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公孙策探水遇毛生,蒋泽长沿湖逢邬寇
蒋爷上了船,清平见他身躯肥大,形如病夫,心中暗道:“如许人从京中特特调了来,有何用处?他也敢去探水?若遇见水寇,白白送了性命。”正在胡思,只见蒋爷穿了水靠,手提鹅眉钢刺,对清平道:“千总,将我送到旋涡。我若落水,你等尽管在平坦之处,远远等待。即使工夫大了,不要镇静。”清平不敢多言,唯有喏喏罢了。海员摇撸摆桨,未几时,看看到了旋涡,清平道:“前面就是旋涡了。”蒋爷立起家来,站在船头上,道:“千总站稳了。”他将身材往前一扑,双脚把船今后一蹬。看他身虽强大,力量却大。又见蒋爷侧身入水,仿佛将水刺穿了一个洞穴普通,连个大声气儿也没有,更觉罕然。
他虽能够水中开目视物,倒是偶尔,见蒋爷从那边而来,顺手就是一枪。蒋爷侧身躲过,细心看时,他的服色不比别个,并且身材雄浑,暗道:“看他如许风景,别是邬泽罢。倒要留意,休叫他逃脱了。”邬泽一枪刺空,心内着忙,手中不能磨转长枪,立起重新端平方能再刺。只这点工夫,蒋爷已贴立品后,扬起左手,拢住网巾,右手将钢刺往邬泽腕上一点。邬泽水中不能哎哟,觉到手腕上疼痛难忍,端不住长枪,将手一撒,枪沉水底。蒋爷水势精通,深知诀窍,原在他身后拢住网巾,却用磕膝盖猛在他腰眼上一拱,他的气往上一凑,不由的口儿一张。水流线道,何况他张着一个大乖乖呢,焉有不出来点水儿的呢?只听咕嘟儿的一声,蒋爷晓得他呛了水了。连连的咕嘟儿、咕嘟儿几声,顿时把个邬泽呛的迷了,两手扎撒,乱抓乱挠,不知以是。蒋爷干脆一翻手,身子一闪,把他的头往水内连浸了几口。这邬泽每日里淹人不当事,本日遇见硬对儿,也合他打趣打趣。谁知他不由玩儿,不大的工夫,小子也就灌成水车普通。蒋爷知他没了能为,要留活口,不肯再让他喝了,将网巾一提,两足踏水,出了水面。邬泽嘴里还吸溜滑拉往外流水,忽听岸上嚷道:“在这里呢!”蒋爷见清平带领兵弁,果是沿岸排开。蒋爷道:“船在那里?”清平道:“那边两只大船就是。”蒋爷道:“且到船上接人。”清平带领兵弁数人,将邬泽用挠钩搭在船上,马上控水。
且说白玉堂到了巡按衙门,请见大人。颜大人自西虚山返来,甚是担心,一夜未能好生安寝,现在传闻白五爷返来,心中大喜,赶紧请进相见。白玉堂将水怪申明。颜大人立即升堂。鞠问了一番,本来是十三名水寇,堆积在三皇庙内,白日以劫夺客船为生,夜间假装水怪要将赤堤墩的众民赶散,他等方好施为作事。恰好这些灾黎唯恐赤墩的堤岸有失,故此虽无房屋,甘心在窝棚居住,死守此堤,再也不肯阔别。白玉堂又将乡老说的旋涡说了。公孙策听了,暗想道:“这必是别处有梗阻之处,宣泄不通,将水攻激于此,弥漫众多,埽坝不能垒成。必须详查本源,疏浚开了,水势畅通,自无灾害。”想罢,回明按院,他要明日亲去探水。颜大人应允。玉堂道:“既有水寇,我想水内本领,非我四哥前来不成。必须缓慢具折写信,一面启奏,一面禀知包相,方保无虞。”颜大人赶紧称“是”,即叫公孙策先生写了奏折,具了禀贴,立即拜建议身。
过了几天,公然蒋平到了,见了按院。颜大人便将公孙策先生与千总黄开溺水之事,说了一遍。白玉堂将缉捕水怪一名,供出另有十二名水寇在旋涡那边三皇庙内堆积,作了窝巢的话,也一一说了。蒋平道:“据我看来,公孙先生断不至死。此事必要访查个水落石出,得了实迹,方好具折启奏。”即叮咛预备快船一只,仍叫清平带到旋涡。
再说这里蒋四爷水中行走,直奔旋涡而来。约着离旋涡将近,要往三皇庙中去探听探听清平,水寇来否,再作事理。心中正然思惟主张,只见劈面来了二人,看他身上并未穿戴皮套,手中也未拿那铁锥,却大家手中俱拿着钢刀。再看他两个穿的衣服,知是水寇,心中暗道:“我要寻觅他们,他们赶着前来送命。”手把钢刺,照着前一民气窝刺来。说时迟,当时快,这一个已经是倾生丧命。抽出钢刺,又将厥后的那人一下,那一个也就呜呼哀哉了。这两个水寇,连个手儿也没动,糊里胡涂的都被蒋爷刺死,尸首逆流去了。蒋爷连续杀了二贼以后,刚要往前行走,蓦地一枪顺水刺来。蒋爷瞥见也不磕迎拨挑,却把身材往斜刺里一闪,便躲过了这一枪。
毛秀到门前,大声唤道:“爹爹开门,孩儿返来了。有高朋在此。”只见从内里出来一名老者,须发半白,不敷六旬风景,开了柴扉,问道:“高朋那里?”蒋爷赶紧放下挑的水靠,双手躬身道:“蒋平特来拜见老丈,恕我冒昧不恭。”老者道:“小老儿不知台端来临,有失远迎,多多有罪。请到舍间待茶。”他二人在此谦逊说话,内里早已闻声。公孙策与黄开就迎出来,大师相互相见,甚是欢乐。一同来到茅舍,毛秀前面已将蒋爷的钢刺水靠带来,大师相互叙坐,各诉前后情由。蒋平又谢老丈收留之德。公孙先生代为叙明老丈名九锡,是位高超隐士,并且颇晓治水之法。蒋平听了,心中甚觉畅快。未几时,摆上酒菜,虽非珍羞,却也清算的精彩。团团围坐,聚饮交心。毛家父子高雅非常,令人欣羡。蒋平也在此住了一宿。
次日,蒋平惦记取缉捕水寇,提了钢刺,仍然挑着水靠,别了世人,言明剿除水寇以后,再来驱逐先生与千总,并请毛家父子。说毕,出了庄门,还是毛秀引到湖边,要用筏子度过蒋爷去。蒋爷劝止,道:“那边水势澎湃,就是大船尚且难行,何况筏子。”说罢,跳上筏子,穿好水靠,提着钢刺,一执手,道:“请了。”身材一侧,将水面刺开,顿时不见了。毛秀悄悄称奇,道:“怪不得人称翻江鼠,公然水势精通,名不虚传!”赞羡了一番,也就回庄中去了。
话不重叙。蒋爷连续杀了三个,顺着他等来路搜索下去,约有二三里之遥,便是堤岸。蒋平上得堤岸来,脱了水靠,拣了一棵大树,放在槎丫之上。迈步向前,果见一座古刹,匾上题着“三皇庙”。蒋爷悄悄出去一看,连小我影儿也是没有,左寻右寻,又找到了厨下,只听内里嗟叹之声。蒋爷向前一看,是个大哥有病和尚。那和尚一见蒋爷,赶紧说道:“不干我事,这都是我门徒将那先生与千总放走,他却也逃脱了,移害于我,望乞老爷见怜。”蒋爷听了,话内有因,赶紧问道:“俺正为援救先生而来。他等端的如何?你要细细说来。”老衲人道:“既是为援救先生与千总的,想来是位官长了,恕老衲不能为礼了。只因数日前有二人在旋涡落水,众水寇捞来,将他二人控水救活。此中有个千总黄大老爷,不但和尚认得,连水寇俱各认得。诘问那人,方知是公孙策老爷,是帮忙按院奉旨查验水患补缀河工的。水寇听了着忙,大师筹议,私拿官长不是当耍的,便将二位老爷交与我门徒看管,留下三人仍然劫夺行船。其他的俱各上襄阳王那边报信,或将二位官长殛毙,或将二位官长解到军山,交给飞叉太保钟雄。自他等去后,老衲与门徒商讨,莫若将二位老爷放了。叫门徒也逃脱了,拼着僧家这条老命,又是疾病的身材不能脱逃,该杀该剐,任凭他等,虽死无怨。”蒋平连连点头:“可贵这和尚一片美意。”赶紧问道:“这头子叫甚么名字?”老衲道:“他自称镇海蛟邬泽。”蒋爷又问道:“你可知那先生和千总往那里去了?”老衲道:“我们这里极萧瑟幽僻,一边临水,一边背景,单有一条路崎岖难行,约稀有里之遥,地名螺蛳湾。到了那边,便有人家。”蒋爷道:“若从水路到螺蛳湾,能够去得么?”老衲道:“不但去得,并且极近,不过二三里之遥。”蒋爷道:“你可晓得水寇几时返来?”老衲道:“约莫一二白天就返来了。”蒋平问明来源,道:“和尚你尽管放心,包管你无事。明日即有官兵到来缉捕水寇,你却不要惊骇。俺就去也。”说罢,回身出庙,来到大树之下,穿了水靠,窜入水中。
本来水内交兵,不比船上交兵,就是兵刃来往,也无声气。并且水内俱是短兵刃来往,再没有长枪的。这也有个原因。本来劈面之人就是镇海蛟邬泽,只因带了水寇八名仍回三皇庙,受命把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送到军山。进得庙来,坐未暖席,忽听内里声声号令:“拿水寇呀!拿水寇呀!好歹别放走一个呀!务要大师同心尽力。”众贼听了,那里另有魂咧,也没个筹议计算,各持利刃,一拥的往外奔逃。清平原命兵弁不准把住庙门,容他们跑出来,大师追杀。清平却在树林等待,见世人出来,迎头接住。倒是邬泽另有些本领,就与清平交起手来。众兵一拥上前,先擒了四个,杀却两个。那两个瞧着不好,便持了利刃,奔到湖边,跳下水去。蒋爷才杀的就是这两个。厥后邬泽见帮手全无,单单的本身一人,恐有失闪,虚点一枪,抽身就跑到湖边,也就跳下水去,故此提着长枪,竟奔旋涡。
未几时,过了旋涡,挺身出水,见清平在那边船上等待,赶紧上了船,悄悄对清平道:“千总缓慢归去禀见大人。你明日带领官兵五十名,乘舟到三皇庙悄悄埋伏,如有水寇进庙,你等将庙团团围住,声声号令,不要进庙。等他们从庙内出来,你们从后杀进。倘若他等入水,你等尽管调班巡查,俺在水中自有事理。”清平道:“只恐旋涡难过,如何能到得三皇庙呢?”蒋爷道:“无妨事,先前难以畴昔,只因水内有贼,用铁锥凿船。目下我将贼人杀了三名,安然无事了。”清平听了,悄悄称奇,又问道:“蒋老爷此时往何方去呢?”蒋平道:“我已探听明白,公孙先生与黄千总俱有下落,趁此时我去看望一番。”清平传闻公孙先生与黄千总有了下落,心中大喜。只见蒋爷复又窜入水内,将头一扎,水面上瞧,只一溜风,波水纹分摆布,直奔西北去了。清平这才心折口服,再也不敢瞧不起蒋爷了,叮咛海员拨转船头,赶紧回转按院衙门,不表。
蒋爷便问擒拿的贼人如何。清平道:“已然擒了四名,杀了二名,往水内跑了二名。”蒋爷道:“水内二名俺已了结。但不知拿获此人,是邬泽不是?”便叫被擒之人前来识人,果是头子邬泽。蒋爷满心欢乐,道:“不肯叫千总在庙内脱手者,一来恐污佛地,二来唯恐玉石俱焚。若都杀死,哪是对证呢?再者他既是头子,必定他与众分歧,故留一条活路,叫他等脱逃。除了水路,就近无路可去,俺在水内等个正着。俺们水旱皆兵,令他等难测。”清平深为佩服,夸奖不已。叮咛兵弁,押送贼寇一同上船,俱回按院衙门而来。
且说蒋平到了水中,活动精力,展开二目。忽见那边来了一人,穿戴皮套,一手提着铁锥,一手乱摸而来。蒋爷便知他在水中不能睁目。便将钢刺对准那人的胸前哧的一下,不幸那人在水中连个嗳哟也不能嚷,便就哑巴呜呼了。蒋爷把钢刺往回里一抽,一缕鲜血,顺着钢刺流出,咕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尸首也就随波浪去了。
到了次日,颜大人派了两名千总,一名黄开,一名清平,带了八名海员,两只快船,随了公孙先生前去探水。知府又来禀见。颜大人请到书房相见,商讨河工之事。忽见清平错愕失容,返来禀道:“卑职跟从公孙先生前去探水,刚至旋涡,卑职劝止,不成进步。不想船头一低,顺水一转,将公孙先生与千总黄开俱各落水不见了。卑职难以救济,特来在大人跟前请罪。”颜大人听了,内心着忙,便问道:“这旋涡可有来往船只么?”清平道:“先前本有船只来往,现在此处成了汇水之所,船只再也不今后处走了。”颜大人道:“莫非黄开他不知此处么?为何不死力的劝止先生呢?”清平道:“黄开也曾劝止再三,无法先生执意不听,卑职等也是没法的。”颜大人无法,叱退了清平,叮咛知府多派海员前去打捞尸首。知府归去派人,去了半天,再也不见踪迹,返来禀知按院。颜大人只急得瞎声感喟。白玉堂道:“此必是水寇所为,只可等蒋四哥来了,再做事理。”颜大人没法,只好静听动静罢了。
再说蒋爷在水内,欲奔螺蛳庄,连换了几口气,正行之间,感觉水面上刷的一声,赶紧挺身一望,见一人站在筏子上,撒网捕鱼。那人只顾留意在网上面,反把那人吓了一跳。转头见蒋爷穿戴水靠,身材肥大,就如猴子普通,不由的笑道:“你这个样儿,也敢在水内为贼作寇,岂不见笑于人?我对你说,似你这些毛贼,俺是不怕的。何况你这点点儿东西,俺不肯侵犯于你,还不与我快滚么?倘再延捱,恼了我性儿,只怕你性命难保。”蒋爷道:“俺看你不像在水面上作生涯的,俺也不是那在水中为贼作寇的。叨教贵姓?俺是特来问路的。”那人道:“你既不是贼寇,为何穿戴如许东西?”蒋爷道:“俺夙来深识水性,因要到螺蛳湾访查一人,故此穿了水靠,走这捷径路儿,为的是近并且快。”那人道:“你姓甚名谁?要访何人?细细讲来。”蒋爷道:“俺姓蒋名平。”那人道:“你莫非是翻江鼠蒋泽长么?”蒋爷道:“恰是,足下如何晓得贱号呢?”那人哈哈大笑,道:“怪道,怪道。失敬,失敬。”赶紧将网拢起,重新见礼,道:“恕小人无知,休要见怪。小人姓毛名秀,就在螺蛳庄居住。只因有二位官长现在寒舍居住,曾提尊号,说不日就到,命我捕鱼时留意拜候。不想本日巧遇,曷胜幸甚。请到舍间领教。”蒋爷道:“正要拜访,惟命是从。”毛秀撑篙,将筏子拢岸拴好,肩担鱼网,手提鱼篮。蒋爷将水靠脱下,用钢刺也挑在肩头,跟着毛秀来到螺蛳庄中。举目看时,村庄不大,人家未几,一概是草舍篱墙,柴扉竹牖,家家晾着鱼网,很觉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