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平镇五鼠单行义,苗家集双侠对分金
闲言少叙。且说项福正与玉堂说话,见有个老者上得楼来,衣衫褴褛,描述枯瘦,见了西面老者紧行几步,双膝跪倒,二目滚滚落泪,口中苦苦要求。那老者抬头点头,只是不允。展爷在那边看着,好生不忍。正要问时,只见白玉堂过来,问着老者道:“你为何向他如此?有何事体?何不对我说来?”那老者见白玉堂这番形景,料非常人,口称:“公子爷有所不知,因小老儿欠了员外的私债,员外要将小女赔偿,故此要求员外,只是不允。求公子爷与小老儿排解排解。”白玉堂闻听,瞅了老者一眼,便道:“他欠你多少银两?”那老者回过甚来,见白玉堂满面喜色,只得执手答道:“原欠我纹银五两,三年未给利钱,就是三十两,共欠银三十五两。”白玉堂听了嘲笑,道:“本来欠银五两!”复又向老者道:“当初他借时,至今三年,利钱就是三十两。这利钱未免太轻些!”一回身,便叫跟人平三十五两,向老者道:“当初有借约没有?”老者闻听立即还银子,不觉立起家来,道:“有借约。”忙从怀中取出,递与玉堂。玉堂看了。从人将银子平来,玉堂接过,递与老者道:“本日当着大众,银约两交,却不该你的了。”老者接过银子,笑嘻嘻答道:“不该了!不该了!”拱拱手儿,马上下楼去了。玉堂将借约托付老者,道:“今后似此等利钱银两,再也不成借他的了。”老者答道:“不敢借了。”说罢,叩下头去。玉堂拖起,仍然归座。那老者千恩万谢而去。
你道此人是谁?他乃陷空岛五义士,姓白名玉堂,外号锦毛鼠的便是。当初项福原是耍拳棒、卖膏药的,因在街前卖艺,与人角持,误伤了性命。多亏了白玉堂之兄白锦堂,见他像个男人,离乡在外,遭此官司,甚是不幸,是以将他死力救出,又助了盘川,叫他上京求取功名。他原想进京寻个进身之阶,可巧路途之间遇见安乐侯上陈州放赈。他探听明白,先宛转交友庞福,然火线荐与庞昱。庞昱正要寻觅一个懦夫,助己为虐,把他收留在府内。他便觉得光荣已极。似此行动,便是轻贱不堪之人了。
闲言少叙。到了晚间初鼓以后,改扮行装,潜入苗家集,来到苗秀之家。统统窜房越脊,自不必说。展爷在暗中见有待客堂三间,灯烛敞亮,内有人说话。蹑足潜踪,悄立窗下,谛听恰是苗秀问他儿子苗恒义道:“你如何弄了很多银子?我本日在潘家集也发了个小财,得了三十五两银了。”便将遇见了一个俊哥替还银子的话,说了一遍,说罢大笑。苗恒义亦笑道:“爹爹除了本银,得了三十两银子的利钱;现在孩儿一文不费,白得了三百两银子。”苗秀笑嘻嘻地问道:“这是甚么原因呢?”苗恒义道:“昨日太守打发项福起家以后,又与侯爷商讨一计,说项福此去胜利便罢,倘不胜利,叫侯爷改扮行装,私由东皋林悄悄人京,在太师府内藏躲,候包公查赈以后有何本章,再作事理。又办理金饰箱笼并抢来女子金玉仙,叫他们由观音庵岔道上船,悄悄进京。因问本府:‘沿路盘川统统船只,须用银两多少?我好办理。’本府太爷那里敢要侯爷的银子呢,反倒躬身说道:‘些须小事,俱在卑府身上。’是以回到衙内,立即平了三百两银子,托付孩儿,叫我办理此事。我想侯爷所行之事,满是没法无天的。现在临走,还把抢来的妇人暗送人京。况他又有很多的箱笼。到了临期,孩儿传与船户:他尽管装去,到了京中用度多少,和他那边要;他若不给,叫他把金饰留下,作为押账当头。爹爹,想侯爷所作的俱是含混之事,一来不敢张扬,二来也难考核。这项银两原是本府太爷应允,授予不给,侯爷如何晓得。这三百两银子,莫非不算白得吗?”展爷在窗外听至此,暗自说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再不错的。”猛转头见那边又有一小我影儿一晃,及至细看,仿佛潘家楼遇见的武生,就是那替人还银子的俊哥儿,不由暗笑道:“白日替人还银子,夜间就讨账来了。”俄然远远的灯光一闪。展爷唯恐有人来,一伏身盘柱而上,贴住房檐,往下旁观,却又不见了那小我,暗道:“他也躲了。何不也盘在那根柱子上,我们二人闹个‘二龙戏珠’呢。”正自暗笑,忽见丫环慌镇静张跑至厅上,说:“员外,不好了!安人不见了!”苗秀父子闻听,吃了一惊,赶紧一齐今后跑去了。南侠仓猝盘柱而下,侧身进入屋内,见桌上放着六包银子,外有一小包。他便揣起了三包,心中说道:“三包、一小包留下给那花银子的。叫他也得点利钱。”抽身出来,悄悄到后边去了。
且说展爷离了花圃,悄悄回寓,天已五更,悄悄地进屋,换下了夜行衣靠,包裹好了,放倒头便睡了。至次日,别了店东,即往太守衙门前擅自窥测:影壁前拴着一匹黑马,鞍辔光鲜;前面梢绳上拴着一个小小承担,
又见那边白玉堂问项福的近况如何。项福道:“当初多蒙令兄抬爱,救出小弟,又赠银两,叫我上京求取功名。不想路遇安乐侯,蒙他另眼对待,收留在府。今特受命前去天昌镇,专等要办宗要紧事件。”白玉堂闻听,便问道:“哪个安乐侯?”项福道:“焉有两个呢,就是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说罢,面有得色。玉堂不听则可,听了顿时肝火嗔嗔,面红过耳,微微嘲笑,道:“你敢则投在他门下了?好!”急唤从人会了帐,立起家来,转头就走,一向下楼去了。
这里苗家父子赶至前面,一面诘问丫环,一面执灯找寻。至粮囤旁,闻声嗟叹之声,倒是妇人;赶紧搀起细看,浑身是血,口内塞着东西,吃紧取出。复苏了,半晌,方才哎哟出来,便将遇害的情由,说了一遍,这才瞧见两个耳朵没了。忙差丫环仆妇搀人屋内,喝了点糖水。苗恒义蓦地想起待客堂上另有三百两银子,连说:“不好!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了。”说罢,向前飞跑。苗秀闻听,也就跟在前面。到了厅上一看,那里另有银子咧!父子二人怔了多时,无可如何,唯故意疼痛恨罢了。
又搭着个钱褡裢,有一小我拿着鞭子席地而坐。便知项福尚未起家,即在对过酒楼之上,本身独酌了望。未几一会,只见项福出了太守衙门。那人赶紧站起,拉过马来,递了马鞭子。项福接过,认镫乘上,加上一鞭,便往前边去了。
刚走至展爷桌前,展爷说:“老丈不要忙。这里有酒,请吃一杯压压惊,再走不迟。”那老者道:“素不了解,怎好叨扰?”展爷笑道:“别人费去银子,莫非我连一杯水酒也花不起么?不要见外,请坐了。”那老者道:“如此承蒙抬爱了。”便坐于下首。展爷与他要了一角酒吃着,便问:“方才那老者姓甚名谁?在那里居住?”老儿说道:“他住在苗家集,他名叫苗秀。只因他儿子苗恒义在太守衙门内当经承,他便成了封君了,常常地欺负邻党,剥削厚利。非是小老儿受他的欺负,便说他这些仇恨之言。不信,爷上探听,就知我的话不虚了。”展爷听在内心。老者吃了几杯酒,告别去了。
本来那小我影儿,果是白玉堂。先见有人在窗外窃听,后见他盘柱而上,贴立房檐,也自悄悄喝采,说此人本领不在他下。因见灯光,他便迎将上来,恰是苗秀之妻同丫环执灯前来登厕。丫环将灯放下,回身取纸。玉堂趁空,抽刀向着安人一晃,说道:“要嚷,我就是一刀!”妇人吓的骨软筋酥,那里嚷得出来。玉堂伸手将那妇人提出了厕所,先撕下一块裙子塞住妇人之口。好狠的玉堂!又将妇人削去双耳,用手提起掷在厕旁粮食囤内。他却在暗处偷看,见丫环寻主母不见,奔至前厅报信,听得苗秀父子从西边奔人,他却从东边转至前厅。此时南侠已揣银走了。玉堂进了屋内一看,桌上只剩了三封银子,另一小包,心内明知是盘柱之人拿了一半,留下一半。悄悄承他的情,将银子揣起,他就走之乎也。
展爷复又闲看,见西面有一老者昂但是坐,仿佛是个乡宦,形景可爱,俗态不堪。未几时,跑堂的端了酒菜来,安设伏贴。展爷刚然喝酒,只听楼梯声响,又见一人上来,武生打扮,眉清目秀,幼年焕然。展爷不由的放下酒杯,悄悄喝采;又细细旁观一番,好生的恋慕。那人才要拣个座头,只见南面项福赶紧列席,向武生一揖,口中说道:“白兄久违了!”那武生见了项福,行礼不迭,答道:“项兄阔别多年,本日幸会。”说着话,相互谦逊,止至同席。项福将上座让了那人。那人不过略略推让,即便坐了。
南侠下了酒楼,悄地跟从。到了安平镇处所,见路西也有一座酒楼,扁额上写着“潘家楼”。项福拴马,出来打尖。南侠跟了出来,见项福坐在南面座上,展爷便坐在北面,拣了一个座头坐下。跑堂的擦抹桌面,问了酒菜。展爷随便要了,跑堂的传下楼去。
展爷看了,心中好生不乐,暗想道:“可惜如许一小我,却认得他,他俩真是天渊之别。”一面谛听他二人说些甚么。只听项福说道:“自别以来,今已三载不足。久欲到尊府拜见,恰好的小弟穷忙。令兄可好?”那武生听了,眉头一皱,叹口气,道:“家兄已归天了!”项福惊奇,道:“如何大仇人已故了!可惜,可惜!”又说了些欠情短礼没要紧的言语。
展爷看的明白,不由悄悄奖饰道:“这就是了。”又自忖道:“方才听项福说,他在天昌镇专等,我曾探听包公还得等几天到天昌镇。我何不趁此时,且至苗家集逛逛呢?”想罢,会钱下楼去了。真是行侠作义之人,到处随遇而安,非是他务需求拔树搜根,只因见了不平之事,他便放不下,仿佛与本身的事普通,是以才不愧阿谁“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