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1)
本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宽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地痞,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世人!”
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内里看时,公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
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众地痞道:“这位西席喝采,必定是好。”
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夫君老婆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内。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
高衙内听得,便道:“自见了很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沉迷,郁郁不乐。你有甚见地,能得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
众地痞当晚各自散了。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败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鼓掌的,也有笑的。正在那边喧哄,只听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世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上天。”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世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
智深见了,内心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颠洒家?那厮倒是倒来埒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洒家手脚!”
世人道:“我们有福,本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世人做主。”
林冲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劝了,临时饶他。”
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瞥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
本来高俅新起家,未曾有亲儿,借人帮忙,是以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是以,高太尉珍惜他。
世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成近前。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掇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地痞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恰是真罗汉!身材无千万斤力量,如何拔得起!”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软了。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见林冲不脱手,他发这话。浩繁闲汉见斗,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世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到这里戏弄洒家?”
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小我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幼年的后生单独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天下,是何事理,把夫君调戏!”
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
林冲见了,叫道:“师兄,那边去?”
众地痞都不敢转动。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开端来。
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
智深大踏步近世人面前来。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
话说二十个地痞败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
且说这高衙内引了一班儿闲汉,自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沉迷,怏怏不乐,回到府中迷惑。过了二日,浩繁闲都来伺侯;见衙内心焦,没撩没乱,世人散了。数内有一个帮闲的,唤作“干鸟头”富安,理睬得高衙内意义,单独一个到府中何候,见衙内涵书房中闲坐。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衙内克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定有件不悦之事。”
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脚夙起,腾的把李四先下粪窖里去。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夙起,两个地痞都踢在粪窖里挣扎。背面那二三十个败落户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
锦儿道:“正在五岳下来,撞见个诈见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
富安道:“有何难哉!衙内怕林冲是个豪杰,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见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别性命。小闲深思有一计,使衙内能彀得他。”
林冲仓猝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得人多,甘心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林教头便问道:“师兄那边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是非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不凡,使得好东西!”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着。”
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那张三,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打赌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食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何如我们不得。师父倒是那边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未曾见有师父。本日我等甘心伏侍。智深道:”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得人多,是以甘心削发。五台山来到这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这三二十小我,直甚么!便是千军万马中,俺敢真杀得入去出来!“众地痞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清算清算歇卧,次日,众地痞筹议,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三二十地痞喝酒。智深道:”甚么事理叫你世人们坏钞?“
本来高衙内不晓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
智深道:“你却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世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
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埋头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
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
林冲肝火未消,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众闲汉劝了林冲,和哄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
林冲道:“本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刚才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欠都雅。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分歧吃着他的请受,临时让他这一次。”
富安道:“衙内是思惟那‘双木’的。这猜如何?”
智深相别,自和地痞去了。
两个地痞洗了一回,世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林冲答道:“恰才与山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使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其间相称,不想得遇师兄。”
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希冀和尚来扶他,便要脱手。
高衙内道:“你如何免得?”
那种隧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直聒到晚。”
智深道:“智深初到这里,正没了解,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现在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非常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衙内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乐?”
世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
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当时恰是三月尽,气候正热。智深道:“天气热!”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里洗了来,和你世人说话。”
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智深道:“但有事时,便来唤洒家与你去!”
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
世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很多地痞团团坐定。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世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又吃得正浓,众地痞道:“这几日见师父演拳,未曾见师父使东西;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
智深提着禅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再得相会。”
恰才饮得二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吃紧,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
衙内道:“你猜得是。只没个事理得他。”
智深道:“说得是。”自去房内取出浑铁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世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没水牛大小力量,怎使得动!”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高低没半点儿整齐。世人看了,一齐喝采。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瞥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
林冲赶紧问道:“在那边?”
智深道:“那边取这话?”
智深道:“教头本日缘何到此?”
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过了数日,智深深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洒家本日也安排些还席。”
众地痞见智深醉了,扶着道:“师父,俺们且去,明日和他理睬。”
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演兵东西。”
林冲将引妻小并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只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败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