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连
顿了顿，她佯作抱怨道：“咱俩最亲了，连我也瞒得紧，忒狠心的丫头！”
烟雾环绕，药气苦涩、温热，将她熏得眼眶微涩，泪珠子又不听使唤地吧嗒吧嗒落个不住。砸在地上的啪啪声，在这孤静陋室内更加显得她凄苦、无依。
闻言，绿莺顿时羞愤瞠目，她都已然是残花败柳了，莫非仍躲不过似猪肉普通的，待价而沽？
她转过身，一手抵住嘴，阻住即将出口的哭泣，垂着头一起疾走，正要迈过门槛，又听那人道：“明儿给我持续去卖糖葫芦。”
她暗自点头，这小丫头公然愈发鲜艳了，她是愈瞧愈爱。抚掌一笑，悄悄拍了绿莺一把，咽了口唾沫谄着脸恭维道：“哎呦喂，咱家的好绿莺，平常端的是小瞧你了，何时搭上的那大人物？”
刘宋氏冷眼斜睇她，见她神采煞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便也信了。想起方才她半晌才吭哧出实话，跟个马后炮似的，害自个儿成了个狗腿子，对她是又恭维又小意，的确恨她恨得牙痒痒。
娘说过：人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事理。她不由仰天叹问，人到底为了甚么而活着？有些人活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可心顺意，因为他们不苦。可她这类命比黄连的蝼蚁呢，莫非活着就是专门来享福的？等将罪受满一世，就算不枉此生了？
绿莺当真将这话听完，末端甚是附和的点了点头。刘宋氏心下一乐，正要开口，却听她一字一顿道：“没有妻没有妾，甚、么、都、没、有！”
刘宋氏一怔，迷惑地眨眨眼，大张着嘴呆呆问道：“甚么没妻没妾？”恍然想到甚么，她一喜，“是那大人物还未结婚？”
刘宋氏嘴角微僵，听着这凄厉笑声，忒瘆人的慌，她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闭嘴！”
“无媒人无定情，何来始乱终弃一说？不过是人家开胃时的小菜罢了。太太若不信，大能够去那佟大人的别院探听，到时便知奴婢是不是唬人了。”
床上的人生着怪病，不会说话，眸子子也不如何动，似布偶普通。身子肥胖如皮包骨，双眼暴突，眼白暴露一大片，脸颊上的肉都缩聚在了鼻心，两耳被拖拽成了兜风耳。牙板外呲，牙床暗紫外露。那胳膊腿儿更是以不成思议的模样曲折、歪扭着，直拧成了麻花状。
抖擞动手将巾子泡过药后，她踱到床前。翻开被子，深喘了几口气，她缓缓褪下了少爷的寝衣。固然这身子每日都要见到一回，可却仍然让她毛骨悚然。
端着汤药，绿莺兀自去了少爷的西配房。
说动手一划拉指了指屋里，“你看看，家里哪另有一件值钱的物事，全部宅子也才你一个丫环，如若不是日子太苦了，东边的摆布配房哪能赁给那户穷酸乡巴佬，竟日说着叽叽哇哇的乡间俚语，吵得人脑仁儿直疼。”
撑着胆量擦完，她颤抖动手为此人拾掇好，不敢多瞧一眼，赶紧奔出了房。
“呵呵呵。”绿莺痴痴一笑，愈笑愈止不住，笑得眼泪滑出来，她也不去擦，咯咯咯笑个没完。
将药汁子兑入面盆里的温水中，她用手搅了搅，“嘶......”一股焦灼传来，手指头上的伤口被激到，沙沙地疼。
闻言，刘宋氏一默，斯须后一挑眉，“你可莫要利用我，你都是他的人了，他就这般明目张胆的......始乱终弃？”莫不是这小蹄子筹算出甚么幺蛾子？
房门被甩得叮咣响，绿莺心神俱散。
刘宋氏瞥了她一眼，内心嘲笑，随便地摆了摆手，教唆道：“去给少爷煎药擦身罢。”
“你！”刘宋氏一窒，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刚想似以往那般讽刺叱骂她一通，蓦地想到她现在的大造化，讪嘲笑了笑，嘴上哀叹道：“我知你辛苦，可这也没体例啊，老爷放手人寰，少爷病瘫在床。”
绿莺深喘了口气，顺势止了笑，木着脸道：“人家不过是逢场作戏，奴婢一个丫环，哪配入人家的眼，不然也不会被送返来了。”
直到哭得眼睛肿如核桃，才想起还要给少爷擦身，她赶紧擦干眼泪，燃烧坐上了药罐。
嘿嘿一笑，又急问道：“说没说让你做妻还是做妾？何时迎你进门？那......聘银给多少？”
刘太太怕儿子生褥疮，每日都让她为少爷擦一遍身子。她回回见此人都怕得要死，恐怕他哪日如僵尸普通蹦起来，吭哧一口咬死她。一想到每日都要例行来替他擦拭，那心就变得比秤砣还沉。
还要去抛头露面？似猴子普通被张望取乐、脱手动脚？绿莺面前更加恍惚，内心如刀割普通，没回身，胡乱回道：“奴婢省的了。”
绿莺心下悲惨，只想仰天大笑三声，这到底是个甚么吃人的世道？望着刘宋氏那张丑恶嘴脸，她垂眸轻道：“太太不是筹算将奴婢嫁给朱员外么，这才几日啊，就换人了？”
刘宋氏晓得她赶上朱紫后，不敢再似畴前那般磋磨她，此时更是喜滋滋地打量起她。脸颊红润润，俏得跟朵大红花似的，眼儿水汪汪地似带着钩子，一身细皮子能掐出两把水儿。
炉内噼里啪啦，火光将绿莺的脸映得通红。她凝着泪，望着那团热火，忍不住想到，为何连柴禾都能肆意燃烧，她就得如个活死人普通，任人踩踏热诚？
眼里闪过一丝暴虐，她竖着眉头朝绿莺哼道：“被人家占够便宜，当作个破抹布给扔了，灰头土脸跑返来，的确丢死小我，端的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人家不要你，我明儿再去问问朱员外，看他还想不想娶你了。”
闲坐了半晌后，被别院的小厮一顶小轿送回了刘府。
绿莺心内又酸又苦，眼里滞涩。她赶紧垂下头，咬牙忍住泪，蹲身福了福，“是，奴婢服侍少爷去了。”
她一起脚步混乱，待进了灶房，将门紧紧阖上。转过身蹬蹬蹬紧走几步，趴到菜案边，猛扑在上头呜呜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