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坠名楼名姝殉难 夺御玺御驾被迁(2)

允既被害，赵王伦越加威风，复饬令严索允党，一体同罪。孙秀遂指称石崇欧阳建潘岳等，奉允为逆，应当伏法。崇正在楼上高坐，与绿珠等欢宴，蓦闻缇骑到门，料知有变，便旁顾绿珠道：“我今为汝获咎了，何如何如？”绿珠涕零道：“妾当效死公前，不令公独享福。”遂叩首谢别，抢步临轩，一跃下楼。崇仓猝起座，欲揽衣裾，已是不及，但见上面倒着娇躯，已是头破血流，死于非命。绿珠本贻祸石家，幸有坠楼殉主，尚可自解。崇不由垂泪道：“可惜！可惜！我罪亦不过流徙交广，卿何必至此！”你既钟爱绿珠，何不伴同坠楼，且还想活命，真是痴人说梦。遂驾车诣狱。未到狱门，已有人传到敕书，令赴东市就刑。崇至东市，方长叹道：“奴辈利我家财。”旁有押吏回声道：“早知财足害身，何不散给乡里？”崇不能答，仰首就戮。崇甥欧阳建，亦同时被杀，绝命时髦口占诗章，词甚凄楚。崇母兄及老婆等十五人，骈戮无遗，产业籍没。有司按录簿籍，得水碓三十余区，苍头八百余人，田宅货财，不成胜数。多藏厚亡，视崇益信。黄门郎潘岳，并为所害。岳字安仁，少美风韵，尤工词采。弱冠之前，尝挟弹出洛阳，妇女皆掷果相赠，满载以归。嗣为河阳令，遍植桃树，时人号为一县花。妻殁作悼亡词，哀艳绝伦，惟躁急干进，不安澹泊。岳母尝责岳道：“汝当满足，何如奔竞不休？”岳不能从。及被收时，始入与母诀道：“负阿母！”出至东市，见崇亦在列，相顾唏嘘。崇呼岳道：“安仁亦遭此祸么？”岳泣答道：“可谓白首同所归。”这一语，乃是岳寄金谷园诗，不料竟成谶语。岳死，家眷亦多毙刀下，惟兄子伯武，在逃得免。

看官！不必细猜，便可知那篡国的贼臣，就是相国赵王伦。伦科学神鬼，好听巫言。孙秀欲迫伦篡位，自为首功，乃密使牙门赵奉，诈为宣帝神语，命伦早入西宫。又言宣帝在北邙山，阴为伦助。伦乃在邙山立宣帝庙，擅自祷祝，潜构逆谋，令太子詹事裴劭，左军将军卞粹等，充当相府处置中郎，作为帮手。更使义阳王威，司马孚曾孙。与黄门郎骆休，突入内廷，逼夺玺绶，伪作禅诏。诏既草就，即付尚书令满奋，及仆射崔随，令并玺绶送往相府，禅位与伦。伦又假作谦恭，固让不受，一班寡廉鲜耻的王大臣，早已由孙秀活动，一齐趋至，满口是功德巍巍，天与人归的套话，趋奉伦前，再三劝进。伦遂直任不辞，因而遣左卫将军王舆，前军将军司马雅等，率甲士入殿，晓谕三部司马，示以威赏。三部莫敢抗议，唯唯服从。伦乃备卤簿，乘法驾，昂然入宫，登太极殿，受百官朝谒，大赦天下，改元建始。一面徙惠帝及羊后，出居金墉城，阳尊惠帝为太上皇，改称金墉城为永昌宫。废皇太孙臧为濮阳王，立宗子荂为皇太子，封次子馥为京兆王，三子虔为广平王，季子诩为霸城王，皆兼官侍中，分握兵权；又用梁王肜为首相，何劭为太宰，孙秀为侍中中书监，兼骠骑将军，仪同三司。义阳王威为中书令，张林为卫将军，余党皆为卿将，越次超迁；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遇朝会，貂蝉盈座，都下竞相传语道：“貂不敷，狗尾续。”真是一班摇尾狗。伦既据大位，亲祠太庙，还遇大风，吹折麾盖。伦也觉不安，因密令人害死濮阳王臧，省却后患。越要逞凶，越不悠长。且恃孙秀为长城，每有号令，必先示秀。秀对劲为窜改，或自书青纸，充作圣旨。朝令夕更，百官常转易如流。孙旌旗弼及弟子髦辅琰四人，因与秀本家，旬月三迁，皆得为将军，受封郡侯，并加旗为车骑将军，使得开府。旗正出镇襄阳，闻子侄辈受伦官爵，恐为家祸，因遣季子回入都消让，勒令辞职。弼等方致位通显，履坚策肥，怎肯勒马绝壁，幡然谢去？仍令回返报乃父，极称安然。旗不能遥制，唯有自悲自痛罢了。本身何不远引？

赵王伦又收捕淮南王弟吴王晏，拟即加刑，经光禄大夫傅祗力图，始得贷死，贬为宾徒县王。齐王冏与伦相结，迁任游击将军，冏尚未对劲，很有恨色。秀即白伦，将冏外调，令出为平东将军，使镇许昌，免得在内生变，伦趾高气扬，拟自加九锡殊礼。吏部尚书刘颂道：“畴前汉锡魏武，魏锡晋宣，俱系一时异数，并非古礼。周勃霍光，建功甚大，并不闻有九锡的宠命呢。”权词讽谏，可算苦心。伦党张林，斥颂为张华余党，因有贰言，将加颂极刑。还是孙秀进言道：“杀张裴已乖物望，不宜再杀刘颂。”伦乃罢议。秀为伦嘱使群僚，均至相府称道功德，利用九锡典命，伦佯为谦让，再由朝使持诏敦勉，方才拜受。进秀为侍中兼辅国将军，仍领相国司马，相府增兵至二万人，与禁中宿卫不异。秀子会为校尉，年已二十，形短貌丑，少时尝在城西，为大族贩马，此时骤得贵要，竟然欲与帝子结婚。惠帝已同虚设，但教伦秀二人，如何讯断，便即允行，伦遂为秀子作伐，使尚帝女河东公主。秀即把将军孙旗外孙女羊氏，为帝说合，请为继后。旗与秀本家，旗婿为尚书郎羊玄之，生有一女，名叫献容，姿容秀媚，倾国倾城，与前时贾南风比拟，判若天渊。永康元年仲冬，羊女得册为后，好算是非常遭际，喜从天来。吉期已届，盛妆启行，不料衣上俄然起火，几吓得魂胆飞扬，还亏摆布侍女，仓猝扑救，才得将火光灭熄，但一袭翬衣，半成焦黑，已感觉前兆不祥。为后文伏案。仓猝将原衣脱去，再从宫中乞取后服，反复穿上，方好登舆入宫。礼成今后，见惠帝年逾四十，脸孔粗蠢，知识痴顽，不由的大失所望，只得自悲命薄，蹉跎度日罢了。河东公主下嫁蠢子，羊女献容上配愚君，相互不偶，难道天命！惟后父羊玄之，却得超拜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加封兴晋侯，自夸奇遇，深感秀德。谁推测腊尽春来，竟出了一桩篡国奇闻，好好一名新皇后，竟随了一个老天子，同徙金墉城，这真是祸福无常，福为祸倚了。

待到楚歌传四周，欺人狡计究谁欺？

绿珠坠楼，古今传为嘉话，良以绿珠身为妓妾，犹知报主，石家虽破，名节尚存，略迹原心，不能不为之称叹也！本回前半篇，本叙淮南王允事，绿珠坠楼，第连类及之，而标目偏以绿珠为主脑，亦非无因，石崇却孙秀之求，乃与潘岳欧阳建等暗害，鼓动淮南王起事，是淮南王之发难，未始不因为绿珠，故谓石崇之被覆于绿珠可也；谓淮南王之被覆于绿珠，亦无不成。何物娇娃？招此祸水，其所由舍瑕录瑜者，幸有此坠楼之殉节耳！若赵王伦实一庸徒耳，见欺孙秀，潜构异图；名除贾郭，实害裴张，甚且夺玺绶于深宫，受朝谒于前殿，此而欲逆取顺守，宁肯得耶？三王联兵，二凶沮丧，犹欲托诸神鬼，诳惑群众，好笑可爱，无逾于此。彼附伦为逆者，诚绿珠之不若矣。

卫将军张林，与孙秀积有夙嫌，并怨不得开府，因私与荂笺，具言秀擅权擅政，未协众心，应速诛为是。荂持书白伦，伦又复示秀，气得秀吼怒不已，急请诛林，伦怎敢不从？当即往华林园，佯言会宴，召林入侍，当即拘住，赏他一刀，并夷三族。林原该死，但为伦所杀，怎得瞑目？秀复虑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等，各据方面，拥强兵，无从节制，乃悉遣亲党，往为三王参佐，且加冏为镇东大将军，颖为征北大将军，皆开府仪同三司，隐示皋牢。偏齐王冏不受皋牢，起首发难，传檄讨伦，一面遣使四出，联络诸王。成都王颖，接冏来使，便召邺令卢志入商，志答说道：“赵王篡逆，神人同愤，殿下能助顺讨逆，何患不克？”颖乃命志为谘议参军兼左长史，本日调发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驱，自率部兵为后继。行抵朝歌，远近呼应，得众二十万，阵容大振。常山王，本来是受封长沙，因与楚王玮为同母兄弟，连坐被贬，徙封常山，既得冏书，即与太原内史刘暾，率众应冏。另有新野公歆，扶风王骏子。闻冏起事，未知所从，嬖人王绥道：“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参军孙洵在坐，厉声叱道：“赵王凶逆，大家得诛，有甚么亲疏强弱呢？”洵与卢志，俱不失为义士。歆乃与冏连兵，愿作援助。前安西将军夏侯塵，在始平纠合翅膀，得数千人，与冏呼应。并致书河间王颙，约同赴义。颙初用长史李含谋，遣振武将军张方，率兵诱奭，擒至长安市，把奭腰斩。及冏使驰至，复将他拘住，使张方押使入都，并为伦助。方至华阴，颙得二王兵盛动静，忙着人将方追还，更附二王。颙本心已不成靠。各种警报，次第传入洛阳。伦与秀始相顾错愕，不能安枕，忙遣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率兵七千，出延寿关；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率兵九千，出堮阪关；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率兵八千，出成皋关；这三路兵马，统往拒齐王冏。再令孙秀子会，督率将军士猗许超，领宿卫兵三万名，出敌成都王颖。更召东平王楙见前文。为卫将军，都督军事。再命次子京兆王馥，三子广平王虔，领兵八千，为全军继援。分拨已定，尚觉心境不宁。伦秀两人，日夜祷告宣帝庙，拜羽士胡沃为承平将军，替他求福禳灾，并使巫祝挑选战日。秀又潜令亲党往嵩山，身服羽衣，诈称神仙王乔，贻书与伦，说他福祚灵长。伦将伪书宣布大众，为欺人计。哪知此次变起，曲直昭然，统统欺饰手腕，全然用不着了，小子有诗咏道：

情同鬼蜮泰初怪，一举敢将帝座移。

毕竟厥后胜负如何，且看下回续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