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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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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从容入墓

“嗯……”

俄然,车厢“喀”的一声响,继而狠恶摇摆,车窗“啪”的一声坠落,而车壁垂垂纹裂,即将散架。

荀灌娘眉锋凝寒,心机疾转,冷声道:“两百渡舟,人顿时万,终宵亦难横渡。莫若遣轻舟入南,命华卫驱返战舟……”

……

祖约神情一怔,继而,缓慢的看了一眼妇人群中的许氏,刚好许氏亦正在看他,二人眉眼一对,祖约眼底豁地一缩。

嘤呜埙声若泪似露,滴破潭中月,祖薤捧着白玉埙,幽幽起家,看着潭中影,轻声喃道:“阿父,女儿不肖,丧中犹鸣埙,然阿父应知,女儿之悲也!现在之骆长吏与华亭侯,女儿已然难辩。昔日之华亭侯素雅高洁,然现在关山丛笼,民气即若水月,看似静湛不波,实则风吹即散……”

许氏眉头一皱,看着女儿光亮莹玉的侧脸,复视女儿静湛若湖的眼眸,心尖没出处的一颤,嘴上却笑道:“无妨,你我可步行前去,也许,尚来得及……”

车中母女俩抱在一起,尽皆花容失容。

“嘎吱吱……”

二女将将下车,便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偌大的车厢四五分裂。

“不必了,马上集合渔舟,人马共渡!”

对于家属而言,族长之位更替本来勿需如此谨慎,仅需族老共议,遴选才气与名誉深重者便可。然祖氏非同他氏,自祖逖入北,虽未位列三公而建军府,却包括雄师于帐。继族长之位者,十之八九,即继镇西将军与数万雄师。是故,纵数大江表里,唯祖氏例外!

祖薤半眯着眼,凝睇着散作一滩的牛车,眸子忽闪浅扑,嘴唇悄悄颤抖,蓦地道:“阿娘,失了牛车,如何至族堂?”

两人眉正色危、举止有礼,仿佛兄友弟恭,一派祯祥咸臻之象,令观者心胸大慰。

一骑插风奔驰,跃过层层铁林马阵,朗声道:“回禀冠军将军,华都尉不在渡口,其人于晌午之时南渡,携走渡舟多少。”

刘浓半眯着眼,谛视淮水之南,继而,冷然一笑,拔转马首,顺风纵下飞石,背后白袍滚荡若浪,在其身后,江映月,月托舟,雄舟若城……

“然也,扫之不尽……”祖延昂首看向院外高大的淮扬树,一时情怅,忍不住的喃道:“兄长平生修节标拔,恰若此树也!现在,兄长归山阳,落絮覆殿堂,此絮乃悲兄长矣,故而潇潇不断……”言罢,神情落寞,身子亦随即一矮,略呈佝偻,他与兄长虽非一母同胞,然交谊深厚。

是夜,皓月当空,洒下万顷光辉,覆盖淮水表里。

“是,娘亲。”

“阿娘……”祖薤悲从中起,既为身为女子之不甘,复为心中忐忑难安,斯须,眸影雾澜,泪珠衔于睫毛,欲落未落。

待至殿外,祖延转头看一眼身先人群,却见院中簇絮成堆、仿佛笼雪桂树,当即叫过一名祖氏家随,问道:“扬絮几欲覆殿,为何不扫?”

“嘎,嘎吱吱……”

“甚好,甚好,呜乎,何如兄长英逝……”

祖约坐在车中,不住作揖,身披粗布麻裳作齐衰,愁眉深皱,神情哀痛,眼底却泛着暗喜,待至族堂外,恰逢祖延,祖约瞅了一眼手持素杖、若丧考妣的祖延,嘴角一扯,暗忖:‘小九郎其人,皮里不一,作此悲态,恰若楚猴倒挂、窃居于堂矣,吾不屑为之……’

寿春城。

夜静更深,昼甲暮巡。弄巷中灯火寥落,冷月长街闲散行人俱无,唯有一队队甲士固执火把来往,尽皆神情庄严而目光警戒。

“九弟,何需多礼。”

“薤儿……”

恰于此时,许氏转廊而来,将娇弱的女儿拥入怀中,抚着女儿瘦俏的肩,轻声劝道:“薤儿,莫悲,莫思,你我皆乃女子,且身为世家女儿,即若水中笼月,皎洁白洁仿佛玉阙,何如终非天上月。郎君们,方乃天上日月,我儿何需伤怀,且听之任之……”

来骑答道:“仅两百渔舟!”

“呜,呜呜……”

“然也!”闻言,祖延神情蓦地一震,眼底聚起寒芒,快步入殿。大殿内,灯火簇影而合座济济,祖氏族人莫论男女,凡是成年者皆聚于此。

“希律律……”

“报……”

祖薤看着森然的弄巷,语声清悠不具魂,心神却仿若超出层层障障,得见祖氏族堂飘满白帆,恰若一墓……(未完待续。)

“吁,吁……”

二人对视于门前,眼锋交缠、狠恶厮杀,半晌,齐齐一揖:“祖延,见过三兄。”

“嗯……”

“薤儿……”、“阿娘……”

“且来。”

许氏眼睁睁看着车厢爆裂,心惊肉跳却强自平静,拍着女儿的手臂,安抚道:“薤儿,莫怕,莫怕,三官大帝护佑,夫君护佑……”

车夫眉头疾跳,一把扯下前帘,大声叫道:“主母,小娘子,速速下车!”说着,顾不得失礼,一把将主母抱下车,复将小娘子拽下来。

当下,许氏牵着女儿的手,坐上了牛车,前去城东族堂,祖逖府与祖氏族堂虽同处城东一隅,然一者居东北,一者处正东,且间隔着森森弄巷,是故,若欲至族堂尚需半个时候,许氏掐着辰月而行,待至族堂理应将将好,如此亦算为亡夫绝振声望。

因彻夜祖氏将于城东族议,故而,东城禁备极其深严,方入夜,即宵禁,如临大敌。

“哼……”

祖延捕获到祖约的目光,斜眼一挑,见其头上白冠竟然中贯玉簪,固然也作红色,但岂能逃过故意之人,顿时挥了挥素杖,暗骂:‘三郎其人,徒具言表,实则奸滑若鸠,盘肠鱼腹,妇人亦不如也,吾不屑与之为伍……’

喃着喃着,度至步至潭边树,瞻仰树中月,模糊寥落,神情更悲,紧紧的拽着埙,似喃若问:“阿父,阿父,且奉告女儿,二人所谋在何?华亭侯将助九叔乎?可容祖氏乎……骆隆,骆隆其人……容信乎……”眼神迷离、混乱。

……

背后传来沉稳的声音,祖延捧着素杖转头一看,墙角暗影里,走出一人,躬身道:“彻夜,并非感慨之时。”

祖延冷冷一笑,抱着素杖,跨入堂中,三步并作两步,与祖约并肩齐进、法度分歧,惹得来往族人侧目不已,二人却浑然不顾,边走边聊,一者挺胸掂腹,一者泰然自如,难分高低。

车轱轳辗过巷中落叶,收回轻微声响,边帘尽敞,母女俩各坐一侧,许氏看着巷中翻飞的落叶,神情迷怅,夫君现在正若落叶,一朝飘离树颠,尽绝于尘寰;祖薤斜望窗外月,眸子微扑,时而想起阳夏之颠的吹埙人,倏而面前蓦现秋淮树下的赠埙人。

辕上车夫与辕下保护惊赫若死,扯牛的扯牛,拽车的拽车,毕竟在奔出十余丈后,合力将牛制住。

祖氏北来,族人大多踞于寿春,族堂即立于城东一角。现在,一辆辆牛车载着祖氏族人奔向族堂,不时见得,有牛车并肩而行,两侧边帘互挑,坐于车中的人,挽袖于眉,相互作揖:“三兄,身子迩来可好?”

荀灌娘居于刘浓身侧,闻言,秀眉一皱,冷声道:“华卫于此时携舟南渡,其心可疑。”遂转首问道:“现在,渡中存舟多少?”

“车将损!”

一声马嘶惊碎喧闹之夜,搅破千里静波。飞雪刨蹄于冷月下,昂扬着马首,雄啸劈面正阳渡,在其身后,五千铁骑巍峨寂静、气势雄沉,亦若南岸之八公山。

家随道:“扫之不尽。”

稍徐,祖延渐渐起家,度量素杖,凝睇着祖约,淡然道:“三兄玉面华光、煜煜生辉,几介弟不成目视矣,莫非,家中有喜?”

“郎君,且惜身。”

蓦地间,一阵刺耳的声音乍响,随即,车身蓦地一个趔趄,斯须,辕上车夫大惊,猛力拉牛,青牛猝然吃痛,脖子被拉成回弧型,“哞”的一声长蹄,欲顿住蹄,何如却停不下来,反倒将车厢拉扯得“吱吱吱”乱响。

滚滚淮水至止文静,仿佛镜面,刘浓看了一眼危耸于月下的八公山,复又斜斜掠过石下镏银雪练,情不自禁的心想:‘数十载后,胡酋符坚携八十万雄师南侵,投鞭断流便是在此,小谢安也是于此击溃劲敌……’一想到小谢安,华亭侯冷凛的神情微微一缓,嘴角浮起笑容。

唉……许氏心中沉默一叹,她如何不知亡夫成心祖延,何如家属择的却乃祖约,局势已若洪泄,单身无依的女儿,岂可与之相抗?冷静的将女儿睫毛上的泪珠抹却,强笑道:“薤儿莫悲,族议将起,你我亦乃祖氏族人,该当前去。我儿切莫失礼,不成堕汝父之威!”说着,缓缓放开女儿,端手于腰际,面上神情蓦地一肃。

“也许,来不及了……”

“两百渔舟……”

“沙,沙沙……”

临行之前,祖约与许氏翻衾滚浪、倒玉柱弄雪峦,肆意欢愉了一番,故而,面上确然带喜,殊不知,竟为祖延看破,当即,祖约背负于后的手指抖了抖,暗自镇了镇神,淡声道:“九弟此言差矣,喜从何来?兄长英逝,祖约身为胞弟,恨不得同去矣……”言罢,一卷袍袖,踏入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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