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九章 齐人难享
少倾，袁女正瞅着那绣着暗蔷薇的边帘，眸子垂垂红了，伏在腰间的十指绞来绞去，内心酸楚寸寸中发，咬着唇角，柔声道：“再过月旬，女正便十五了，再复一岁，便十六了。”掂着脚尖，靠近帘，唤道：“美鹤，美鹤，待女正十六，你娶了女正，可好？”
“吧嗒……”
刘浓不出。
袁女正久等不闻声，再也禁不住了，柳眉一竖，娇声喝道：“出来！”
袁女正细眉一竖，提着裙摆追上去，何如脚小，跑不快，未几时，便只能瞥见青冠月袍越来越淡。待回小桥畔，小女郎顿住脚步，抹了抹脸颊，掂起小脚，叉着腰，指着仓促逃脱的牛车，怒道：“言而无信，整天窜逃，勿尔江东，俄而江北。且待一日，女正定将汝抓住，拔翼剪翅，教汝乱飞，……”
小顾淳指着刘浓，张大着嘴，满脸的怔惊。而后，缓慢的瞅了瞅摆布，眼睛滴溜溜一阵转，拉着刘浓走到无人之处，沉声道：“美鹤，现在，汝欲娶陆氏女郎，为何尚要寻我阿姐。君子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陆玩早已从王敦军府返来，见了刘浓便是一顿怒斥，指责刘浓迟归。而后，又思及刘浓家世陋劣，唯恐失礼，便命其妻张氏隔着八面梅花屏，好生与刘浓一番交代。
刘浓剑眉一簇，神情蓦地一变，闭了闭眼，半晌，面色缓缓答复，沉声道：“此事，刘浓已知。他日，刘浓必极力而为。”
袁女正伸直于牛车内，不知何故，情生微怯，眸子乱眨不休。华亭美鹤北回建康，英姿若画，美骑如龙。此事，建康城已然尽知，而她却不知，若非时来鼓起，驱车踏游旧地，路过此桥与水，一眼得见，她尚蒙在鼓里。
……
待至亭中，刘浓稍作沉吟，缓缓回身，皱眉凝睇袁女正，正欲作言。
刘浓蹲下身来，定定的看着粉妆玉啄的小顾淳，淡声道：“君子行事，当问心矣。问心不舍，岂可肆意舍去！容白，今后，待汝长成时，必乃翩翩君子，定将晓得，情之一物，最是饶人，尚需服膺，莫负美女之心！”
吴县，顾氏庄园。
刘浓分开建康，由水路而回吴郡，待入枫林古渡时，已是十仲春十八，不敢再行担搁，仓促入陆氏庄园，拜见陆玩。
恰于此时，一缕笛音不知从何而起，回旋冉展，似舞若弄，来往穿越。
宋祎之婢捉着青玉笛，福了一福，笑道：“小娘子好着，谢过刘郎君挂牵。”想了一想，又道：“刘郎君，小娘子常言，人浮于世，皆从于笼，比方林中鸟，比方曲中音，皆乃桎梏。是以，婢子暗思，小娘子定然不喜，却无可何如。婢子大胆，若，如果有朝一日，忽逢有变，尚请刘郎君怜悯。”说着，深深万福。
竖日，天高云淡，彤日染青。
眼泪滚下来，一窜窜，小手胡乱擦，把腮红擦乱了，将唇色抹没了，却更显美丽与娇柔。稍徐，伸开指缝偷偷一瞧，见美鹤正盘桓来去，心中一喜，怯怯的再道：“女正不争，女正只是欢乐美鹤，为何定要令女正尴尬呢？女正不喜尚兄，喜，喜刘瞻箦……”言罢，瞅准机会，一头扎畴昔，死死的抱着刘浓的腰，再不肯放。
车中迈出一婢，手中捉着青玉笛，提着裙角，轻巧奔来，朝刘浓递过一封信，嫣然道：“小娘子言，若婢子鸣笛，刘郎君定然寻笛而来，公然如此呢。刘郎君，我家小娘子向刘郎君问好。”
袁女正面上一喜，嘟了嘟嘴，用力的捏了捏小拳头，横指摒退一干小婢与侍从，拽着裙角，紧随厥后，粉丝履飞扬，把一地的野草踩得弯身伏腰，心想：阿姐所言在理，美鹤欢乐端庄弱女子，便若那陆令夭……
北风悄悄的拂过林梢，青牛无声的卷食道旁野草，长长的巴毛一甩一甩，映入道侧溪水中。
牛车追随着笛声，穿出竹林，直抵路的绝顶，在一排桂树下，停着一辆富丽的牛车。
陆玩捋着短须，淡声道：“舒窈乃我陆氏之明珠，吴郡之高傲，若不使其吃些苦头，焉知得来不易？况乎，我乃其翁丈，斥之，责之，亦乃爱之也！”稍稍一想，又道：“但是，事关陆氏门楣名誉，汝且事心劳累，切莫有失，教人笑话。”
刘浓长长一声叹，卷帘而出，只见小女郎怯怯的站在面前，明眸乱眨，滚泪若珠，似带雨梨花，心中有些不忍，此地不宜久留，悄悄一跃，跳下车，独自行向不远处的小山。
悠悠一歪头，劈面的牛车仍然紧闭着帘。小女郎柳眉挑了一挑，转念一想，又渐渐放开，端手于腰间，踩着粉丝履，来到牛车旁，轻声道：“几时返来的？”
樱唇顿烂，小女郎笑了一笑，对着镜子吸了口气，待脸上的粉红层层褪尽，心道：‘阿姐有言，需端庄娴淑，方可缚住美鹤。而此，想必已然娴淑……’鼓了鼓粉粉的香腮，捏了捏小拳头，给本身加足了劲，而后搭着小婢的手臂，提着裙角，踏着小木凳，飘下了车。
杨柳垂丝，绿竹斜，清溪陌畔，晓月桥。
唉……刘浓沉默暗叹，此地乃刘氏郊野别墅，亦是昔年旧地，他如何不知里许外，有小山一座，青亭一栋，周札更曾于亭中，赠以焦尾琴。旧事如烟散，帘外的小女郎，亦当如此。
刘胤浓眉一挑，裂了裂嘴，挥鞭驱牛。
袁女正吸了一口气，瞥了瞥远方障障青山，细声道：“好着呢，离此不远，有所山亭，女端庄常于亭中鸣琵琶，何不下车，共赴同往？”
刘浓站在门口的华榕树下，直觉头昏脑涨，钻满了各式礼节，而腹中空空，咕噜咕噜响个不断，用手揉了把脸，徐吐一口气，忍住阵阵饥饿感，心中却喜不自胜，与舒窈一起行来，盘曲多磨，生生不离。现在，丧事终将邻近。死生契阔，于林之下，舒窈，刘浓终不相负也。
“休很多言，不剪美鹤之翅，便，便剪汝之头！”小女郎鼓着香腮，余怒未消。
闻言，宋祎之婢神情大喜，含着眼泪，颤抖的递上手中笛，颤声道：“谢，谢过刘郎君，此乃青玉笛，望君好生珍惜！”
“诺，陆侍中。”张氏媚媚一笑。
刘浓负手静候于危耸的阀阅前，门随入内通禀，少倾，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小顾淳。
小顾淳撇了撇嘴，挥着衣袖，大模大样的走到刘浓面前，斜着眼睛，高低一阵打量，冷声道：“阿父尚未返来，美鹤且回。”
张氏瞅了瞅夫君，掩嘴笑道：“夫君，何故戏耍瞻箦？瞻箦定然饿了，腹响如鼓，夫君不但未予留食，尚命其记礼节，礼节，华亭刘氏早已通汇于我。此举，此举有失陆氏体统！”
“你，你……”
未挑帘，未下车。
青玉笛，长两尺八寸，浑身碧透如玉，动手一片温软，刘浓沉默接过笛，摸索着纤细的笛身与笛孔，面前恍似荡着那缕绿纱，委宛婀娜却飘零如絮，使情面不自禁的欣然一叹，把笛悄悄插入袖中，负手站在辕上，看向建康宫。
刘浓接过信，揣入怀中，问道：“宋小娘子，可安好？”
而此时，呼吸绵绵，脸上火烫，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从粉色襦裙下摸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镜子一瞥，弯了弯嘴，镜中之人，随即弯嘴，极其美丽，梳着倾城髻，绛苏步摇斜插，日月明珠簪耳，眸子若剪水秋瞳，略显调皮，眨了一眨，捧出个小锦盒，从内里摸出一叶唇纸，转了下眼睛，微微伸开小口，悄悄一含，微微一抿。
挑帘的那一刹时，远远的，一车入眼睑，莫名的，小女郎心跳加快，俏脸粉红，冥冥中，模糊感知刘浓必定在车中。
女婢扶着小女郎，轻声道：“小娘子，华亭美鹤如果剪了翅，便不是美鹤了……”
一入吴县，刘胤再次充当刘浓车夫，递过食盒，问道：“小郎君，可要去顾氏？”
“哦……”女婢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扶着小娘子踏上牛车。
“嘤嗡……”
刘浓按剑徐前，小女郎拧着裙子飞于厥后，前者青冠月袍，身姿颀长；后者一身粉裙，娇小小巧。当此际，天苍而草青，人融于画，画中含情。
半晌，帘中人淡然回道：“昨日方归，袁小娘子安好。”
陆玩躲在门后，将刘浓揉脸傻笑的模样落尽眼中，髯毛翘了一翘，忍住笑意，卷袖于背后，负手疾走。
刘浓按膝跪坐于席，低眉敛目，神情恭敬，不敢有半分懒惰，将各项事体一一记于心中。联婚嫁娶乃世族间最为慎重之事，诸般琐事繁复非常，除《周礼》六仪以外，另有吴人之礼。
待从陆氏出来，已是两个时候后。
……
刘浓囫囵吞了几枚莲叶翠珥糕，食不知味，满心填喜，闻听此言，神情一愣，稍作沉吟，现下若去见荟蔚，依她的性子，定然不喜，如若不见，必将更加不喜！罢，摆布不喜，终需一见！当即便道：“且往。”
“休得胡言！”
袁女正眨了眨眼睛，猜中了他的心机，踏前一步，微仰着脸，娇声道：“勿需言，阿父有大娘，二娘，三娘，数不堪数……君也有陆舒窈，顾女郎，尚，另有桥女郎，为何便不成再多一人？”说着，拧动手指，咬唇道：“况乎，女正，十三即倾慕思君，君何故自作不知，女正并非年幼，晓得情为何物也，每日皆悠思，逢夜必入梦，君，君可知也……”
刘浓神情豁然一松，悄悄推开小女郎，正色道：“小娘子情怀如素，刘浓非聋非瞎，岂敢轻亵，何如，何如刘浓此身已赋于人，且负人多矣。是以，尚请小娘包涵，刘浓另有事在身，先行别过。”言罢，一卷袍袖，仓促窜下山。
“啊……”(未完待续。)
“讨厌的笛声！”
“诺！”
刘浓心中猛地一沉，面色却不改，淡然道：“不知，令姐可在？”
很久，目光凝锋，一挥衣袖，钻入帘中。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