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智公子定计盗珠冠,裴老仆改妆扮难叟
在路也不敢担搁。一日,到了东京,白天间仍然乞讨。到了日落西山,便有空中上官人对裴福道:“老头子,你这车子这里搁不住呀,趁早儿推开。”裴福道:“叨教太爷,俺往那里推呀?”官人道:“我管你呀,你爱往那里推,就往那里推。”中间一人道:“何必呀,哪不是行好呢。叫他推到黄亭上去罢。那边也僻静,也不碍事。”便对裴福道:“老头子你瞧,那不是鼓楼么?过了鼓楼,有个琉璃瓦的黄亭子,那边去好。”裴福谢了。智爷此时还赶着要钱。裴福叫道:“俺的儿呀,你不消跑,咱走罢。”智爷止步,问道:“爹爹呀,咱往哪去?”裴福道:“没有闻声那位太爷说呀,咱上黄亭子那行行儿去。”智爷听了,将纤绳背在肩头拉着,往北而来。走未几时,到了鼓楼,果见那边有个黄亭子,便将车子放下。将英姐抱下来,也叫她跑跑,活动活动。
未几时,见裴福来到,虽则六旬年纪,倒是精力百倍。先见了智爷,后又见了大官人,又见二官人。智爷叫伴当鄙人首预备个座儿,务必叫他坐了。裴福谢坐,便问:“呼喊老奴,有何见谕?”智爷提及马强作歹多端,逼迫良善,如何兼并地步,如何劫掠妇女。裴福听了,气的他摩拳擦掌。智爷又说出倪太守私访遭害,欧阳春因援救太守现在被马强京控,打了罣误官司,不定性命如何。裴福听到此,便按捺不住,立起家来,对丁氏弟兄道:“二位官人终朝行侠尚义,莫非侠义竟是嘴里空说的么?似如许的恶贼,何不早早除却!”丁二爷道:“白叟家不要焦急。现在智大爷定了一计,要烦白叟家上东京走一遭,不知可肯去否?”裴福道:“老奴也是闲在这里。何况为救忠臣义士,老奴更当效力了。”智爷道:“必须扮作逃荒的模样,咱二人权作父子,还得要个小女孩儿,我们父子祖孙三辈儿逃荒。你道如何?”裴福道:“此计虽好。只是大爷受屈,老奴不敢当。”智爷道:“这有甚么,逢场作戏罢咧。”裴福道:“这个小女儿却也现成,就是老奴的孙女儿,名叫英姐,本年九岁,极其聪明,久已磨着老奴要上东京逛了,莫若就带了她去。”智爷道:“很好,就是如此罢。”
兆兰、兆蕙见他这般风景,又是好笑,又是珍惜。只听智爷道:“你员娘家中犯禁之物,但是你太老爷切身带来的么?”艾虎道:“回老爷,只因三年前小的太老爷乞假回籍,亲手将此物交给小人的仆人,小人的仆人叫小人托着,收在佛楼之上,是小人亲目睹的。”智爷道:“如此说来,此物在你员娘家中三年了。”艾虎道:“是三年多了。”智爷用手在桌上一拍,道:“既是三年,你如何本日才来出首?讲!”丁家弟兄听了这一问,顿时发怔,暗想道:“这当如何对答呢?”只听艾虎从安闲容道:“回老爷,小人本年才十五岁。三年前小人十二岁,毫无知觉,并不晓得知情不举的罪名。皆因我们员外犯法在案,别人向小人说:‘你防备着罢,多数要究出三年前的事来。你就是藏匿不报的罪,要加等的;若出首了,罪还轻些。’是以小人惊骇,吃紧赶来出首在老爷台下。”兆蕙听了,只乐得跳起来,道:“好对答!好对答!贤侄,你起来罢。第四件是要你去定了。”丁大爷也夸道:“公然对答的好。智大哥,你也能够放心。”智爷道:“言虽如此,且光临期再写两封信,给他也安设安设,方保无虞。现在算起来,就只第二件事不齐备,贤弟且开出个单儿来。”
到了次日,红日尚未东升,见一群人肩头担着铁锨镢头,又有抬着大筐绳杠,说谈笑笑,顺着黄亭子而来。他便迎了上去,道:“行个好罢,太爷们舍个钱罢。”此中就有人发话道:“大朝晨起,也不展开眼瞧瞧,我们是有钱的么?我们还不知合谁要钱呢?”又有人说:“如许一个小伙子,甚么干不得,却手背朝下合人要钱,也是个没出息的。”又听有人说道:“倒不是没出息儿,只因他叫老的老,小的小累坠了。你瞧他这个身量儿,管保有一膀子好活。等我合他筹议筹议。”
此时天已昏黑,又将被褥拿下来,就在黄亭子台阶上铺下。英姐困了,叫她先睡。智爷与裴福那里睡得着,一个是心中有事,一个是有了年纪。到了夜静更深,裴福悄悄问道:“大爷,今已来到此地,可有甚么主张?”智爷道:“本日且过一夜。明日看个机遇,晚间俺就密查一番。”正说着,只听那边铛铛锣声清脆,本来是巡更的二人。智爷与裴福便不言语。只听巡更的道:“那边是甚么?那里来的小车子?”又听有人说道:“你忘了,这就是昨日阿谁逃荒的,空中上张头儿叫他们在这里。”说着话,打着锣,往那边去了。智爷见他们去了,又在席篓内里揭开底屉,拿出些金饰饮食,与裴福二人吃了,方和衣而卧。
丁二爷拿过笔砚,铺纸提笔。智爷念叨:“木车子一辆,席篓子两个,旧布被裖大小两份,铁锅勺、黄磁大碗、粗碟家具俱全,老头儿一名,或幼男幼女俱可——一名,外有随身旧布衣服行头三份。”丁大爷在旁看了,问道:“智大哥,要这些东西何用?”智爷道:“实对二位贤弟说,劣兄要到东京盗取圣上的九龙珍珠冠呢。只因马朝贤他乃四值库的总管,此冠恰是他办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传之物,等闲动不着的。为甚么又要老头儿幼孩儿合这些东西呢?我们要扮作逃荒的模样,到东京安准了地点。劣兄探明白了四值库,盗此冠,须连冠并承担等全行盗来。似此黄澄澄的东西,如何满路上背着走呢?这就用着席篓子了。一边装上此物,上用被褥粉饰,一边叫幼女坐着。人不知不觉,就返来了。故此需求有胆量能刻苦的老头儿,合那幼女。二位贤弟想想,这二人能够有么?”丁大爷已然听得呆了。
丁二爷先前听艾虎要去,觉得小孩子不知轻重。此时又见他说出三益,很成心机,赶紧说道:“智大哥不要拦他。”便问艾虎道:“你把三益说给我听听。”艾虎道:“第一,小侄自幼在霸王庄,统统马强之事小侄尽知。并且三年前马朝贤乞假回家一次,当时我师父尚未到霸王庄呢。现在盗了紧急东西来,就说三年前马朝贤带来的,于事更觉无益。这是第一益。第二,别人出首,不如小侄出首。甚么原因呢?俗话说的好:‘小孩嘴里讨实话。’小侄要到开封府举收回来,叫别人再想不到如许一宗大事,倒是个小孩子作个硬证。此事方是千真万真,的确无疑。这是第二益。第三益却没有甚么,一来为小侄的寄父,二来也不枉师父经验一场。小侄儿要借着这件事,也出场出场,大小留个名儿,岂不是三益么?”丁大爷、丁二爷听了,鼓掌大笑,道:“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志向。”
智爷不辞劳苦,由松江奔到镇江,再往江宁,到了安徽,过了长江,到河南境地弃舟登岸,找了个幽僻去处,换了行头。英姐聪明非常,一教便会,坐在席篓当中。那边篓内装着行李卧具,挨着靶的横小筐内装着家伙,分外又将铁锅扣在席篓中间,用绳索拴好。裴福跨绊推车,智爷背绳拉纤。一起行来,到了热烈丛中镇店集场,便将小车儿放下。智爷赶着人要钱,口内还说:“老的老,小的小,年景儿不济,实在的没有谋生,你老帮帮吧!”裴福却在车子中间一蹲,也说道:“众位爷们不幸吧!俺们不是久惯要钱的,那不是行好呢。”英姐在车上也不闲着,用心揉着眼儿,道:“怪饿的,俺两天没吃么儿呢。”口里固然说着,她却偷着眼儿瞧热烈儿。真正三小我装了个活脱儿。
智化道:“二位贤弟且慢夸他。他因不知开封府的短长,他此时尽管说。到了身临其境,见了那样的威风,又搭着问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胆量,有多大智略,何况又有御赐铜铡,)倘若说不投机,白白地送了性命,当时岂不迟误了大事?”艾虎听了,不由的双眉倒竖,二日圆翻,道:“师父忒把弟子看轻了!莫非开封府是森罗殿不成?他即使是森罗殿,门徒就是上剑树、登刀山,再也不能改口,是必把忠臣义士援救出来,又焉肯怕阿谁御赐的铜铡呢!”兆兰、兆蕙听了,点头咂嘴,啧啧称羡。智化道:“且别说你到开封府。就是此时我问你一句,你如果承诺的出来,此事便听你去;如若承诺不来,你只好隐姓埋名,今后再别想出头了。”艾虎嘻嘻笑道:“待门徒跪下,你老就审,看是如何。”说罢,他就直挺挺的跪在本地。
且说智化、兆兰、兆蕙与小爷艾虎送了北侠、玉堂返来,在厅下闲坐,相互闷闷不乐。艾虎一旁短叹长叹。只听智化道:“我想此事干系非浅。倪太守乃是为国为民,现在反遭诬害;欧阳兄又是济困扶危,遇了贼扳。似如许的忠臣义士负屈抱屈,细心想来,满是马强叔侄过恶。除非设法先将马朝贤害倒,剩了马强,也就不难除了。”丁二爷道:“与其费两番事,何不一网打尽呢?”智化道:“若要一网打尽,说不得却要作一件欺心的事,生生的讹在他叔侄身上,使他赃证俱明,有口难分。所谓‘奸臣贼子大家得而诛之’。我虽想定战略,只是题目太大,有些难作。”丁大爷道:“大哥何不说出,大师计算计算呢?”智化道:“当初劣兄上霸王庄者,原为看马强的行动,因他交友襄阳王,常怀不轨之心。现在既为此事闹到这步地步,何不借题阐扬,一来与国度除害,二来剪却襄阳王的羽翼。话虽如此,但是此中有四件难事。”丁二爷道:“哪四件?”智化道:“第一,要皇家紧急之物。这也不必推委,全在我的身上。第二,要一个丰年纪之人,一个或童男或童女随我前去,诓取紧急之物返来。要有胆量,又要有机变,又要受得苦。第三件,我等盗来紧急之物,还得将此物送到马强家,藏在佛楼以内,觉得将来的真赃实犯。”丁二爷听了,不由的插言道:“此事小弟却能够。只要有了东西,小弟便能送去。这第三件算是小弟的了。第四件又是甚么呢?”智化道:“唯有第四件最难,必须知根知底之人前去出首;不但出首,还要单上开封府出首去。别的事情俱好说,唯独这第四件是最要紧的,成败全在此一举。此一着如果错了,满盘俱空。这小我竟可贵的很呢!”口里说着,眼睛却瞟着艾虎。艾虎道:“这第四件莫若门徒去罢。”智化将眼一瞪,道:“你小孩家晓得甚么,如何干得如许大事!”艾虎道:“据门徒想来,此事非门徒不成。门徒去了有三益。”
商讨已定,定日起家。丁大爷已按着票据,预备伏贴,俱各放在船上。待客堂备了饯行酒菜,连裴福、英姐不分主仆,同桌而食。吃毕,智爷起家,丁氏弟兄送出庄外,瞧着上了船,方同艾虎返来。
丁二爷道:“却有个老头儿名叫裴福。他跟着先父在镇时,多亏了他有胆量,又能刻苦。只因他为人直性正气,并且当初出过力,到现在给弟等办理家务;如有不周不备,连弟等都要让他三分。此人颇可去得。”智化道:“服侍过白叟家的,理应容让他几分。如此说来,这老管家却使得。”丁二爷道:“但有一件,若见了他切不成提出盗冠,须将马强过恶陈述一番;然后再说倪太守、欧阳兄被害,他必仇恨。当时再说出此计来,他方没有甚么说的,也就乐从了。”智化听了,满心欢乐,即叮咛伴当将裴福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