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陈瓘谏官升安抚 琼英处女做先锋

孙安先入营报知，公孙胜出寨驱逐。乔道清入寨，拜伏请罪道：“蒙法师仁爱，为乔某一人，致劳雄师，乔某之罪益深！”公孙胜大喜，答拜不迭，以宾礼相待。乔道清见公孙胜如此义气，便道：“乔某有眼不识好人，本日得侍法师摆布，平生有幸。”公孙胜传令得救，樊瑞等众将，四周拔寨都起。公孙胜带领乔道清、费珍、薛灿入城，拜见宋前锋。宋江以礼相待，用好言安抚。乔道清见宋江谦恭，更加钦服。少顷，樊瑞、单廷珪、魏定国、林冲、张清都到。宋江传令，将军马尽数支出城中屯住。当下宋江置酒道贺。席间公孙胜对乔道清说：“足下这法，上等不比诸佛菩萨，累劫修来，证入虚空三昧，安闲神通；中等不比蓬莱三十六洞真仙，准几十年抽添水火，换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戏造化。你不过凭着符咒，剿袭一时，盗窃六合之精英，假借鬼神之应用，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把戏’。若认此法便可超凡入圣，难道毫厘千里之谬！”乔道清听罢，似梦方觉。当下拜公孙胜为师。宋江等听公孙胜说的明白奥妙，都奖饰公孙胜的神功品德。当日酒散，一宿无话。

田虎闻奏大惊，会合文武众官，右丞相太师卞祥、枢密官范权、统军大将马灵等，当廷商讨：“本日宋江劫夺鸿沟，占了我两座大郡，杀死浩繁兵将，乔道清已被他围困，汝等如何措置？”当有国舅邬梨奏道：“主上勿忧！臣受国恩，愿部领军马，不日发兵，前去昭德，务要擒获宋江等众，规复原夺城池。”那邬梨国舅，原是威胜富户。邬梨入骨好使枪棒，两臂有千斤力量，开的好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泼风大刀。田虎知他幼妹大有姿色，便娶来为妻，遂将邬梨封为枢密，称做国舅。当下邬梨国舅又奏道：“臣幼女琼英，近梦神人传授技艺，觉来便是体力过人。不但技艺精熟，更有一件神异的手腕，手飞石子，打击禽鸟，百发百中，迩来人都称他做琼矢镞。臣保奏幼女为前锋，必得胜利。”田虎随即降旨，封琼英为郡主。邬梨谢恩方毕，又有统军大将马灵奏道：“臣愿部领军马，往汾阳退敌。”田虎大喜，都赐金印虎牌，犒赏明珠珍宝。邬梨、马灵各拨兵三万，速便起兵前去。

戴宗遵令，拴缚行囊包裹，赍捧表文书札，选个轻盈军士跟从，告别宋前锋，作起神行法，次日便到东京。先往宿太尉府中呈递书札，恰遇宿太尉在府。戴宗在府前，寻得个本府杨虞候，先送了些人事银两，然后把书札相烦传达太尉。杨虞候接书入府。少顷，杨虞候出来唤道：“太尉有钧旨，呼喊头领。”戴宗跟从虞候进府，只见太尉正在厅上坐地，拆书旁观。戴宗上前拜见。太尉道：“正在紧急的时节，来的恁般刚巧！前日正被蔡京、童贯、高俅在天子面前，劾奏你的哥哥宋前锋复军杀将，丧师辱国，大肆诽谤，欲皇上加罪。天子踌躇不决，却被右正言陈瓘上疏，劾蔡京、童贯、高俅诬告忠良，架空善类，说汝等兵马，已渡壶关险隘，乞治蔡京等欺妄之罪。以此忤了蔡太师，寻他罪恶。昨日奏过天子说：‘陈瓘撰尊尧录，他尊神宗为尧，即寓讪陛下之意，乞治陈讪上之罪。’幸的天子不即加罪。本日得汝捷报，不但陈有颜，连我也放下很多忧愁。明日早朝，我将汝奏捷表文上达。”戴宗再拜称谢，出府觅个寓所，安息所候，不在话下。

且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道君天子在文德殿朝见文武。宿太尉拜舞山呼毕，将宋江捷表奏闻，说宋江等征讨田虎，前后共光复六府州县，今差人赍捧捷表上闻。天子龙颜欣悦。宿元景又奏道：“正言陈瓘撰尊尧录，以先帝神宗上尧，陛下为舜，尊尧何得为罪？陈瓘素刚正不平，遇事敢言，素有胆略，乞陛下加封陈官爵，敕陈瓘监督兵马，必成大功。”天子准奏，随即降旨：“陈瓘原官上加升枢密院同知，着他为安抚，统领御营军马二万，前去宋江军前督战，并赍犒赏银两，犒劳将佐军卒。”当下朝散，宿太尉回到私第，唤戴宗打发还书。戴宗已知有了圣旨，拜辞宿太尉，离了东京，作起神行法，次日已到昭德城中。来回东京，方才四日。

大宋征北正前锋宋示谕诏德州守城将士军民人等知悉：田虎背叛，法在必诛，其他主谋，情有可原。守城将士，能反邪归正，改过改过，带领军民，开门降纳，定行保奏朝廷，免罪任命。如将士怙终不悛，尔等军民，俱系宋朝赤子，速当兴举大义，擒缚将士，归顺天朝。为首的定行重赏，奏请优叙。如执迷逡巡，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孑遗靡有。特谕。

却说乔道清与费珍、薛灿，与十五六个军士，藏匿在神农庙里，与本庙道人借索些粗粝充饥。这庙里止有三个道人，被乔道清等将他累月募化积下的饭来，都吃尽了，又见别人众，只得忍气吞声。是日，乔道清听得城中号令，便出庙登高崖了望，见城外兵已得救，门内有人马出入，知宋兵已是入城。正在嗟叹，忽见崖畔树林中，走出一个樵者，腰插柯斧，将扁担做个拐杖，一步步捉脚儿走上崖来。口中念着个歌儿道：

次日，宋江令萧让写表，申奏朝廷，得了晋宁、昭德二府。写书申呈宿太尉报捷，其卫州、晋宁、昭德、盖州、陵川、高平六府州县缺的官，乞太尉择贤达堪任的，奏请速补，更替将领征进。当下萧让誊写伏贴，宋江令戴宗赍捧，本日启程。

不说马灵统领偏牙将佐军马、望汾阳进发。且说邬梨国舅领了王旨兵符，下教场遴选兵马三万，清算刀枪弓箭，一应东西。归第，领了女将琼英为前部前锋，入内告别田虎，摆布起家。琼英女领父命，统领军马，径奔昭德来。只因这女将出征，有分教，贞节女复不共戴天之仇，豪杰将成琴瑟伉俪之好。毕竟不知女将军怎生搦战，且听下回分化。

话说当下吴用对宋江道：“城中军马单弱，前日恃乔道清妖术，今知乔道清败困，外援不至，如何不惊骇。小弟今晨上云梯张望，见守城军士，都有惊惧之色。今当乘其惊惧，开以改过之路，明其短长之机，城中必缚将出降，兵不血刃，此城唾手可得。”宋江大喜道：“智囊之谋甚善！”当下计议，写成数十道晓谕的兵檄。其词云：

宋江大喜，令戴宗引孙安进见。戴宗遵令，领孙安入府，上前拜见。宋江看孙安轩昂魁伟，一表非俗，下阶驱逐。孙安纳头便拜道：“孙某顺从大兵，罪该万死！”宋江答拜不迭道：“将军反邪归正，与宋某同灭田虎，回朝报奏朝廷，自当任命。”孙安拜谢起立。宋前锋命坐，置酒管待。孙安道：“乔道清妖术短长，今幸公孙先生解破。”宋江道：“公孙一清欲降服他，授以正法。今围困三四日，尚未有降意。”孙安道：“此人与孙某最厚，当说他来降。”当下宋前锋令戴宗同孙安出北门，到公孙胜寨中。相见已毕，戴宗、孙安将来意备细对公孙胜说了。一清大喜，即令孙安入岭，寻觅乔道清。孙安领命，单骑上岭。

上山如挽舟，下山如逆流。挽舟当自戒，逆流常自在。我今上山者，预为下山谋。

却说昭德城北潞城县，是本府属县。城中守将池方，探知乔道清围困时，便星夜差人，到威胜田虎处申陈述急。田虎部下伪省院官，接了潞城池方垂危申文，正欲奏知田虎，忽报晋宁已失，御弟三大王田彪止逃得性命到此。说言未毕，刚好田彪已到。田彪同省院官入内，拜见田虎。田彪放声大哭说：“宋兵势大，被他突破晋宁城池，杀了儿子田实，臣止逃得性命至此。失地丧师，臣该万死！”说罢又哭。那边省院官又启奏道：“臣刚才接得潞城守将池方申文，说乔国师已被宋兵围困，昭德危在朝夕。”

乔道清听了这六句樵歌，心中颇觉恍然，便问道：“你知城中动静么？”樵叟道：“金鼎、黄钺杀了副将叶声，已将城池归顺宋朝。宋江兵不血刃，得了昭德。”乔道清道：“本来如此！”那樵者说罢，转过石崖，望山坡后去了。乔道清又见一人一骑，寻路上岭，渐近庙前。乔道清下崖旁观，吃了一惊，本来是殿帅孙安，“他为何便到此？”孙安上马，上前叙礼毕，乔道清忙问：“殿帅领兵往晋宁，为何单独到此处？岭下有很多军马，如何不拦当？”孙安道：“好教兄长得知。”乔道清见孙安不称国师，已有三分疑虑。孙安道：“且到庙中，细细备述。”二人进庙，费珍、薛灿都来相见毕，孙安方把在晋宁被获投降的事，说了一遍。乔道清沉默无语。孙安道：“兄长休要猜疑。宋前锋等非常义气，我等投在麾下，归顺天朝，厥后亦得个成果。孙某此来，特为兄长。兄长往时曾访罗真人否？”乔道清忙问：“你如何晓得？”孙安道：“罗真人不访问兄长，令孺子传命，说你厥后‘遇德魔降’，这句话有么？”乔道清赶紧答道：“有，有。”孙安道：“破兄长法的这小我，你认得么？”乔道清道：“他是我仇家。只知他是宋军中人，却不晓得他的来源。”孙安道：“则他便是罗真人门徒，叫做公孙胜，宋前锋的副智囊。这句法语，也是他对小弟说的。此城叫做昭德，兄长法破，可不是合了‘遇德魔降’的说话！公孙胜专为真人法旨，要点化你，同归正道，以是将兵马围困，不上山来擒捉。他既法能够胜你，他若关键你，此又何难？兄长不成执迷。”乔道清言下大悟，遂同孙安带领费珍、薛灿下岭，到公孙胜军前。

宋江正在整点兵马，商讨进征，见戴宗返来，忙问奏闻动静。戴宗将宿太尉回书呈上。宋江折开看罢，将书中备细，一一对众头领说知。世人都道：“可贵陈安抚恁般肝胆，我们也不枉在这里着力。”宋江传令，待接了敕旨，然掉队征。众将遵令，在城屯住，不在话下。

当下宋前锋出榜，安抚百姓，赏劳全军将佐，标写公孙胜、金鼎、黄钺功次。正在摒挡军务，忽报神行太保戴宗，自晋宁回。戴宗入府拜见，宋前锋忙问晋宁动静。戴宗道：“小弟蒙兄长调派，到晋宁，卢前锋正在攻打城池。他道：‘侍卢某克了城池，却好到兄好处报捷。’故此留小弟在彼，连续住了三四日。晋宁孔殷攻打之下，到今月初六日，是夜重雾，天涯不辨，卢前锋令军士悄地囊土填积城下。至半夜时分，城东北守御稍懈，我兵潜上土囊，攀附登城，杀死守城将士一十三员。田彪开北门抵触，舍命逃遁。其他牙将俱降。获战马五千余匹，投降军士二万余人，杀死者甚众。当下卢前锋克了晋宁，天明雾霁，正在安抚摒挡，忽报威胜田虎，差殿帅孙安，统领将佐十员，军马二万，前来救济，离城十里下寨。卢前锋即令秦明、杨志、欧鹏，邓飞领兵出城迎敌，卢前锋亲身领兵策应。当下秦明与孙安战到五六十合，不分胜负。卢前锋兵到，见孙安英勇，卢前锋令鸣金出兵，孙安亦自出兵，各立营寨，卢前锋回寨，说孙安英勇，只可智取，不成力敌。次日，分拨军马埋伏。卢前锋亲身出阵，与孙安战到五十余合，孙安战马俄然前失，把孙安颠上马来。卢前锋喝道：‘此非汝败北之罪，快换马来战！’孙安换马，又与卢前锋斗过五十余合。卢前锋佯败驰驱，诱孙安赶到林子边，一声炮响，两边伏兵齐出，孙安措手不及，被两边抛出绊马索，将孙安绊倒，众军赶上，连人和马，活捉活捉。北阵里秦英、陆清、姚约三将齐出，救夺孙安，那边杨志、欧鹏、邓飞齐出接住。六骑马捉对儿厮杀，到间深处，只见杨志大喝一声，只一枪，将秦英搠上马来。陆清与欧鹏正斗，被欧鹏卖个马脚，赚陆清一刀砍来，欧鹏把身一闪，陆清砍个空，收刀不迭，被欧鹏照后心一枪剌死。姚约见二人落马，拨马望本阵便走，被邓飞赶上，举铁链当头一下，把姚约连盔透顶，打个粉碎。卢前锋驱兵掩杀，北兵大败，杀死四五千人，北军退十里下寨。我兵得胜进城，众军卒把孙安捆绑解来。卢前锋亲释其缚，待以厚礼，劝孙安归顺天朝。孙安见卢前锋如此义气，甘心降顺。孙安对卢前锋说道：‘城外另有七员将佐，军马一万五千，容孙某出城，招他来降。’卢前锋安然无疑，放孙安出城。孙安单骑到北寨，说降七将，都来拜见卢前锋。卢前锋大喜，置酒管待。孙安道：‘某与乔道清，同领兵离威胜，乔道清往救壶关。此人素有妖术，恐宋前锋处罹其苛虐。乔道清与孙某同亲，孙某感将军厚恩，愿往壶关，密查动静，说乔道清归顺。’卢前锋依允，遂令小弟领孙安同来报捷。卢前锋令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管领兵马二万，镇守晋宁。卢前锋统领其他将佐，兵马二万，望汾阳进征。戴某昨日于晋宁启程，替孙安也作起神行法。本日于路，已闻得兄长兵围昭德，乔道清被困。比及到城外，又知兄长大兵进城，特来拜见哥哥。孙安现在府门外服侍。”

宋江到帅府升坐，鲁智深等八人前来参拜道：“哥哥，万分不得相见了！今赖兄长能力，复得聚会，仿佛梦中。”宋江等世人，俱感泣泪下。次后，金鼎、黄钺带领翁奎、蔡泽、杨春上前参拜。宋江赶紧答拜，扶起道：“将军等兴举大义，保全生灵，此不世之勋也。”黄钺等道：“某等不能速来归顺，罪不成逭。反蒙前锋厚礼，真是铭心刻骨，誓死图报！”黄钺等又将鲁智深、李逵等骂贼不平的事情，备细陈述。宋江感泣奖饰。李逵道：“俺听得说，那贼鸟道在百谷岭，待俺去砍那撮鸟一百斧，出那口鸟气。”宋江道：“乔道清被一清兄弟围困百谷岭，欲降伏他。罗真人已有法旨，兄弟不成冒昧。”鲁智深对李逵道：“兄长之命，安敢不遵？”李逵方才肯住。

宋江令军士将晓谕拴缚箭矢，四周射入城中。传令各门稍缓进犯，看城中动静。次日黎明，只听得城中号令震天，四门竖起降旗，守城偏将金鼎、黄钺堆积军民，杀死副将叶声、牛庚、冷宁，将三个首级，吊挂竿首挑示宋军。牢中放出李逵、鲁智深、武松、刘唐、鲍旭、项充、李衮、唐斌，俱用轿扛抬，大开城门，拥送出城。军民香花灯烛，驱逐宋兵入城。宋前锋大喜，传谕各门将佐，统领军马，次第入城。兵不血刃，百姓秋毫无犯，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