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眼看就要到洗梧宫前，我沉着嗓子问了句：“你们君上他，克日如何？现下是在做甚？”

夜华从案头上的文书堆里抬开端来似笑非笑，揉着额角道：“你本日是特地来我这里拆屋子的？”满案文书堆旁还摊着几本翻开的薄子。

现在我已不像幼年时那样无知，垂垂地晓得了一小我如故意向你瞒着他的不好，你便看不出来他有甚么不好。

却也不过微微地一停，又持续不紧不慢地翻，口中道：“唔，取神芝草的时候不留意被贪吃咬了一口，正伤在这右手上，以是不大稳便。不过没大碍，药君也看过了，说将养个把月的就能规复。”

他这一番话说得何其轻飘，我却仍旧记得阿爹当初从瀛洲返来时周身累累的伤。我听得本身的声音干干道：“那丹药，损了你多少年的修为？你托折颜送过来给我时，却为甚么要瞒着我？”

一样是在这几万年里，被本上神的四哥寄予厚望的、长得实在不错的本上神我，曲动手指头数一数，却统共只赶上五朵桃花。

从云蒸霞蔚的西海腾云上九重天，因途中从云头上栽下来一回，将一身高低搞得很狼狈，过南天门时，便被守门的两个天将客气地拦了一拦。

前头这四朵桃花，有三朵都是烂桃花，好的这一朵，却又只是个才打骨苞儿的。

我望着他的背影，和声道：“你猜我爬进那西海大皇子的元神，瞧见了甚么？”

他面上并不像上回在西海水晶宫那么惨白，却也看得出来清减了很多。

第一朵是比翼鸟一族的九皇子。他随他的爹娘做客青丘时，对才两万岁的小丫头电影我，一见钟了情。临走时还背着我爹娘将我拉到一边，拔下两根羽毛做定情信物悄悄跟我说，等他长得再大一些，就踏着五彩祥云来迎娶我。他原身上的羽毛有两种色彩，一种红的一种青的，我瞧着花枝招展的挺喜庆，就收了，感觉嫁给比翼鸟实在也不错。但过了好久，却听迷谷淘来个八卦，说他们比翼鸟一族不能同外族通婚，比翼鸟的九皇子归去信誓旦旦说要娶我，又是绝食又是投水的，阵仗闹得挺大。他阿爹阿娘不堪其扰，有天夜里趁着他睡着，给他喂了两颗情药，将他送到了一个颇面子的比翼鸟女人的床上。呃，他自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没脸踩着五彩的云头来迎娶我了。我将他送的两根羽毛并几把山鸡毛一起做了把鸡毛掸子，扫灰还挺合用。

说出这个话时，我感觉难过又心伤。

这一对天将处事情很谨慎，客客气气地将我让到一旁等着，自去洗梧宫通报了。我心上虽火烧火燎的，但见着他们是去洗梧宫通报而不是去凌霄殿通报，猜想夜华没出甚么大事，心中略略欣喜。

本日惠风和畅，我模糊闻得几缕芙蕖花香。

我这个将来的夫君夜华，我遗憾本身没能在最好的韶华里赶上他。

我瞧着他笼在袖中的右臂，温声道：“你本日添茶倒水翻公文的，如何只劳烦你的左手，右手也该得动一动的。”

他挑眉笑了一笑，道：“我有甚么可叫你不放心的。不过，那西海大皇子才用了丹药不久罢，怕另有些几次。你选在这个时候跑上天来，把稳出不对。”

我低头一瞧：“哦，没甚么，个把时候前对着那西海大皇子使追魂术时，不留意岔了神识，小咳了两口血。”

他说天君渡给他修为，天君天然不会无缘无端渡他修为，必是他落诛仙台那回，丢修为丢得命都快没了在前，天君才气渡他修为在后。比方七万年前我阿娘救我，是同一个事理。天君渡给他的天然只是补上他丧失了的，统共也不能超越他这五万年勤修得来的。我度量着养墨渊的那团仙气，却起码凝了一个浅显仙者四五万年的修为。

他转过身来，将手上的一杯茶递给我，侧首道：“墨渊？”

我决定回青丘去问问折颜，看夜华他究竟伤得如何。

第三朵是天君的二儿子桑籍。这个算是阿爹阿娘硬给我牵过来的一段姻缘。何如我命里受不起这段姻缘，因而桑籍来我青丘走一趟，同我的婢女瞧对了眼，两人私奔了。

第二朵是鬼族的二皇子离镜。算来我和他也甜美了几日，厥后却做了他同玄女牵线搭桥的冤大头。

我接过他的茶，感喟道：“夜华，瀛洲那四头守神芝草的凶兽，模样长得如何？折颜带给我的那颗丹药，是你炼的吧？现在你身上，还只剩多少年的修为了？”

但他这一番鬼扯显见得是为了安抚我。为了不使他绝望，我心中虽一抽一抽，却只能做出个被他唬弄胜利的描述，松口气状道：“那就好，那就好，总算叫我放心。”

前去通报的天将报了半盏茶才返来，身后跟了个小仙娥来替我带路。这个小仙娥我约略有些印象，仿佛恰是在夜华的书房中当差。她见着我时双眼睁得溜圆，但到底是在夜华书房中当差的，见过一些世面，那眼睛虽圆得跟煎饼一个描述，到底嘴巴上还是稳得很。只肃了衣冠对着我拜了一拜，便走到前头兢兢业业地带路去了。

他说贪吃咬了一口在他右臂上，不过一个小伤，将养将养就能好转。我们太古神袛却都晓得，贪吃这个凶兽是个有骨气的兽，它既咬了甚么便必得将那东西连皮带骨头全吞下去，万没有哪个敢说被贪吃咬了一口还是小伤。

他半月前才丢了过万年的修为，本日便能稳本地在书房中议事，规复得也忒快了些。

这五朵桃花中的最后一朵就是夜华。

带路的小仙娥转过来恭敬道：“君上克日甚好。方同贪狼巨门廉贞几位星君议事毕。现下正在书房中候着上神的台端。”

我急走两步立到他跟前，预备捉他的脉来诊一诊。他却俄然收起笑来，绕过我捉他的手握住了我的衣衿，皱眉道：“这是甚么？”

在今后的几万年中，被阿娘怜悯说长得不可的小烛阴，桃花惹了一筐又一筐，去烛阴洞提亲的男神仙们几近将他们的洞府踩平。托这些男神仙的福，小烛阴也自学成才，胜利演变成了玩弄男仙的一代高人。

他从座上起来，端着杯子回身去添茶水，边添边道：“你照看墨渊的心虽切，但也要多顾着本身，若墨渊醒了你却倒了，就不大好了。”

他正翻着文书的左手停了。

我孔殷地将书房门推开，孔殷地跨进门槛，孔殷地翻开阁房的帘子。我这一套孔殷的行动虽完成得非常出色标致，单因着心中的忧思，不免会不大重视地带倒一两个花瓶古玩之流，闹出的动静便稍稍大了些。

第四朵是四哥的坐骑毕方。可毕方实在将他的心机藏得深了些，涓滴没有思慕小烛阴的那些男仙们豪放旷达，好不轻易待他终究想通了旷达了一回，我却已经订婚了。

我记得隔壁山脚水府中住的阿谁小烛阴，她当年嫁了户不大对劲的婆家，整天受恶婆婆的凌辱。她的阿爹晓得这件事，肝火勃发地将她婆家搅了个底朝天。她的婆家斗不过她阿爹，又咽不下这口浊气，便呈了个状子到狐狸洞跟前，想请我阿爹出面做主，替他们家休了小烛阴。因小烛阴的爹在小烛阴婆家的地盘上伤了人，反正理屈，为制止酿出更大的祸事，阿爹摆布考虑，筹算准了小烛阴婆家递上来的这纸状子，断了他们两家的连累。

为了全他的面子，我只得又做出个被他提点蓦地觉悟的模样，咋呼一声：“喔呀，竟把这一茬忘了，那我先下去了，你也好好养伤。”

我这身行头细究起来的确失礼，大大地折了青丘的威仪，见夜华的一颗心又火急，不得已只得再将折颜的名头祭一祭，遁辞是他座下的仙使，奉他的命来拜见天庭的太子殿下夜华君。

若我再年青上他那么大一轮，指不定就信赖了他的这番鬼扯。可现在我活到这么大的年纪，天然晓得他是在鬼扯。

那小仙娥一起通畅无阻地将我领到夜华的书房外，规端方矩退下了。

他挑眉做讶然状道：“哦？竟有这类事？折颜竟没同你说那颗丹是我炼的？”又笑道：“这件事公然不该托他去做，白白地让他抢了我的功绩。”再边翻桌上的公文边道：“我天生修为便比普通的仙高些，畴前天君又渡给我很多。炼这颗丹也没怎的，一桩小事罢了。”

我点了点头。

他这个话说得委宛，倒是明显白白一道逐客令。面上方才瞧着还好的色彩，也垂垂有些蕉萃衰颓。他这强打的精力，约莫也撑不了多久了。

阿娘看着小烛阴触景生情，还替她求过阿爹两句，说她长得不可，人又被惯得高慢，若再被夫家休了，必定再嫁不出去第二次。何如他们这一桩家务事弯弯绕绕，其间牵涉很多，阿爹一贯公道忘我，因而那小烛阴终偿还是成了弃妇一只。

当时我和四哥公开里都有些怜悯小烛阴，感觉她的姻缘真真暗澹。四哥还端着我的脸交来回回揣摩了一遭，得出我“虽同小烛阴普通娇气，但长得实在不错，即便一嫁被休二嫁也不至于嫁不出去”这个结论，才放下心来。但四哥的心放下得忒早了些。万儿八千年龄后，我悟出了一个事理。命里头的姻缘线好不好，它同长相实在没甚么干系。

他端着茶杯愣了一愣。面上神采却并没甚么大起伏。愣罢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唔，是有这么一桩事。前些时候天君差我去东海看看，路过瀛洲时俄然想起你要几棵神芝草，就顺道取了几棵。你说的那几头守草的凶兽，模样不佳，若再长得工致一些，倒能够捕一头返来给你驯养着，闲时逗个闷子。恰好你闲的时候也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