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王子(上)
马车足有二十几辆,皆用毛毡搭起,如同行走的穹庐,顶上插着旗幡,在北风中猎猎飞舞。
此事,到了景璘这里,倒是简朴。
当年先帝出征之时,之以是会落入北戎的骗局,就是因为他得了一个谎报的去处,不管他如何经心运营,雄师讨伐的路程全都在北戎的把握当中,乃至一败涂地。
说罢,我裹着披风,在一边躺下,闭眼入眠。
杜婈沉默了一下,不情不肯:“妾不敢让皇后单身犯险,故跟从摆布,望皇后不弃。”
我深吸口气。
她真当是看得起我,竟觉得骨力南那匹夫会听我的话,将她赶归去。
“他不会。”他说,“当他得知我挣下巨资以后,不但不究查我,却又对我网开一面。只要我每年好好进贡,他不但不会找我的费事,还会对我这王叔客客气气。看到前面那些马车了么?内里装着的,就是我本年要献给他的礼品。娘子如果戎王,可还会见怪我?”
“皇后!”她语带哀告,“你带着我,莫将我赶走!我甚么都愿做,毫不会给皇后添费事!”
我也语气不善:“你口口声声叫我皇后,这便是你对皇后说话的口气?”
——
“如此说来,戎王竟是对王子这般作为毫不干与?”杜婈不紧不慢道,“在我朝,宗室是宗室,部下人与经商牵涉也就罢了,哪位贵爵如果亲身去做贩子,莫说要招人嘲笑,还要遭朝廷惩罚。”
“我与别的宗室可不一样,”他说,“他们身为王族,享用着先人传下的福泽,手里握着人马和地盘,每日想的倒是如何靠着这些东西打打杀杀,从别人手里劫掠。在他们眼里,天下的其别人不过是肥羊,抢来吃一顿,等着下一只长起来,再抢再吃。殊不知,羊就一条命,吃了便没了,若下一只不见来,他们便要饿死。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叫竭泽而渔。”
此中最富丽的一辆,自是骨力南的。
“那叫甚么建功!”杜婈旋即道,“我会骑马,也学过射箭,便是跟男人对战我也不怕!畴前交战,我就一向跟从在上皇身边,可他从不准我出战,总让我留在帐中。现在换了皇后,皇后竟也是如此!你我同为女子,你可做的事,我也可做!”
“先安息吧。”我说,“此行须得赶路,有甚么话明日再说。”
因为他有骨力南。
怪不得骨力南和景璘干系不错。在我看来,骨力南就是北戎的景璘。
事到现在,也只好如许。
“骨力南的人找到我,向我说了此事,我当机立断,打扮成北戎女子,藏在前面的马车里,这才顺利跟了出来。”杜婈说着,语气更加不善,“皇后口口声声说甚么要带我建功立业,竟是要食言!”
骨力南看她一眼,不羁地笑了笑。
骨力南笑意更深。
“不竭泽而渔,就是你们中原之人的保存之道。”他说,“往地里撒下种子,好好运营,成熟了收割,再栽种,再长起来,再收割。如此,食品稳妥,从不担忧有上顿没下顿,还可将多余的存起来,充分仓廪。只是我们北戎的地盘只能长牧草,长不起庄稼,要想不以劫夺度日,还须着眼别处。”
即便伸手不见五指,我也会晓得杜婈气呼呼的。
我心平气和下来,道:“我虽不筹算带你去,但未曾食言。你重新清算的舆图,我已经交给了圣上,故而只要事成,你就算只是留在平朔城里,也是立下了大功。”
“毫不食言!”杜婈的声音里透着欣喜。
“我们戎王,在这方面倒是跟你们中原人像得很。”他说,“我曾谏言,北戎当开互市路,坐收天时,以摆脱那比年交战却总温饱不济的处境。可戎王看了以后,却大发雷霆,斥责我不守祖制,其心可诛。”
随行的侍卫和主子,足有二百余人。
“我这马车如何?”他抚着他那镶嵌着宝石的马鞭,非常对劲,“这但是我在中原请能工巧匠打造的,找遍天下,也就只此一辆。”
我点头道:“确是华贵,令人叹为观止。想来,王子斥了巨资。”
但北戎人再是耐寒,也不能与风雪对抗,到了夏季,王庭老是在一个处所驻扎。只是王庭的越冬之地有好几个,每年都不一样。
“如王子所言,不竭泽而渔,又当如何?”
那语气又透出了对劲,杜婈翻了个白眼。
“比方,你们中原的货色,经西域卖到身毒、大秦,身价可翻百倍。那边的货色卖过来,也是一样。”骨力南道,“我看过你们中原的书,吕不韦曾说,奇货可居,我深觉得然。”
四马并行,车庐用红色狼皮制成。顶上,用纯金打造的莲华宝盖,四角垂下璎珞,粗暴当中,又有一股邃密讲究的贵气。
他还喜好到我这里来,跟我说话。
他毫不在乎,道:“娘子必是在想,我这戋戋一个闲散宗室,何来这很多财帛。”
骨力南并不总待在那马车里,风雪不大时,他更喜好骑着他的宝马,在前头领队。
昨夜出了平朔城以后,他明显与大队的侍从汇合,天亮以后,我才看清了统统人马的架式。
“你不是应当在平朔城当中么?”我说,“怎会到了这里来?”
我明白过来:“本来王子说的是经商?王子的这些财帛,都是经商挣来的?”
北戎逐水草而居,他们的王庭,并非总在一个处所。
骨力南没有多说话,就施礼走开了。
我听着这话,很有些兴趣。
“比方?”
车门被关上,马车又走了起来。
“北戎地处蛮荒,我想把日子过好些却财帛不济,也只要本身脱手。”他说,“我晓得你们中原人亦不将经商视为正业,贩子乃下九流,不在良家以内。可固然如此,亦仍有很多经商而敷裕乃至成为富商之人。与他们相较,我不太小有家资罢了。”
故而要想将直捣北戎王庭,刺探清楚其地点是关头中关头。
“我说了不肯么?”我淡淡道,将她的手拿开,“毫不添费事,这但是你说的,不准食言。”
“王子睿智。”
说罢,她伸手过来,仿佛想抓我的手,摸了摸,却只扯住了我的披风。
“哦?”我看了看那富丽的马车,道,“既然如此,王子这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地归去,莫非不怕被戎王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