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蛭

绿莺暗忖一番，不可，得寻个隐蔽处藏好才是，不然让太太瞧见，必会据为己有。那人如狼普通凶暴，如血蛭普通阴狠，恨不得撕她的肉饮她的血，这银票她死也不会给出去！

她又似方才普通，将屋子打量了个来回，却绝望地摇点头。闷户橱、大箱子、柜子、床下，都是轻易翻找的地儿，藏不了。

老了解？绿莺脸一白，定是那朱员外无疑了。

“哎呀”一声，刘宋氏拍着大腿，一脸烦恼道：“你看我这脑筋，年纪大了就是胡涂，我们娘俩方才吃过了，可忘了给你留了，哎......”顿了顿，她挑着眉毛道：“少爷还没擦身呢，要不也别开仗了，你忍忍，明早再吃？”

她心骇肉颤，缓缓回身望去。

她闻声太太欣然退去，似是与人在门口巴结了几句，接着便是“吱嘎”的阖门声，最后，一阵脚步声在她身后缓缓响起。皂靴砸在空中的一声声闷响，如同砸在她心头。

刘宋氏眸子子一紧，立马坐下来，伸手一搂，哗啦一声，将铜钱拢成一撮，喜滋滋地数了起来。刚数完大半，她瞟了眼绿莺，“都拿出来了？式微下罢？”

躺在床上，她想起方才，内心是又恨又气。自从支了摊子，铜板她是一个也未私藏过，晌中午饿得直抽抽，连个包子都不舍得买，可获得的又是甚么？凌辱、猜忌、鄙弃、苛待！

她将屋子打量了个来回，最后定在那口装衣裳的大箱子上。那箱子半人高，她弯下腰，窝出来全部身子，将银票紧紧藏在最底下。瞅了瞅，心下对劲，想必上头压着很多衣裳，定不会让人瞧见。

刘宋氏瞧她低头不语，咯咯一笑，“莫多心，我还不是怕你累胡涂了？若不掏洁净了，哪日掉石头缝里不还得费事去抠？”

大功胜利，她终究松了一口气。心内暗喜，刚想为自个儿的急中生智咧嘴笑笑，可想起一事，嘴就又瘪归去了。

绿莺一窒，又来了！每月总有近半月不给她饭吃，就是驴，拉磨前还得喂饱呢，更何况是人！忍着屈辱，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回了后罩房。

心下正暗喜不已，斯须后却又忽地一滞。

望着这面甜心苦的人，绿莺心内嘲笑，她一个小丫环，却要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用自个儿家的技术、自个儿赚的银钱赡养两个主子，还要被当作贼，端的是闻所未闻！

忽地，一抹鲜艳被日头衬着，乍然映入视线。

翌日，当绿莺卖完糖葫芦返来时，堂屋里刘宋氏正坐在床头，啃着个甜瓜。

她眼里透着精光，挑挑眉，手往绿莺前襟探去。

离老远瞅见她后，赶紧掀起被子，把瓜藏了个严严实实。立起家蹭一下窜到门槛处，朝她抻着脖子，急问道：“今儿卖了多少？”

她慌了，赶紧跑到大箱子处，将那银票取出来，紧紧捂在胸前，交来回回在屋里绕圈子踱着步。这可如何办，先且不说私藏银子会不会招太太吵架，就这二十两银票，她甘愿被耗子啃了，也毫不会便宜那虎狼之人！

刘宋氏咯咯一笑，“哎呀，此人也算是你老了解了，听话些，莫要使性子。”

绿莺正苦想着满腹苦衷，房门却忽地被人一把推开。

绿莺一怔，刘府来报酬何要在她一个下人的屋子待客？她奇问：“谁啊？”

最愁的还是那老猪妖之事。太太说要去寻朱员外，佟大人虽承诺过在这事上会护着她，可谁知那日是不是他随口说说？大人物吧唧一下嘴，回身时能够就忘了，底下的人哪敢追人家前面鞭催。再说他是官身啊，她就是想去扣问，也是不敢的。

她猛地想到，太太会不会来搜？今儿既然能搜她的身，明儿会不会来搜她的屋？

大箱子敞着顶儿，最上头的便是她的桃红肚兜啊。她心下大喜，可算为这银票找到藏处了。

绿莺一窒，面皮紫涨，握紧拳头，忍着羞愤委曲，任她翻找了一番才罢休。

她垂着头，将怨气掩在眼底，闷声道：“太太若无事，奴婢先去烧饭了。”

她嘲笑着走到房门处，翻开门悄张扬望了一番后将门阖紧。转过身快步回到床边，想了想，回身又往门口瞄了两眼，瞧确是无人走近后，才一把翻开褥子，于那床板与墙壁的夹缝中取出一纸张来。

“回太太话，卖了二百多文钱。”绿莺走到桌前，从荷包里取出铜板，一股脑全摊在桌上。

针头挑刺，彩线飞舞，绿莺将银票仔细心细缝在肚兜的夹层中，末端又在暗处绣了枝小小莲花，提示自个儿莫要将其再穿再洗。细白小牙悄悄咬断彩线，她将那肚兜光亮正大地放回箱子里，将盖子紧紧阖上。

鲜明便是冯元的那二十两银票。她怔怔望着它，想起那薄恋人，又是一阵心伤。半晌后，她摇点头，直到将脑海里的人影摇得恍惚崩溃才作罢。

她被吓了一跳，见刘宋氏笑容满面地进了屋，回身将门往大开着，扭头笑着号召她：“有客要来了，好好接待着。”

她手内心攥着汗，浑身颤栗，双耳却比平常活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