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长命锁
红烟固然感觉这个旧主子的确疯了，却也挨不过她，便将她带了去，待转过左银台门，红烟忽恍然大悟了。
红烟停了手，墨锭下的清墨垂垂在砚台中晕开去，乃至沾上了她的袖口，她都未曾发觉。
本来陈留王殿下，还跪在清思院里。
段臻回过神来，锁了双眉道：“来过，都是废料。”
“若真是小王做了，你待如何？”
她因而摇了点头，神采安静隧道：“我未敢断言，只是见殿下如许大张旗鼓地一闹一跪，心中有些猜想罢了。”
这一句直中关键，他竟无可回嘴。
“说是，”红烟顿了顿，“小孩儿心肠是最纯洁的，小孩儿抱病，必是周遭百里以内，沾了甚么肮脏之气……”
她的声音更加轻了：“小七……还只是个孩子，你何必与一个孩子置气？你与许贤妃之间的恩仇，何需求――”
殷染低下了头，敛衽施礼：“婢子向陛下存候。”
她耐烦地解释：“你我都知，贤人对七殿下是极珍惜的。他先让老太皇太后养他，是为七殿下立威；再让许贤妃养他，是为七殿下求母。许贤妃无子，七殿下又还未懂事，若被许贤妃收作养子，那还真是前程不成限量――许贤妃那边，天然更加乐意。是以七殿下这一病，众医束手，最焦急的不是陛下，倒是许贤妃。因了七殿下是在承香殿中抱病的，若果然有个三长两短，莫说她的凤位了，恐怕连脑袋都难保住。固然宫中大家皆可害人，但殿下本日唱了这一出，倒是洗洁净了本身的怀疑――”
殷染掠了红烟一眼，后者仍不言语。她的声音俄然沉了下去：“婢子来还一件东西。”
她蓦地抬开端看他，仿佛有些不能了解，“你不要置气……我亦是想提示你，你既清明净白，行事便不成太乖张，我本日如许猜忌我都告与你了，来日若陛下猜忌可就……”
段云琅低着头，眼角余光能瞥见她拂在雪上的衣角，乃至衣下那一双半旧的软红线鞋。跪至傍晚时分，周镜终究出来传话，道殿下不必跪了，归去用膳吧。
竟然就如许走了。
锁链的声音轻微，却毕竟划破了呆滞的氛围。他抿着唇，闻声她说：“这是沈娘子的遗物，原计送与七殿下的。”
他微微挑起眉头。
段臻在寝殿中铺了一席一案，正批阅奏折。闻得女人出去，头也未抬，只拿下颌指了指砚台。
殷染抿唇一笑，“多谢陛下，婢子辞职。”
他眼波潋滟，凝着她笑，“这便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殷染这回沉默了好久。
旋而一笑，“朕还道哪个宫人如此莽撞，既是你，那便毫不希奇了。”
“我没有置气。”段云琅安静隧道，“便是我做的，你待如何？”
“甚么说法？”段臻淡淡诘问。
是，他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确切有着野心。
当殷染走出清思殿，段云琅仍自跪着。内官请着她一起出去，她自段云琅右边走过期，稍稍停了会步子。
和惊天动地的灭亡。
一张清秀的脸，现在惨白得可骇。
“哦？”段臻猎奇，“朕不记得送过你甚么。”
他明显认出殷染来了。
殷染来找红烟，让她带本身去清思殿面圣。
红烟便进屋去，殷染跟在她背面。待得那迤逦裙角尽皆消逝在门后了，段云琅才抬开端来，望着她所消逝的那黑黢黢的殿宇，垂垂地出了神。
段臻将最后一个“可”字写完，锋芒凌厉地一钩，搁了笔，转过身，却一怔：“是你？”
段臻摆摆手，毕竟已夺了她的封号，她一介掖庭宫人自称奴婢，亦是合宜。自席上站起，红烟忙来搀扶。他看着殷染道：“你为何会来？”
某个刹时，他觉得本身自她眼中瞥见了痛苦的模样。但是那痛苦倒是转眼即逝的，立即，就被一片极妥当的温润色彩所袒护了。
噜苏的烦恼，噜苏的眷恋，噜苏的依靠。
换了称呼以后，他的神情语气说话都似在逞强。但是她却并不想同他逞强，这世上本有很多事情是逞强逞不来的，好好讲事理不可么？
他发笑，眼中光芒攒动，“这会子又来拿腔作势。”
不过，殷染想，素书，仿佛的确一向是个噜苏的女人。
“殷娘子颇懂诛心之道。”他耻笑。
“既真是殿下做的，”她轻声道，“我却只想问一句，小七病发的那一夜，你带我去百草庭，有何用心？”
而小七和许贤妃，便都是停滞。
“朕晓得，”他俄然开口了，嗓音沙哑，“她与朕说过。”
说过甚么？说过这个长命锁？
她小声道：“你安晓得来的？”
***
段臻敛了容色，凝注着她。
那还真是噜苏啊。
她款款走到床边时，段臻眼中闪过了一丝严峻。但见她自袖中拿出了一只长命锁，他的瞳孔立时便绞紧了。
“不是陛下。”殷染微微一笑，“是七殿下，有一件东西，一向在婢子处。本日便来还了。”
“旁人看是绝无怀疑，你却感觉我欲盖弥彰？”少年笑意盈盈。
“因为，你说过，”忽有暴风拂过，将她的话音滤成沙子般的碎末，“你要留下来。”
他盯着她，目光清澈而寂静。好久以后，他的身子垂垂懒惰了下去，就如许懒惰地靠在了朱红的漆柱上，长袍玉带，玉树临风，桃花眼轻浮地上扬，“听殷娘子这口气，是小王害了本身的亲弟弟？”
“妾家里有个说法……”说着，红烟又苦笑着摇了点头，“这也太无稽了，陛下想必不会信的。”
他挑起了眉毛，仿佛很不能了解，“置气？我置甚么气了？”
地上积冰厚足半尺，五皇子金娇玉贵的膝盖陷在深雪里，他本身倒是一副浑不在乎的德行，跪得几近能着了打盹。红烟自他身畔谨慎翼翼地绕畴昔，小黄门出来通报片时，出来道：“贤人有请。”
殷染抬脸，瞥见殿内大床上被褥起伏，清楚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帘帷垂落，熏香袅袅，闷得她一个大人都要发慌，何况一个病中的小儿？再看看贤人那泰然自如的模样，她又要思疑外间传说不尽不实，实在贤人特将小七放入清思殿来，是为了看着他死吧？
他啧啧称奇：“是你叫我来的，你却要我说甚么？”
***
段臻看着她的背影消逝在转角，嘴边垂垂沁出一个风趣的笑。一旁红烟却越看越是心惊，低声道：“本日太医可来过了？”
是，他要留下来，要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殿中顿时死寂。
她不顾红烟的神采，走畴昔揭了香炉盖，拿香灰掩没了炭火，“哐啷”一声，重新盖上。
她吓了一跳，蓦地摆脱开去，看定是他，本来被北风吹得僵冷的脸庞上，一点点、一点点地破开了笑意，像是一笔一笔勾画出的九九消寒图，待那梅花开至最美满时，春-色便返来了。
“你本日那跪，不就是你本身作出来的？”她叹口气，“贤人着紧七殿下，又干你甚么事了？旁的事情我都不懂，只要一桩――”她顿了顿，“我不能让人欺负七殿下，更不能见着七殿下被人害死。”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像是那天涯的辉光一分分地收尽，暗中侵袭上来，永无尽头。
段臻走过来，将帘帷挂起，小七一张圆而惨白的小面庞便现在三人面前。段臻自殷染手中拿过了长命锁，放入被中压好，道：“待他大好了，朕给他戴上。”
红烟便轻步走去为他磨墨。
天气-欲暮，顺风如刃，吼怒着刮擦在脸上，直让人狐疑是否留下了血口儿。阴沉沉的几片云压将下来，垂挂在东亭高高挑起的檐角，亭下有人，团着暖袖，满身裹了好几层，仍在顿脚躲冷。段云琅走畴昔，出其不料地本身后抱住了她。
平常女子若被他批评一句“拿腔作势”只怕早就哭了，偏这个殷染，却好似反而很对劲，安安稳稳地落了句：“婢子谢陛下嘉奖。”
她低下头，笑容垂垂消逝了。沉默半晌，才道：“此处无人，长话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