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鹿鼎记(27)

海老公低声道：“别出声！不听话就卡死你。悄悄答复我的话。你是谁？”蕊初低声道：“我……我……”海老公伸出右手，摸了摸她头顶，又摸了摸她面庞，道：“你是个小宫女，是不是？”蕊初道：“是，是！”海老公道：“半夜半夜的，在这里干甚么？”蕊初道：“我……我在这里玩儿！”

韦小宝中了这掌，顿时气为之窒，胸口剧痛，四肢百骸似都已寸寸碎裂，一摔下地，几乎便即晕去。他知现在存亡系于一线，既没能将海老公刺死，老乌龟定会出来追击，当即奋力爬起，只走得两步，脚下一软，又即跌倒，骨碌碌的从一道斜坡上直滚下去。

韦小宝颤声道：“不……不是！辣块妈妈的，当……当然不是。”心中一急，扬州话冲口而出。

韦小宝大奇：“老乌龟是甚么东西，胆敢对太后这等无礼？”动机一转，深思：“老乌龟说话不讨人喜好，多数太后向来很讨厌他，我何不乘机跟他胡辩一番？归正要逃是逃不出去的了。”这一着固然行险，但想本身新立大功，皇上和太后都很喜好，杀了个把小桂子，弄瞎几只海老乌龟的狗眸子，也算不了甚么大罪，当真要紧之时，还可请把兄索额图出头讨情。本身如拍腿一走，甚么话都让老乌龟说了，本身既然逃窜，天然作贼心虚，本来无罪反而变得有罪了。

海老公道：“我也想不是的。倘若你是我儿子，沦陷在皇宫当中，就算有天大伤害，我也会来救你出去。”韦小宝苦笑道：“便可惜我没你这个好爹爹。”

来到慈宁宫外，见宫门紧闭，心想：“糟糕，可没想到这门会关着，那如何出来？”

海老公道：“我教过你两套武功，第一套‘大擒特长’，第二套‘大慈大悲千叶手’，这两套工夫我都没教全，你天然也只学了这么一成半成，嘿嘿，嘿嘿。”韦小宝道：“是啊，你白叟家最好将这两套工夫教得我学全了。你如许天下第一的武功，总得有小我传了下来，给你白叟家立名，那才成话。”

蕊初本来面向着他，没见到海老公出去，但见韦小宝转过了头，瞪目而视，脸上尽是惶恐之色，也转过身来。

海老公点头道：“‘天下第一’四个字，那边敢当？世上武功高强的，可不知有多少。我这两套工夫，你这平生一世也来不及学得全了。”他顿了一顿，说道：“你吸一口气，摸到左边小腹，分开肚脐眼三寸之处，用力揿一揿，且看如何？”

海老公渐渐松开左手，低声道：“快带我去。”蕊初无法，只得道：“好！”侧头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脸上神采表示他快走，本身决不供他出来，低声道：“太后寝宫在那边！”渐渐挪动脚步。海老公的左手仍抓住她咽喉，和她并肩而行。

海老公脸上暴露一丝浅笑，在暗澹的月光下看来，更显得阴沉可怖，问道：“另有谁在这里？”侧过了头聆听。

他想想感觉好玩，加快脚步，走向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只走快几步，胸口随即剧痛，只得又放慢了步子。

海老公道：“我上了你甚么大当啦？”

只见海老公僵立本地，似在聆听动静，过了一会，才渐渐前行。韦小宝见他不是向本身走来，悄悄舒了口气，心道：“老乌龟好短长，眼睛固然瞎了，竟然能追到这里。”

韦小宝左手探出，已按住了她嘴唇，着力奇重，竟不让她收回半点声音，跟着右手急摇，表示不成出声。蕊初点了点头。韦小宝这才渐渐放开左手，目不转睛的瞧着海老公。

韦小宝愤然道：“是极，是极！公公，你当真短长。”

韦小宝年纪虽小，也知就算本身说了教唆之人出来，他也决不能饶了本身性命，何况底子就没人教唆，说道：“教唆之人天然有的，说出来只怕吓你一大跳。本来你早晓得我不是小桂子，想了这体例来折磨我，哈哈，哈哈，你这可上了我的大当啦！哈哈，哈哈！”他纵声大笑，身子跟着乱动，右腿曲起，右手已抓住了匕首柄，极慢极慢的从剑鞘中拔出，不收回涓滴声气，就算有了些微声，也教笑声给讳饰住了。

正没做理睬处，宫门俄然无声无息的推了开来，一个小女人探头出来，月光下看得清楚，恰是蕊初。只见她浅笑招手，韦小宝大喜，悄悄闪身进门。蕊初又将门掩上了，在他耳畔低声道：“我怕你进不来，已在这里等了好久。”韦小宝也低声道：“我来迟啦。我在路上绊到了一只又臭又硬的老乌龟，摔了一交。”蕊初道：“花圃里有大海龟吗？我倒没见过。你……你可摔痛了没有？”

海老公阴恻恻的道：“很风趣罢？”韦小宝肚中痛骂：“死老乌龟，臭老乌龟！”说道：“有一点点痛，也没甚么风趣。”

海老公一惊，道：“皇上早晓得了？”

韦小宝一鼓作气的走来，身上的疼痛倒也能够耐得，给蕊初这么一问，只感觉满身骨肉无处不痛，忍不住哼了一声。蕊初拉住他手，低声问：“摔痛了那边？”

海老公道：“皇太后住在那边？你带我去见她。”蕊初惊道：“公公，你……你别跟皇太后说，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她只道这老寺人抓住了本身，要去禀报太后。海老公道：“你求也没用。不带我去，立即便扠死你。”手上微一用力，蕊初气为之窒，一张小脸顿时胀得通红。

韦小宝正要答复，忽见地下有个黑影掠过，一昂首，但见一只巨大无朋的大鹰从墙头飞了出去，悄悄落地。他大吃一惊，几乎骇呼出声，月光下只见那大鹰人立起来，本来不是大鹰，倒是一人。此人身材肥胖，哈腰曲背，却不是海老公是谁？

韦小宝又是一惊：“甚么福建话？莫非小桂子是福建人？他说我之前的说话中有扬州调子，恐怕……恐怕……那么他眼睛给我弄瞎这回事，他知不晓得？”顷刻之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动机，含含混糊的道：“这个……这个……你问这个干么？”

刚才蕊初不知屏息凝气，惊骇之下呼吸粗重，给海老公听出了她站立之处。韦小宝和他相距虽近，呼吸极微，他一时便没发觉。韦小宝想要打手势叫她别说，却又不敢移脱手臂。幸亏蕊初乖觉，发觉他双眼已盲，说道：“没……没有了。”

海老公向前走了几步，俄然跃起，落在韦小宝跟前，左手探出，扠住了蕊初的脖子。蕊初“啊”的一声叫，但咽喉遭卡，这一声叫得又低又闷。

韦小宝道：“如何会不晓得？只不过当时我可还不知他是皇上，小玄子叫我不动声色，留意防备，喝汤之时只喝入口中，随后都吐在碗里，归正你又瞧不见。”一面说，一面将匕首半寸半寸的提起，剑尖缓缓对准了海老公心口，心想若不是一下便将他刺死，即使刺中了，他一掌击下来，本身还是没命。

又想：“那小宫女还巴巴的在等我，归正半夜半夜也不能出宫，我这就瞧瞧她去，啊哟……”一摸怀中那只纸盒，早已压得一塌胡涂，心道：“我还是拿去给她看看，免她等得心焦。就说我摔了一交，将蜜饯糖果压得稀烂，变成了一堆牛粪，不过这堆牛粪又甜又香，滋味挺美。哈哈，辣块妈妈，又甜又香的牛粪你吃过没有？老子就吃过。”

海老公将信将疑，嘲笑道：“你如没喝汤，干么一按左边肚子，又会痛得这么短长？”韦小宝叹道：“想是我虽将汤吐了出来，差着没嗽口，毒药还是吃进了肚里。”说着又将匕首移近数寸。只听海老公道：“那也很好啊。归正这毒药是解不了的，你中毒浅些，发作得慢些，吃的苦头只要更大。”韦小宝哈哈大笑，长笑声中，满身力道集于右臂，猛力戳出，直指海老公心口，只待一刀刺入，便即滚向床角，从床脚边窜出逃脱。

韦小宝胡说八道，原是要教他用心，心想干脆再胡说八道一番，说道：“汤里有毒药，第一天我就尝了出来。我跟小玄子筹议，他说你鄙人毒害我……”

若不是韦小宝匕首上寒气太盛，海老公事前没觉警兆，这一下非戳中间口不成。但如是平常刀剑，二人功力相差太远，固然戳中间口，也不过皮肉之伤，他内劲到处，掌缘若铁，击在刀剑之上，震飞刀剑，也不会伤到本技艺掌。但这匕首实在过分锋锐，海老公苦练数十年的内劲，竟不能将之震飞脱手，反无声无息的堵截了四根手指。但是他右手一掌结健结实的打在韦小宝胸口，这一掌开碑裂石，非同小可，料得定韦小宝早已五脏俱碎，人在飞出窗外之前便已死了。

海老公叹了口气，道：“也不见得。本来我想让你再服三个月毒药，这才放你出宫，当时你就渐渐肚痛了。先是每天痛半个时候，痛得也不很凶，今后越痛越短长，痛的时候也越来越长，大抵到一年今后，那便日夜不断的大痛，要痛到你将本身脑袋到墙上去狠狠的撞，痛得将本技艺上、腿上的肉，一块块咬下来。”说到这里，叹道：“可惜我身子越来越不成了，恐怕不能再等。你身上中的毒，旁人没解药，我总归是有的。小娃娃，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教唆，想这战略来弄瞎我眼睛？你诚恳说出来，我立即给你解药。”

韦小宝依言摸到他所说之处，用力一揿，顿时痛彻心肺，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呼出来，顷刻间满头大汗，不住喘气。近半个多月来，左边小腹偶尔也模糊作痛，只道吃坏了肚子，何况只痛得半晌，便即止歇，向来没放在心上，不料对准了一点用力揿落，竟会痛得这等短长。

韦小宝心念电转：“老乌龟找的是我，又不是找这小宫女，不会杀死她的。”此时和海老公相距不过两尺，吓得几近要撒尿，却一动也不动，晓得只要本身动上一根手指，就会给他听了出来。

这条斜坡好长，韦小宝直滚出十余丈，这才愣住。他挣扎着站起，渐渐走远，周身筋骨痛苦不堪，幸亏匕首仍握在手中，暗自光荣：“刚才老乌龟将我打出窗外，我竟然没将匕首插入本身身材，当真运气好极。”

韦小宝正没做理睬处，忽听得前面房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外边是谁？”这声音阴沉森地，韦小宝听得明白，恰是太后的话声，他一惊之下，便想拔脚就逃。却听得海老公道：“主子海大富，给你白叟家存候来啦。”声音也阴沉森地，殊无恭谨之意。

韦小宝错愕之下，终究撒出尿来，从裤裆里一滴一滴的往下直流，幸亏海老公没留意，就算听到了，也道是蕊初吓得撒尿。

海老公陡觉一阵寒气劈面，微感惊奇，只知对方已然脱手，更不及多想他是如何脱手，左手挥出，便往戳来的兵刃上格去，右掌随出，砰的一声，将韦小宝打得飞身而起，撞破窗格，直摔入窗外的花圃，跟着只觉左手剧痛，四根手指已给匕首堵截。

海老公倘若手指没断，韦小宝滚下斜坡之声天然逃不过他耳朵，但他重伤之余，心烦意乱，加上做梦也想不到这小鬼中了本身这一掌竟会不死，固然听到声音，却全没想到此中启事。

他嘲笑一声，自言自语：“死得这般轻易，可便宜了这小鬼。”定必然神，到药箱中取出金创药敷上伤口，撕下床单，包扎了左掌，喃喃的道：“这小鬼用的是甚么兵刃，怎地如此短长？”强忍手上剧痛，跃出窗去，伸手往韦小宝跌落处摸去，要找那柄本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刀利刃。那知摸索很久，竟甚么也没摸到。

将匕首插入靴筒，心想：“西洋镜已经拆穿，老乌龟既知我是冒牌货，宫中是不能再住了。只可惜四十五万两银子变成了一场空欢乐。他奶奶的，一小我那有如许好运气，横财一发便是四十五万两？总而言之，老子有过四十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只不过老子手腕豪阔，一晚之间就花了个精光。你说够短长了罢？”肚里吹牛，不由对劲起来。

海老公道：“你每天早上去打赌，又去跟皇上练武，你还没返来，饭菜就送来了。我感觉这汤可不敷鲜，每天从药箱当中，取了一瓶药出来，给你在汤里加上些料。只加这么一点儿，加很多了，毒性太重，对你身子不大安妥。你此人是很细心的，但是我向来不喝汤，你一点也不狐疑吗？”韦小宝毛骨悚然，道：“我……我觉得你不爱喝汤。你……你又说喝了汤，会……会……咳……咳嗽……”海老公道：“我本来很爱喝汤的，不过汤里有了毒药，固然分量极轻，但是每天喝下去，光阴久了，总有点伤害，是不是？”

海老公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年纪小小，就如许坏，嘿，到底是像你爹呢，还是像你妈？”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我是谁也不像。好是不大好，坏也不算挺坏。”海老公咳了几声，道：“我是成年以后，才净身做寺人的……”韦小宝悄悄叫苦：“本来做寺人要净身，那就是割去小便的东西。他说晓得我没净身，如果来给我净身，那可乖乖龙的东……”只听海老公续道：“我本来有个儿子，只可惜在八岁那年就死了。倘若活到本日，我的孙儿也该有你这般大了。阿谁茅十八，不是你爹爹罢？”

他于眼睛未瞎之时，窗外的花圃早看得熟了，那边有花，那边有石，无不了然于胸。明显听得韦小宝是落在一株芍药花旁，这小鬼手中的宝剑或许已震得远远飞出，但是他的尸身怎会俄然不见？

又想：“只要我和这小宫女不收回半点声音，老乌龟就找不到我。”

韦小宝深思：“老乌龟定是去跟太后说，我是冒充的小寺人，小桂子是给我杀死的，他本身的眼睛是给我弄瞎的，要太后立即命令缉捕。他为甚么不去禀报皇上？是了，他知皇上对我好，告状多数告不进。那……那便如何是好？我须得当即逃出宫去。啊哟，不好，这时候宫门早闭，又怎逃得出去？只要过得半晌，太后传下号令，更加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