帕之上,色如桃花,真正天生美人,毫不犹人。又因有肺渴之疾,常含一玉鱼儿于口中,取凉津润肺。一日偶患齿痛,玉鱼儿也含不得,因而手托香腮,闷闷的闲坐窗前。玄宗看了愈见其娇媚,不幸敬爱,说道:“为朕的恨不能为妃子分痛也!”先人有画杨贵妃齿痛图者,冯海粟题其上云:

又有诗耻笑杨贵妃云:

且说玄宗听信安禄山之言,将三镇险要之处,尽改用番人戍守,韦见素进谏不从。一日,韦见素与杨国忠同在上前,高力士侍立于侧。玄宗道:“朕春秋渐高,颇倦于政,今以朝事付之宰相,以边事付之将帅,亦复何忧?”高力士奏道:“诚如圣谕,但闻南诏背叛,屡致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朝廷必须有以制之,方能无有后患。”玄宗说道:“汝且勿言,宰相称自有调剂。”本来那南诏,即今云南处所,南蛮人称其王为诏,本来共有六诏,此中驰名蒙舍诏者,地在极南,故曰南诏。五诏俱微小,南诏独强,其王皮逻阁,贿赂于边臣,请合南地六诏为一。朝廷许之,赐名归义,封之为云南王,后竟自恃强大,举兵背叛。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与战,被他杀败,士卒死者甚多。杨国忠与鲜于仲通有旧好,掩其败状,仍叙其功;后又命剑南留守李密,引兵七万讨之,复被杀败,全军淹没。国忠又隐其败,转以捷闻,更发大兵前去征讨,前后死者,不计其数,人莫有敢言者。高力士偶尔言及,国忠赶紧粉饰道:“南蛮叛变,王师征讨,天然安定,无烦圣虑;至若边将拥兵太盛,力士所言是也。即如安禄山坐制三大镇,兵强势横,大有异志,不成不慎防之。”玄宗闻其言,沉吟不语。韦见素奏道:“臣有一策,可潜消安禄山之异志。”玄宗问道:“是有何策?”韦见素道:“今若内擢安禄山为平章事,召之入朝,而别以三大臣分为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则安禄山之兵权既释,而奸谋自沮矣。”杨国忠道:“此策甚善,愿陛下从之。”玄宗口虽应诺,意犹未决。

皇后无端遭废斥,此生佳耦且乖张。

且说玄宗自此把杨妃更加恩爱。是年秋玄月,蓬莱宫中那柑桔健壮。这类柑桔,是开元年间,江陵进贡来的,味极甘美。玄宗命将数枚种于蓬莱宫中,一贯只着花不健壮,另偶然鲜花也不开。那年俄然健壮二百余颗,与江南及蜀中进贡者,毫无异味。玄宗欣喜,亲身临视,命摘来颁赐各朝臣。杨国忠率众官上表,俯伏金阶之下称贺,其表略云:

伏以自天所育者,不能改有常之质;泰初所无者,乃可谓非常之祥。橘柚所植,南北异名,惟陛下元风真纪,六合为一家。雨露攸均,混天区而齐被;草木有性,凭地气以潜通。故兹江外之珍果,结成禁中之佳实。绿蒂含霜,芳流绮殿;金衣烂日,色丽彤庭。欣荷宠颁,渐无补报。臣等欣瞻之至,不堪钦慕之诚,谨上表以闻。

又一日,玄宗昼寝于玉清宫中,忽梦有仙女数人,从空而降,面貌俱极斑斓,手中各执一乐器,向着玄宗舞吹了一回,声音之绝妙非常,此中笛声,尤其佳妙。仙女道:“此乃神仙之乐,名曰紫云回。陛下既深通乐律,可传受了去。”玄宗醒来,噪音犹然在耳,遂自吹玉笛习之,尽得其节拍。过了两三日,偶乘月明之夜,与高力士改换了衣服,出宫微行游戏,走过了几处街坊;回走至宫墙外一座大桥之上,立着看月,忽闻远远的处所儿有笛声宏亮,仔谛听之,却恰是紫云回的调子。玄宗惊奇道:“此吾梦中所传受,新自谱就的亲翻妙曲,并未曾传授别人,何故外间亦有此调?”大为可怪,遂密谕高力士道:“明日可与我查访阿谁吹笛的人,不要惊吓了他,好好引来见我。”高力士领旨,至次日凌晨带着从人,依昨夜笛声地点,挨户查过,有人说:“其间有个姓李的少年,最善吹笛,昨夜吹笛的就是他。”力士着人引至李家,以天子之命,召那少年入宫见驾,玄宗问他:“昨夜所吹的笛曲,从那边得来?”那少年奏道:“臣姓李名谟,自幼性好吹笛,因精于其技。前两三夜,偶于宫墙外大桥上步月,闻得宫中笛声,谛听节拍,极其新异,非复人间统统,因用心暗记,以指爪书谱,回家即依调试吹之,愈知其妙,昨夜便自练习,不料有污圣耳,臣该万死,望陛下恕之。”玄宗喜其聪明知音,遂命为押班梨园之长,经常得供奉摆布。此正《连昌宫词》所云:

先是天宝初年,尝于仲春初旬,晨起巾栉方毕,时价宿雨初晴,风景明丽,内殿庭中,柳杏将芽。玄宗闲坐四顾,咄嗟而起道:“对此风景,岂可不与他判定?”遂命杨妃先吹玉笛一遍,随后亲身临轩,击羯鼓一通,其名曰《春光好》,亦是玄宗便宜的雅调。鼓音才歇,回顾庭前柳杏都已叶舒花放,天颜大喜,指向众嫔妃看了笑道:“此一事可不唤我作天工耶!”众皆顿首,口称万岁。

玄宗同嫔御及诸王,见刘晏吟诗敏捷,词中又有隐带调笑之意,皆欢乐赞叹。杨贵妃抱他坐于膝上,亲为之梳发,梳罢,玄宗招之近前,亲执其手戏问道:“汝以童年,官为正字,未知正得几字?”刘晏应口答说道:“诸字都正,只要一个朋字未正。”这句话清楚说那些一班朝臣,各立朋党,难于救正,刚好合着朋字形体,偏而不正之意。玄宗闻其言,连宣称善,顾摆布道:“此儿非特聪明,且识力异人,将来居官任事,必有可观者焉!”世人俱称贺朝廷得佳士。玄宗大喜,即命以牙笏锦袍赐之,说道:“朕知汝他年必能自主,必不傍人流派也。”先人有诗云:

你道李谟的那笛,如何恁般入妙?盖缘玄宗洞晓乐律,丝竹管弦,无不各尽其妙。偶然便宜曲调,随便即成,清浊疾徐,回环窜改,自合节拍。于诸乐器中,独不喜琴声,闻人鼓琴,便欲别奏他乐以洗耳,谓之解秽。其所最爱者,羯鼓与笛,以此为八音之魁首,为诸乐之所不成少。每当宫中私宴,梨园奏曲,玄宗或亲身伐鼓,或吹玉笛以和之。杨妃亦善吹玉笛。

恩深爱深,情真意真。巧乘七夕私盟,有双星证明。时平世平,赏心快心。楼存勤政浮名,奈君王倦勤。

先人有诗讽刺玄宗,溺宠偏疼,私心妄图,道是:

天宝十载之夏,玄宗与杨妃避暑于骊山宫;那宫中有一殿,名曰长生殿,极高爽风凉。其年七月七日夜,乞巧之夕,气候合法酷热,玄宗坐于长生殿中乘凉,杨妃陪着同坐,直至二更今后,方才入眠房中同卧,宫女亦都散去安息。杨妃苦热,睡不平稳,乃拉着玄宗起来,再同出庭前乘凉,更不呼喊宫娥侍女们伏侍。二人坐到更深,天热未卧,手挥轻扇,仰看星斗。此时万籁无声,夜景清幽,坐了一回,渐觉风凉,玄宗低声私语道:“彻夜牛女二星相会,未知其乐何如?”杨妃道:“鹊桥渡河之说,未知果有此事否;若果有之,天上之乐,天然不比人间。”玄宗笑道:“若论他会少离多,倒不如我和你日夕欢聚。”杨妃说道:“人间欢乐,终有散场,怎如天上双星,永久成配。”说罢不觉怆然嗟叹。玄宗打动情怀,说道:“你我恁般恩爱,岂忍相离;今就星光之下,你我二人密相誓愿,心中但愿生生世世,长为佳耦。”杨贵妃听玄宗之说,点头道:“阿环同此誓词,双星为证。”玄宗听了此说,不觉大喜之极。厥后白居易《长恨歌》中,曾咏及此事有句云:

是日欢宴至晚夕,楼上挂起花灯,百般名色分歧,光彩眩目。玄宗正与众官赏玩间,只听得楼前人声鼎沸,也有嬉笑的,也有争嚷的,也有你呼我应者的,声音极其喧闹。玄宗问是何故,内侍世人启奏,说楼下百姓争看花灯,拥堵鼓噪,呵叱不止,伏候圣裁。玄宗道:“可着该管官严饬禁约,再着卫士振威弹压;如再不止,拿几个责治示众便了。”刘晏忙奏道:“人聚已众,不成轻责;况陛下与民同乐,许其众看,如何又加责治。以臣鄙意,莫如使梨园乐工,当楼奏技,传谕世人静听,彼苍生喜于闻所未闻,则人声自息矣。”玄宗点头道:“此言极善。”遂命内侍先传圣旨,晓谕世人,随后命梨园众后辈,一个个的锦衣花帽,手执乐器,出至楼头,齐划一整的都站立于花灯之下。世人拥着张望,那欢笑之声虽未即止,然不似畴前的喧闹了。高力士奏道:“众乐工当中,惟李谟的羌笛尤其擅名,是乃世人之所最为喜听,宜令楼下世人,清听一曲,以息众喧。”玄宗依其所奏,传命李谟先单独当楼吹笛。李谟领旨,当楼面前向下把手一指,大声说道:“我李谟奉圣旨先自吹笛,使与你们世人听听;你们若果知音,须静听者。”说罢,双手按着一枝紫纹云梦竹的笛儿,宏亮呖呖,吹将起来了。这一笛儿,真吹得响彻云霄,鸾翔鹤舞,楼下千万千千的人,都定睛侧耳,寂然无声。玄宗大喜。恰是:

调寄《醉承平》

说道绮罗偏有力,犹嫌简便更着人。

自此李谟更得尽传内府新声,其技更加精美。当夜在勤政楼头奏技,万民乐闻,天子称赏。笛声既毕,众乐齐作,继以清歌妙舞,楼下世人,都静观寂听,更无喧闹。玄宗直至欢宴到晓钟初鸣起来,方才罢散。恰是:

玄宗听了杨国忠谀佞之言,遂降旨以宫中有珍果之祥,赐民大酺。因而挑选谷旦,率嫔妃及诸王辈御勤政楼,大张声乐,陈列百戏,听人纵观,与民同乐。都城内百姓中,士民男女,拥集楼前,好不热烈。教坊女人,有一个王大娘者,其技术为舞竿,将一丈八尺长的一根大竹竿,捧置头顶,竿儿上缀着一座木山,为瀛洲方丈之状,将一小儿手扶绛节,出入其间,口中歌颂,王大娘头顶着竿,旋舞不辍,却正与那小儿的歌声节拍呼应。玄宗与嫔妃诸王等看了,俱啧啧称奇。时有神童刘晏,年方九岁,聪慧过人,因朝臣保举登朝,官为秘书省正字。是日玄宗召于楼中侍宴,命王大娘舞竿,因命刘晏咏王大娘舞竿的诗一首。刘晏回声即吟道:

长生私语长成恨,空自盟心牛女前。

漫言朋字终难正,欲正臣时先正君。

奸棍得奥援,贿赂已通神。莫漫愁边事,君王作保人。

屈轶曾生黄帝时,自能指佞最称奇。

如何妃子偏承宠,来世还期莫散场。

若与三郎永共同,禄山密约岂无缘?

莫道鼓噪难制止,一声可息万千声。

当日朝退回宫,把这一席话说与杨妃晓得。杨妃意中虽极欲禄山入朝,再与相叙,却恐怕到了京师,未免为国忠所暗害。乃密启奏玄宗道:“安禄山未有反形,为何外臣都说他要反?他方今把握重兵在外,无端几次征召,适足启其疑惧;不如先遣一中使往觇之,若果有可疑之处,然后召之,看他如何便了。”玄宗依其言,即遣内侍辅璆琳,赍极美果品数种,往赐安禄山,潜察其行动。璆琳当奉玄宗之命,直至范阳。禄山早已得了宫中动静,知其来意,遂厚款璆琳,又将金帛宝玩送与璆琳,托他好为周旋。璆琳受了贿赂,一力答允,星夜返来复旨,极言安禄山在边,虔诚为国,并无贰心。玄宗传闻,信觉得然,乃召杨国忠入宫面谕道:“国度待安禄山极厚,安禄山亦必能尽忠报国,决不勇于相负,朕可自保其无他,卿等不必多疑。”国忠不敢争辩,只得唯唯而退。恰是:

词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玄宗览表大悦,温旨批答。那柑桔中,却有一个是合欢的,摆布进上。玄宗见了,更加欢乐,与杨妃相互把玩,玄宗说道:“此果早知人意,我与妃子同心一体,以是结此合欢之实。我二人可共食之,以应其祥。”乃促其坐同剖,交口而食,因命画工写合欢柑桔图,传之于后代。杨国忠于此又复献谀词,觉得此乃非常之吉祥,陛下宜颁酺称庆。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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