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惠莲亡金莲初捷(1)
月娘劝道:“孩儿,你起来,不消哭。你男人没有极刑。贼能人,他吃了迷魂汤了!俺说话不入耳。”
弓足不平:“你也忒不长进,要这命做甚么?活一百岁杀肉吃?他若不依我,破着这条命,拼兑在他手里,也不差甚么。”
中间站着的来兴儿将地上拾起的刀子送了上去。西门庆见刀大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你这厮端的杀人贼!我见你杭州来家,辛苦一场,教你领三百两银子做买卖,如何夤夜出去要杀我?不然,拿这刀子做甚么?取过来我看。”说着,向来兴儿手上接过刀来灯下旁观,是一把背厚刃薄扎尖刀,锋霜般快。越加气愤,喝令摆布:“给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众小厮随即押去。
玉楼从丫环口里得知,转来奉告弓足。弓足不听便罢,听了忿气满怀,双腮添红,说道:“端的由她,我就不信,这是我本日与你说,若教那贼主子淫妇与西门庆做了第七个老婆,我就把潘字吊过来!”
惠莲说道:“是他。来兴儿因爹叫俺这一个出去大班,说俺们夺了他的口食,赚不到钱使,挟下这仇恨儿,平空假造出来。拿这血口喷他,爹就信了?他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教他在家里,免得和他合气。给他几两银子本钱,教他远走他乡做买卖去。他出去了,迟早爹和我说句话儿也便利些。
在来旺儿还未到提刑院时,西门庆已先差玳安,下了一百石白米的帖儿与夏提刑和贺千户。二人受了礼,心中稀有,待来旺儿被押到时,坐厅审判。不管来旺儿是实话还是谎话,夏提刑鉴定是人赃俱在,铁证如山,喝令摆布选大夹棍上来,先将来旺儿夹了一夹,又打了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后叮咛狱卒,带下去收监。
“谁和那厮有首尾?”西门庆问道。
西门庆笑道:“我儿,你放心。我看你面上,写了帖儿对官府说,也未曾打他一下儿,只监他几日,压压他的性儿,过一两日便放他返来,还教他做买卖行不?”
弓足叫住小厮:“先不要叫陈姐夫来。”然后坐在西门庆中间,说道:“你空占着个男人汉的名儿,本来是个随风使舵、顺水推船的行货子!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依了,倒听那贼主子淫妇的话儿。随你如何每日沙糖拌蜜与她吃,她还只是疼她的男人,依你现在把那主子放出来,你也不好要他这老婆了。放在家里不荤不素,当何为么人儿对待?想要她做你的小老婆,主子又在面前,待要说是主子老婆,你现把她逞得恁没张致的,在人跟前上头上脸的,就算你另替那主子娶一个,你要了他的老婆,今后倘若你两个坐在一块,那主子走来跟前回话做甚么的,见了有个不气的?老婆见了他,站起来是,不站起来是?先不先只这个就不雅相,传出去休说六邻亲戚笑话,只家中大小也不再把你放在眼里。恰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既要干这事儿,为何做了泥鳅怕污了眼,不如一狠二狠,把主子成果了,你就整天搂着他老婆也放心。”
惠莲再问。
话说到这,二人道起,关了门,云雨求欢。本来这宋惠莲夏月间常不穿裤儿,只单吊着两条裙子,遇见西门庆在那边,便翻开裙子就干。过后,她将本身佩带的白银条纱挑线四条穗子的香袋儿,内里装着松柏儿,挑着“冬夏长青”;玫瑰花蕊并交趾排草,挑着“娇香美爱”八个字,把与西门庆。
来旺又回身在花圃中赶去。赶到配房中角门首,只见黑暗中一条凳子抛了过来。来旺让脚不及,绊倒在地。又听“咣啷”一声,一把刀子落在身边地上,不等来旺起家,摆布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呼捉贼,一齐向前,把来旺儿抓住拉了起来。有一个小厮把刀拾了起来。
西门庆笑道:“倒不是如许说。我不是也叫他去?只是怕他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以是才改叫来保去。留下他,家门首寻个买卖与他做吧。”
“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她。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怎的!”
“阿呀!”惠莲倒不把这事看大了,说道,“爹你白叟家没的说,他但是没有这个话,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就贪酒,哪敢七个头八个胆背后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他靠甚么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言语。我且问爹,闻声谁说这个话来?”
来旺哭道:“爹汲引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抵换银两?”
“来旺儿。为盐客王霁云做事送银两给蔡太师。乔大户所托,得从速办了,好把人放出来。”
只这几句话,又把西门庆的动机翻返来了。还是去叫了陈经济来写帖子与提刑所,教夏大人酷刑拷拶。又多送财物与提刑所上高低下,对来旺儿那厮用刑只要重不要轻。
西门喜瓶儿有身
来旺儿气得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张口结舌。
西门庆听了,一句不劝,走到前边,问了小厮来兴儿,公然如此。又走到后边,问小玉,与弓足说的一句不差。西门庆心中大怒,把雪娥打了一顿,幸亏月娘劝住,说不定打个半死。叫人剥了她的头面金饰衣服,只准她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准她见人。又使玉箫叫了宋惠莲来,暗里问她白日的事。
西门庆欢畅:“我的心肝,你这话就对了。我明日买了对过乔家房,清算三间与你住,搬畴昔,咱两个自安闲在玩乐。”
来旺笑了笑,叫老婆把银两收进箱中,说道:“我去街上寻伴计去了。”
西门庆被弓足一说,又是别一番恍然大醒。当即变了卦儿。
西门庆见了她,回嗔作喜,说道:“媳妇儿,不关你的事,你起来,他在理胆小,非是一日,现藏着刀子要杀我,你是不晓得。你自放心,没你的事儿。”转头对来安儿道:“去,好好儿搀扶你嫂子回房去,休要吓了她。”
来旺听了,心中大喜,应诺下来,自去筹办。
西门庆晚夕返来,进了弓足房中,只见弓足云鬟不整,睡损香腮,哭得眼红红的,从速坐在床沿边,问其以是。弓足便把来旺儿酒醉扬言杀主之事,诉说一遍,然后说道:“这但是好些人亲听亲见。思惟起来,你背舆图要他的老婆,他还背后要你家小娘子,你的皮靴儿没归正,那厮杀你便该当。可这事与我何干?连我也要杀。天有迟早,人无后眼,只怕暗遭他毒手。”
玉楼劝道:“你也就算了吧,男人没端庄,大姐又不管,我们能走不能飞,能说到哪去?”
惠莲说道:“那可好!亲亲,随你作主便是了。”
来旺醉眼一睁:“养军千日,用兵一时,岂可闻声家中有贼不去赶的!”不顾惠莲再劝,拖着哨棒,大叉步出了房门走入仪门内里。
只闻声有人在叫:“贼往花圃中去了!”
次日早上,那来旺儿清算行李,服侍装驮垛,要起家上东京。可比及日中,还不见动静。这时,西门庆出来,叫过来旺儿,说道:“我夜间想来,你才打杭州来家,没几天,又教你往东京去,忒辛苦了。不如叫来保替你去罢了。你先安息几日,过几天,我在家门首买卖里寻一个与你做罢。”说了,又叫来保来交代进京的事儿。
西门庆心中喜好得不得了,恨不得与她誓共死生,向本身袖中取出一二两银子,与她买果子吃。又再三安抚她:“不消忧愁,莫忧坏了身子。我明日写帖子,对夏大人说,就放他出来。”说完,西门庆恐有人来,赶紧起家出去了。
世人也不答话,一步两棍打到厅上。来旺的酒全醒了,只见大厅上灯烛光辉,西门庆高坐于上,喝令教拿上贼来。
来旺挣扎着嚷道:“我是来旺儿,来赶贼,如何倒置把我拿住了?”
这日,西门庆从她房门前走过,惠莲在帘内叫道:“房里无人,爹出去坐坐。”
来旺跪在地下,说道:“小的闻声有贼,出去捉贼,如何倒把小的拿住了?”
惠莲听了,跪在月娘面前抽泣。
西门庆听言,二目圆睁:“你妇人家晓甚么事理!主子用心杀我,你却还要我饶了他?”
惠莲跪在地上不起来:“爹,你好狠心,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如许求你,你就不依依我?他吃了酒,讲了句不好听的话,却并无此心。你竟当真?”
“看你胡涂!我说的话,你就是不依,倒听那主子淫妇的话,她是护着她的男人。那主子害主之心非是一日儿了。摆布破着把老婆丢与你,拐了你的银子去。你就等着吧。丢了本身的是白丢,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到时你不赔。他老婆无端只是为了你?你留他在家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又幸亏那边?你若要他这主子老婆,不如先把主子打发他离门离户,剪草不除根,抽芽还是生。你把他除了,你也不担心,他老婆也断念塌地归你。”
来旺儿走后,宋惠莲头不梳,脸不洗,黄着脸儿,裙腰不整,倒靸了鞋,只是封闭房门抽泣,茶饭不吃。西门庆慌了,使了丫环仆妇再三进房安慰她,奉告她,不几日便可放返来。惠莲不信,使小厮来安儿送饭进监去,返来问他,说是衙门官一下儿也没打,一两日便来家,惠莲方才不哭了,每日只是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出来走动。
次日,惠莲走到后边,找到玉箫,请她去请西门庆。两人在厨房后墙底下僻静处说话。玉箫替他俩观风。
惠莲禁止道:“不成!夜晚了,须看个动静,你不成等闲去。”
“我教他搭个主管,在家门首开旅店。”
公然,没隔多久,西门庆令人叫来旺近前,指着桌上六个包儿说:“孩儿,你自从杭州返来,辛苦得很。教你往东京去,恐怕你蔡府中不非常熟,以是教来保去了。本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个旅店,月间寻些利钱孝敬我,也是好处。”
惠莲说道:“怪贼黑囚,你还怪道老娘说‘一锹就撅了井’?也得渐渐来,这不本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循分守己吧,休再吃酒,口里六说白道的。”
惠莲当然欢畅,说道:“爹若这等才好。休放他在家里,要使得他马不断蹄才好。”
西门庆杜口无言。
惠莲得了西门庆此话,内心宽松多了,不但神采规复,并且走到后边对众丫环媳妇,词色之间,未免轻露。
来兴儿来家答复西门庆,西门庆满心欢乐,叮咛家中小厮:“铺盖饭食,一概不准与他送去。夹打之事,休要对你们嫂子说。只说衙门中一下儿也没打他,监几日便会放出来的。”
西门庆在灯下翻开旁观,内里只要一包银两,其他都是锡铅锭了。大怒,问道:“如何抵换了我的银两?银子去那里了?趁早实说。”
“你休问我。”弓足说道,“只问那上房里的小玉便知了。这主子欺负我不是一遭儿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男人,你娶了我来,亏他寻情面援救出我性命来。幸亏奴还没生一男半女,如果生下儿长下女,教这主子如许说:‘你家娘,当初在家不得地时,也亏我寻情面,救了她性命。’这般说了,在你脸上也无光了。你便没羞,我更成不得,要这命做甚么?”
“爹,你这小我!你原是教他去,如何转了靶子,又教别人去!你是个毬子心肠,滚上滚下;灯草拐捧儿,原拄不定。到明日给你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我再不信你说话了。我那样和你说了一场,就没些情分儿?”惠莲活力地说道。
第二日,西门庆坐在前厅叫过来旺儿:“你清算清算,赶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家,去东京送银两与蔡太师。返来后我还会打发你再去杭州买卖。”
西门庆说道:“既然赃证刀杖明白,叫小厮与我把这厮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
惠莲问几时放返来旺儿。
西门庆说道:“你还要杀我哩!刀子现在,支吾甚么?”又叫来兴儿在面前跪下,作为干证。
惠莲转怨为喜,与西门庆分离回到屋里,一五一十,说与来旺听。伉俪俩单等西门庆示下。
来兴儿探听得知,又来奉告弓足。弓足听了,急仓促往花圃去找西门庆,下了台基,正撞见西门庆,她把西门庆叫到屋里。
西门庆抽身进房。
玉楼也劝道:“你爹正在气头上,待后渐渐地俺们再劝劝他,你放心回房去罢。”
月娘一脸通红,回到后边,对玉楼几小我说道:“现在这屋里乱世为王,九尾狐精出世。不知他听信了甚么人的言语,平白无端地把小厮弄出去,这般没有的昏君行货!”
“你对我说,寻个甚么买卖与他做?”
“不打紧,到明日拿八两银子往银匠家替你拔丝去。只怕你大娘问,如何答复?”
来旺心中不快,那里敢说个不字,只得应诺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美差给了别人。
回到房中,肝火烧心的来旺只是灌酒。醉倒以后,口中便胡提及来,扬言要杀西门庆。宋惠莲骂了他儿句:“你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是言不是语,墙有缝,壁有耳。灌了黄汤,挺你的觉吧。”打发他上床睡了。
“你打发谁去东京?”
走到街上,寻了一日,到入夜时也没寻到个伴计主管,反倒吃得酣醉来家。惠莲生着气,打发他睡下。
到了晚夕,弓足来到花圃中的翡翠轩书房,见西门庆正使小厮去叫陈经济来写帖子,蓦地走到面前,手儿搭伏着书桌儿问道:“你要写甚么帖子?送与谁家去?”
来旺赶紧扒地下叩首,领了六包银两,回到房中,告与老婆说:“他倒拿买卖来窝盘我,本日与了我这三百两银子,教我搭主管,开旅店做买卖。”
话刚说完,只见宋惠莲云鬓疏松,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对着西门庆“扑通”跪下,说道:“爹,此是你干的谋生!他美意出去赶贼,却把他当贼拿了,你的六包银子,是我收的,原封儿不动,平白如何就会抵换了?如此这般活埋人,也得有个天理。他为甚么?你又因他甚么?打与他顿,又要剌剌着送他去那里?”
“来兴儿奉告我的,说他每日吃醉了,在外风里言风里雨骂我。”西门庆只得说出。
睡下没多大一会,约是一更气候,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喊叫“赶贼”。惠莲忙推来旺儿醒来。来旺儿酒还未醒,楞楞睁睁扒将起来,就去取床前防身哨棒,要出房门去后边赶贼。
惠莲虽知房外有事,却见来旺被押出去,放声大哭,对小厮们说道:“他去捉贼,为何被捉?”又对来旺说道:“我教你休去,你不听,这下受冤中了人家拖刀计了。”传闻要银子,翻开箱子,取出那原封不动的六包银两来,交给小厮们送到厅上。
挨到天明,西门庆写了柬帖,叫来兴儿作见证,令人揣着状子,押着来旺儿往提刑院去,罪行是酒醉持刀,夤夜杀主,抵换银两。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乐,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本想叫他为蔡太师送银两上东京,瞥见他才从杭州来,累得很,想叫来保去。既你如许说,明日还是打发他去好了。等他从东京返来,又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贩买绢绸丝线,做买卖,你意下何如?”
这里人刚走,吴月娘仓促走到前厅,向西门庆再三安慰:“主子无礼,自可家中处罚便了。休要拉剌刺地出去,轰动官府做甚么?”
玉楼笑道:“我是小胆儿,不敢惹他,看你有本领和他缠。”
来兴儿问来旺儿:“你前日不是在外对俺世人扬言要杀爹,怪爹不与你买卖做?”
西门庆急了,教来安儿扶她起来,劝着,拉她回房去了。
西门庆难以忌讳,只得照实说了:“来旺儿责打他几下,放他出来吧,写帖给夏大人说说。”
惠莲上前,搂抱住西门庆脖子,说道:“我的亲达达,你好歹看奴的面,何如他两日便放他返来。随你教他做买卖还是不教他做买卖。出来后,我教他把酒断了,随你使他往哪去,他敢不去?再不,你若嫌不便利,替他寻上个老婆,他也罢了,我毕竟不是他的人了。”
说着,西门庆见中间无人,搂住她亲嘴。惠莲先递舌头伸进他口里,两人咂做一处。咂了好一阵,惠莲说道:“爹,你许我编髻,如何还不替我编?这时不戴,何时戴?只教我整天戴这头发壳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