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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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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斯人已逝

桥然再唤:“瞻箦!!”

桥然心中颇觉不当,然祖盛、刘浓已擦身而进,只得跟着迈出院中。

“唉!缘起性空,寂信何持?”

桥然答道:“不知!”

……

闻得哼声,支遁神情窘然,亦不知怎地,其面对华袍郎君时,总让人感觉有些奇特,恰若被缚之鹤!

犹未醒!

半晌。

不知?然也,隐士本不知而未知矣!

“因为,因为……”

“咚,咚咚!”

此去彼起,孙盛眯眼看着十丈外古松,不由地想起刚才悄悄闻声刘浓所言:如果久滞,必困于心!随后眉色一正,拂袍而起,疾步行向桎梏之松。

刘浓渭但是怔,不由地想起那年已六十尚且搬砖不堕志的老翁,真是字如其人,拔之若峰,不忘其韧也!

“小郎君!”

恰是,今方我纵声于湖,有诸君为证!

顿手!

穿行,穿行于人、海。

华袍郎君脸颊浅皱,稍作行礼,便回身向松侧法虔居室行去。

“吱嘎!”

相对曲案,二人慢笑。

便在此时,刘浓自室中缓缓而出。

世人皆惊,顺其眼而视,只见松后一截华袍飘冉。

嗯?

正四品以上主府官者,可不经吏部对心怡俊才拔而擢之。陶侃原为正四上阶,现为正五上阶,究其原委皆在王敦。王敦因忌陶侃军功,趁其前去述职时将其截留,并夺其荆州刺史之职贬为平越中郎将,任广州刺史。陶侃部将不肯南下,领军欲抗。王敦大怒,披甲欲杀陶侃,幸而帐下谋士归劝,遂命陶侃连夜起行而赴广州。是以,才有了姑苏古渡口月下相逢一事。

山穷水尽凝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唉!陶龙骧……

“瞻箦!”

顶冠而齐,皆向寺墙。

……

世人徐步而出,踏碎一地惊羡目光。

“不敢受也!”

和尚点头缓笑,晓得些内幕,故意替支遁得救,便对刘浓笑道:“刘郎君,松下三问已过,可咏赋三阙。常闻美鹤擅咏,本日是咏诗尚是叙赋?”

“且慢!”

猛地,一眼凝住。

刘浓将简以袖抹净,缓缓揣于怀中,安步至窗前,放眼院中狼籍,心中情动,久久难以停歇:然也,斯斯漫也,彼人不存,其雄危矣!恰如时,北地之烽火,华厦尽倾于旧土;铁甲锵锵,何时,可至长安!

萧然见其并不拆信,嘴角翘起,淡声道:“守礼古君子,守礼为何?”不待刘浓接话,又道:“萧然途遇陶龙骧,陶翁另有口信让我传之!”

“嗯?!”

和尚谛视着刘浓,缓缓挽起双手,作揖道:“华亭美鹤刘瞻箦,真乃古之君子也!法虔,敬也!”言罢,按膝而起,敲钟三响,一慢二快。

干系已枯,矮案断肢半截入土,竹制器物斜散四周。门前,竹帘被风挑晃牵着蛛网,一半一半。统统皆在泛黄,光阴,亦或过往。

钟声响起时,刘浓微微一笑,作揖行礼。

莫非瞻箦出来了?

一起沿水,一起行马,相伴相随所为何来?蓬船泊岸,华袍郎君回身,望向光辉红日辉映下的太滆孤岛,淡但是笑,回身疾步踏向马车。

太子舍人,顾荟薇之父顾和自后院迈出,回望一眼,满园皆是花海,中有一束大紫,最是鲜艳,心道:兰陵萧氏来访,其目标为何?阿父啊,吴郡妙音岂可嫁于北人!幸而,荟薇,荟薇……

玉在,人杳!

寺墙外,松树下。

行至篱笆前,桥然朝着院内揖手,大声道:“吴县桥氏桥然,携友拜见老先生!”

刘浓问道:“隐士姓甚名何?”

沉默而退!

想了想,心乱如麻,挥着大袖疾步而去。

刘浓悄悄体味胸口那信帖之暖意,眼神既沉且缓,少倾,旋身,面南,深深顿首,半刻不起。而前面向萧然,揖手道:“谢过萧郎君!”

刘浓、桥然齐笑。

夏仲御,他怎会在此?

“嗯……”

刘浓、支遁、法虔三人连袂而行,踏下石阶,穿过松墙,度步至前院。一眼便瞥见桥然、祖盛满脸欣喜,而绿萝晶亮的眼睛让人欲溺。

“然也!”

桥然再道:“吴县桥氏桥然,携友拜见老先生……”

和尚笑道:“既不成避,放怀便是,鹤呢?”

谁?何人?何人可三问皆答!

小僧童跑过来,嘻嘻笑道:“我就晓得,你琴弹得那么好,怎会过不了!”说着,又侧身朝祖盛手一摊:“拿来!”

左手缓摆背后,右手挽袖在前。

祖盛指着荒杂的院中,皱着眉头道:“玉鞠,莫非你记错了?此地底子就无甚隐士!”

刘浓心惊,疾迈两步,接过一看,果然是夏仲御。此乃腰玉,上面铭记着仆人名谓。夏统夏仲御,晋时大隐士,继柳下惠后最负盛名之君子,坐群美之怀而稳定!

刘浓淡但是笑,接过萧然递出的信帖,只见帖上书着四字:瞻箦亲启。字锋苍劲若古不似王、卫,亦与陆纳、朱焘、郭璞分歧,更不消说那两位女郎。拂平心中奇疑,将其揣入怀中,揖手道:“谢过萧郎君!”

刘浓行礼,目送其跨上牛车,隐在柳道中。手中之物软软的,是支道林用来系鹤的绳索。

方丈之室内,一丈四方。檀香如徐,矮案呈黄。

“为何?”僧童奇问。

待法虔命人朗声宣示四座后,刘浓摇着大袖,不徐不急地行至松下,推手至眉,朝着寺庙一个遥揖,向着环座郎君团团一个默揖,随后沉心、敛意。

稍徐。

一名郎君见僧童座前香已燃烬,看了一眼墙内,仰天而叹:一墙之隔,恍若隔得三世矣!

蓬船穿过狭小水道,停靠柳岸。

“哈哈!”

萧然侧目打量案左神鸟负雏衔鱼香炉,似被其精美之功所迷,而眼角余光则瞄着刘浓的神情举止,待见其眉色稳若清风过岗,心中委实拿捏不准此人倒底是何心性。身为次等士族,得闻有朱紫愿拔擢其才,却仿若无涓滴窜改。不浮不冷,好似心净如明,如此气象尚是首见矣,情不自禁的暗叹:诚如支道林所言,此子,犹似谷口之松,我不成窥,倒与一人类似……

“唉……”

寂静!哗然!

“已然拜别……”

阳精蔽不见,阴光为大雄!!!

“陶龙骧言:存志、藏志,皆因我道不成失,而欲展志。而后,如有幸得起,望再续瞻箦之茶矣,请携祖氏郎君一同前去!”

咦!

柳道口,有离亭。

桥然神采微愣,随之而喃,而后点头道:“然也,已然拜别。”

待二人度至居室中,支遁渐渐吐出一口气,涩然道:“见得他来,支遁想避却途遇瞻箦。唉,此乃缘法,不成避也!”

闻者皆笑,笑声洒落身后,跟着水纹斜作两行。

鲜明见得,在那乌黑的枝杆上,斜斜抽出一崭新芽!

“别过!”

这时,听得祖盛在船头朗声慢道:“呜呼,踏游而寻高逸,门前一水兮,竹柳三枝。杳但是去兮,纵心随便!然,悠悠我辈,合法冠年兮,断不成习!”

“知也!”

刘浓踏上门阶,正欲挑帘。来福疾步超出,挥手揭帘,珠网缠得满脸。而他却浑不在乎,胡乱一抹,嘿嘿一笑,将半掩的门推开。

华袍郎君冷冷一哼,袍袖一挥,单手揽在背后,面上神采颇是值得人考虑。

将将行至近前,正欲揖手,三声钟响已来。

和尚眼底藏笑,挥手道:“莫说方丈之地,便是将此寺让于子泽,又有何妨?”

“且随我来!”

祖盛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看了看,这但是他独一的香囊,不情不肯的抛给僧童,随后似想起甚,苦笑道:“瞻箦,我虽与他赌,然,我唯愿输尔!”

祖盛回过甚来,幽幽地看着刘浓与桥然,双手一摊:“志存于胸,不成知矣!”

祖盛道:“出来瞧瞧!”说着伸手推篱笆。

和尚会心而笑,随后想起支遁与兰陵萧氏间的纠葛,劝道:“支贤弟,如果不肯再避,理应……”

满座衣冠闻得钟声,急剧而静,再由静而哗,仿若投火星入蚁窝,霎那间、发作。

突地,祖盛在墙角惊呼,手里则捧着一个灰扑扑的物事,三两下将上面的灰尘一抹,再次惊道:“夏仲御!他竟是夏仲御!”

果是兰陵萧氏!

等得半晌,还是无人回应,四下里唯余燕子悄鸣,竹帘打门。

拔擢……

支遁讪然一笑,毕竟另有牵念不至烟过无痕,遂转移话题:“萧然向来性傲,此时不肯闻刘郎君咏诗,料来已然心折,只是珍惜颜面尔!”

刘浓与支遁在此道别,支遁撤销了出尘动机将回建康。

数今后。

……

迎目而视,满目疮痍!

法虔言作为初次答出松下三问者,岂可轻视,遂请刘浓当众咏赋,以便与世人共赏尔。此举为积储申明之途,刘浓自是受其美意。

支遁道:“法虔兄,彼事已逝,何必再提。”

“兰陵萧然!”

“华亭刘浓!”

僧童亦惊,微微歪头,瞄向朱红之门。

华袍郎君嘴角一歪,眉端轻扬,侧身向刘浓拱手,淡然道:“刘郎君,萧然受人之托有事相告!”

桥然抚掌叹道:“松下三问,一答辩胜一问,非论是何人答出,皆可敬也!”

三位郎君轻身跃下,向柳丛深处而去。踩着青草,闻得燕子啾响如短笛,几蓬草舍闪现在前。再近,轻风斜斜,竹帘轻荡于门前。

支遁搓掌笑道:“瞻箦志存于胸,缘法亦不成摧之。若论风韵修拔,吾所见闻者,唯王氏郎君,可与汝共辉矣!”

刘浓惊奇,面却不改,揖手道:“刘浓谢过萧郎君!不知是何事?”

而此时,广州为蛮荒之地贼人四起。陶侃本身前程尚且堪忧,却犹自不忘其志,对刘浓与祖盛期以今后拔擢。需知刺史普通是正四上、下阶,然亦有例外,广州刺史便不过是正五,皆因州亦有上、中、下之分。

支遁亦不恼,只是沉默无法点头,倒是法虔笑慰道:“其本性如此,不必见怪!”

“非礼勿……”

半晌,方回神,揖道:“请萧郎君言之!”

“噗嗤……”

“嘿!”

“瞻箦!”

桥然本有些许感慨,闻言,神情突然一怔,稍徐,抚掌而赞,转而笑道:“茂荫之言,慷慨而未尽,胸中定藏弘愿,何不让我与瞻箦共享?”

“然也!”

“唉!”

立名得趁早,立名需妙传啊!

法虔看着眉色尽舒的支遁,心中怦但是动,随即缓缓一笑,揖手道:“恭喜支贤弟,桎梏已去!”

华袍郎君袍袖一抖,斜踏一步,淡声道:“法虔兄,萧然借方丈之地一用,可否?”(方丈指寺僧所居之室。)

想起那人,萧然面前似闪现一丛大紫。

祖盛轻声唤道。

“快看!”

……

……

吴县,顾氏庄园。

绿萝眨着眼睛道:“定是我家小郎君!”

“哦!”

三人将玉葬在院中,随后经水道而出。刘浓回顾看向水畔焦柳,暮年应遭雷击,半边身子乌黑,而另半边身子却作翠青!

其言在此,足见其志在何!

“哼!”

支遁负手而立,淡然道:“放了!”

临走时,支遁看着面前美不成言的玉郎君,思及这一日前后心历,一时竟无言。很久,方自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刘浓,笑道:“瞻箦,可否替我存掌此物,待你至建康后,你我再续。”

豪门之首?!

支遁豁但是笑,揖手。

好一派山居幽水畔,真教人眼目净洗,心神亦凉如水。

“别过!”

桥然回顾望向水道古柳,再细细一思,正色道:“决然不会记错,三年前,我曾随阿父来此地拜见过,有水道焦柳为证!”

待情起时,面带笑容,朗朗三首长诗携着清风涌洒而出,惊得满座俱震,便是替其代笔的桥然亦满脸惊诧,竟健忘落笔……

刘浓紧随厥后,心中则在细细思考:料来,这萧然与支遁与法虔应属旧识,而后者皆是驰名的雅僧,与会稽上等门阀来往几次。江东萧姓鲜见,气度如此凌傲,莫非是兰陵萧氏?他受何人所托?莫非是建康王卫?嗯,不对,王、卫刚致信而来,哪又会是谁……

“别过!”

刘浓接过,笑道:“道林,一起金风。他日,建康,再逢!”

受人之托?

祖盛渭然叹道:“瞻箦与那郎君皆在内院,亦不知是何人答出第三问?”

“哈哈!”

亦不知过很多久,和尚沉默将门翻开。

无人回应!

华袍昂但是出,漫眼掠视四下冠带,嘴角一裂,独自而去。一干郎君顿时愣了:他出来了,那,那定是刘瞻箦了!华亭美鹤刘瞻箦……

刘浓蓦地一怔,缓缓收回目光,见祖盛与桥然皆面现凝问,遂淡然笑道:“刘浓一时失态,玉鞠、茂荫莫怪!玉鞠你已有三年未至,想来此地隐士已然拜别,我们莫若就此回返吧!”

萧然微微阖首,随即起家,大步踏出室内,待见支遁沐浴在阳光中神情颇闲,而其却越看越不扎眼,冷冷再一哼,向法虔略一揖手,随后负手而去。

绿萝因为了半天,见世人皆看向她,心中羞窘,更因为不出了,目光乱漫,突地凝住,嘴里则一字字道:“是、小、郎、君!”

桥然与祖盛皆止步于第二问,当闻得内院传来三声钟响时,二人齐齐怔住。

……

桥然强自笑道:“或许隐士拜别了,再居别地!”

几片木板作床,其上落满灰尘,苇席歪在半边。矮案一张,竹制笔架滚倒在侧。以手抚去简上绵灰,竟是《大人先生传》残卷,忍不住的默念:且近者,夏丧于周,周播之刘,耿薄为废,丰、镐成丘……汝之茅土,谁将与久……不修为修而治,日月为正……日没不周方,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不见,阴光为大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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