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芭蕉
将军府迎亲虽不是第一次,但也是甲等大事。是以府邸门路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熙攘热烈,加上鸣炮动乐的声音,大老远便晓得在办丧事。
给她绞去脸上绒毛的婆子顿停止,一脸无可何如。
薛纷繁早就听出来了是谁,身子往壁上一靠,权当没闻声,闭目养神。四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明白状况。
“年纪大点算甚么,关头是身量庞大,虎背熊腰,吓都吓死人了!”
抱怨归抱怨,但嘴上仍然吃的痛快,她把最后一个水明角儿送入口中,便听一侧的子春咋呼一声:“呀,糟糕!”
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对方模样,薛纷繁被扶稳身子,但见对方不着陈迹地退开半步,将红绸递到她手上,牵着往喜堂去了。
莺时翻开大漆宝相斑纹葵瓣式捧盒,花草纹银碟里摆着薛纷繁方才要的几样糕点,软香糕白细爽甜,橙膏晶莹剔透。本来怏怏不乐的薛纷繁一看便来了精力,拈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适口,表情也跟着这甜腻好转起来。
子春哭笑不得。
听内里的说话,六少爷仿佛已经送了十几里路,蜜斯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如若明天不是大喜日子,恐怕没人敢这般嬉闹。
“传闻那傅容年纪都三十多了……”
双凤缠枝葡萄镜里的小女民气不在焉,左顾右盼,慧黠眸子里微光流转,端的是一刻不肯安宁。
薛纷繁看也不看她,“哦。”
并且还是续弦,她花普通的年纪竟然要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做续弦!想想都亏。
走了恰好,不走还送到那里去?永安城吗?
只从上个月开端,蜜斯对六少爷的态度仓猝窜改,能躲便躲,躲不过就爱答不睬地,像现在如许。
难为她从寅正就被人从床上捞起来,早点也没顾得上吃,一向折腾到现在。
南边人本就骨骼纤细,薛纷繁就是其一。而傅容长年在外交战,东奔西走,天然养成一身健硕体格。两人站在一起,的确是标准版的美女野兽。
闻言薛纷繁掰动手指头开端点菜:“要一小碟软香糕,多放薄荷末。水明角儿要皮薄馅多的,橙膏切好放在瓷盘里,最好切成一口大小的。另有杏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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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穿大红缀麒麟圆领袍,肩披红色绸缎,身姿颀长,宽肩阔背,结实面庞不怒自威。
“檀度庵里的两幅画忘了拿返来,万一落在别人手里如何得了!”她拢起眉心,一脸郁卒。
送亲步队在驿站里歇脚,再解缆时已经换好了婚车,四周罩绫罗帷幕,挑红色采球,喜气洋洋。比之方才的彩舆宽广舒坦很多。最首要的是,她的四个宝贝丫环都能在一旁服侍着。
话未说完已被薛夫人打断,她号召丫头下去筹办,并点了点薛纷繁的额头,“吃那么多,把稳嫁畴昔吓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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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莫非是闹了冲突不成?
薛纷繁看后还点评了句:“勉强画了我七八分色彩。”
紫禁城里那位不知如何想的,许是日子过的太舒坦竟然起了做媒婆的心机。指导谁不好,恰好是她。
眼看着人越来越远,她倚靠在罗茵引枕上,神情恹恹。
莺时扫了她一眼,“这如何成?起码得比及了堆栈,蜜斯您才气想如何样就如何样。万一下了婚车叫人瞧见衣冠不整的,传到对方将军府还不得笑掉大牙。”她一面数落,一面拿银匙舀了勺橙膏,递到薛纷繁嘴边。
马车悠悠前行,路途不甚平坦,颠了几次把她脾气颠出来了,将身下放的金银丝大迎枕摔在车厢,冲着内里道:“叫你归去你就归去!”
薛夫人耳背,若不是看在外人的面上,定要将她从绣墩上提溜起来,“胡说八道甚么?
便安抚子春道:“那处所偏僻,不会有人畴昔的。”
……好嘛,看来这个就是她今后夫君了。
薛纷繁赶紧捂住嘴巴,杏眸睁的圆圆,“娘亲听错了,女儿甚么也没说。”
到底是捧在心尖儿上疼的小女儿,薛夫民气里再负气,也不能委曲了她。是以叮咛了薛纷繁贴身的丫头,去厨房筹办了几样她最爱好吃的,待会儿装在食盒里一并带在路上。
倒不似蜜斯妹说的那般虎背熊腰,只是……这体型还是不容小觑。
“能把这一头珠宝金簪拆了不?头都快压掉了。”她时不时靠在窗口歇脑袋。
“六少爷走了。”季夏小声道。
平南王父母立在府外,身边是她的几位姨娘和十几位兄姊,皆是面色沉恸。常日里与她来往密切的几个姐姐低头抹了抹眼角,这场面,让本来没甚感受的薛纷繁也跟着沉重起来。
走了十六日终究达到永安城,薛纷繁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在上一个驿站重新装点结束,贴花钿戴金簪,翟冠上一对金凤,口衔珍珠挑牌。穿藏红鸾凤云肩通袖五彩膝澜圆领袍,团花霞帔下垂金银坠角,红盖头又重新罩在面前。
薛纷繁也有些担忧的,但转念一想那边是尼姑庵,会有谁去呢?再说她的东西都归置整齐,等闲不会有人瞥见,想来应当不会有事吧?
说着,几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薛纷繁一眼,目光落在她小巧小巧的身板上,一齐怜悯可惜地摇了点头。
子春说的那两幅画是在檀度庵画的,此中一幅便是在蓊郁芭蕉苔色下,她枕石而卧,姿势懒怠萧洒,此等美人美景,如何能放过?是以子春取了纸笔,永久地记下了这一瞬。
薛纷繁眸子子滴溜溜地转。
吃饱喝足,薛纷繁懒洋洋地掀眸:“如何了?”
薛纷繁脑海里交来回回,都是几个蜜斯妹在她耳边说的话:
按理说蜜斯应当同六少爷干系最好才是,先前在檀度庵时,唯有六少爷常来看望,几近没隔三两日便要来一趟。蜜斯彼时非常欢乐他来,两人固然差了五岁,但凑在一块话题却说不完,命人备好茶水在院外芭蕉树下一聊便是一日。
薛纷繁强忍着揉捏脖子的打动,由人搀扶着登上彩舆,规端方矩地坐在朱红漆的藤椅上。绣丹凤朝阳的红绸放下不久,她便掀了盖头透过窗帘,呆呆地坐了半晌。耳畔忽地响起乐声炮鸣,彩舆腾空,启轿发亲。
季夏瘪瘪嘴,“蜜斯,您分歧六少爷说两句话吗?”
“是六少爷!”子春低呼了声,刚说完就被人瞪了一眼。
这会儿她倒是连哭都哭不出了,未出阁女人的画像,哪能随便给人看到?
平南王府在粤东,间隔永安城有四千多里,婚车最快也得走上半个月。
这是当真活力了,季夏不敢不从,只好打帘到马车外。见一枣红色骏马随在婚车火线,上面坐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见她出来,疾走两步迎了上来。
平南王疼女儿,嫁奁足足筹办了百八十抬,真真称的上是十里红妆。
这帮丫头,给点色彩就蹬鼻子上脸。薛纷繁端方神采,不容置喙,“何时轮到你教我如何做了?”
胸膛宽广,手臂有力,薛纷繁仿佛才到他胸口位置。
子春不肯信,还在兀自自责,一旁莺时看不过眼,正欲劝说,便听车别传来说话声。
听声音另有几分熟谙。
“我巴不得吓死他……”薛纷繁小声嘀咕。
守在一旁的夫人见状,不由得嗔了她一眼道:“纷繁,诚恳些。”
薛纷繁扛不住四人幽怨目光,看了左手边季夏一眼,“你去叫他别送了。”
彩舆在将军府前停下,一个姣仙颜美的女人掀起轿帘,将她搀扶下轿。仿佛只一刹时的工夫,傧相上前赞礼,薛纷繁面前将将映入一双皁皮靴,尚将来得及细想此人是谁,便被来宾争相推到了对方怀里。
薛纷繁是前日才从檀度庵返来的,她在那处所住了两年,若不是俄然被指了婚事,想必一辈子都会留在那边。两年下来表情没开阔多少,倒是跟一棵芭蕉树建立了豪情。是以这回的嫁奁除了珠钏金饰,绫罗绸缎,另有一棵郁郁葱葱的芭蕉。
不知为何现下想到那目光,仍然能让她打了个寒噤。
“我这还没嫁畴昔呢,就到处被他桎梏住了,事事得为他考虑,那嫁畴昔了还得了?要不要活了?不欢畅。”薛纷繁张口,哼哼唧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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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吃萝卜淡操心,哼。
红盖头罩在翟冠上,旖旎一片红挡住视野。
内里二人必定闻声了她的动静,静了半晌季夏灰溜溜地出去,不敢看她。
薛纷繁决计忽视外头说话,拿后盖头堵了耳朵,当真睡起觉来。
薛纷繁没闻声似的,纤藐小手拽了拽她织金云纹袖缘,掀起长睫毛眼巴巴地觑着:“好娘亲,我饿了。”
薛纷繁也不问,喘了两口气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