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鹿鼎记(26)
海老公道:“只要个老娘。你们福建话,叫娘是叫甚么的?”
康熙哼了一声,道:“这混蛋!搜刮了这很多民脂民膏!一百三十几万两,嘿嘿,可了不起。”韦小宝心下暗喜:“另有个‘一’字,已给二一添作五了。”说话之间,已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海老公坐在他床沿上,轻声道:“你胆小心细,聪明聪明,学武虽不肯结壮,但如由我来好好揣摩揣摩,也能够算得是可造之材,可惜啊可惜。”韦小宝问道:“公公,可惜甚么?”
康熙在路上问道:“鳌拜这厮家里有多少财产?”韦小宝道:“索大人开端查点,他说一共有一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银子。”他将这数字说成是索额图点出来的,将来万一给天子查明本相,也好有个推委狡赖的余地。
韦小宝大喜,道:“好,一言为定。快给我蜜饯果儿,你拣本身爱吃的就多拿些。”蕊初浅笑道:“又不是我一个儿吃,你本身爱吃甚么?”韦小宝道:“姊姊爱吃甚么,我都爱吃。”蕊初听他嘴甜,非常欢乐,当下拣了十几种蜜饯果子、糖果糕饼,装在一只纸盒里。韦小宝低声道:“今晚半夜,在花圃的亭子里等你。”蕊初点了点头,低声道:“可要谨慎了。”韦小宝道:“你也谨慎。”
韦小宝跪下存候,道:“那是托赖太后和皇上的洪福。”
这平平平淡一句问话,韦小宝却难以答复。他可不知那死了的小桂子家中有些甚么人,胡乱答复,多数立时便暴露马脚,但又不能不答,只盼海老公本来不知小桂子家中秘闻,才如许问,便道:“我家里只要个老娘,其他的人,这些年来,唉,那也不消提了。”话中拖上这么个尾巴,倘若小桂子另有父兄姊弟,就无妨用“那也不消提了”这六字来推搪。
韦小宝神采都变了,他在扬州倡寮中之时,手边只须有一二两银子,便如是发了横财普通,在皇宫当中和人打赌,收支大了,那也只是几十两乃至一二百两银子的事,俄然听到一分便分到五十万两,几近不信赖本身的耳朵。
第六回
韦小宝道:“那我可不懂了,统统凭大哥作主便是。”
韦小宝跟着打了几个哈哈,心想:“真的我有四十五万两银子?真的四十五万两?”又想:“我有了四十五万两银子,如何花法?他妈的每天吃蹄膀、红烧全鸡,平生一世也吃不完这四十五万两银子。辣块妈妈的,老子到扬州去开十家倡寮,家家比丽春院标致十倍。”他自幼“心胸弘愿”,将来发财以后,要开一家比丽春院更大更豪华的倡寮,扬眉吐气,莫此为甚。他和丽春院的老鸨吵架,常常便说:“辣块妈妈的,你开一家丽春院有甚么了不起?老子过得几年发了财,在你劈面开家丽夏院、左边开家丽秋院、右边开家丽冬院,抢光你的买卖。嫖客全都来了我的三家院子,一个也不上丽春院,教你喝西北风。”想到倡寮一开便是十家,手面之阔,扬州人士无不刮目相看,不由得心花怒放。
海老公不答,只叹了口气,过了半晌,说道:“你的京电影学得也差未几了。几个月之前,倘若就会说如许的话,不带涓滴扬州调子,倒也不轻易发觉。”
蕊初翻开一具纱橱,橱中放着几十种糕饼糖果,笑道:“你叫小桂子,先吃些桂花松子糖罢。”说着取出一盒松子糖来,松子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闻着极是受用。
蕊初在太后身畔奉侍,其他宫女都比她年纪大,平时说话并不投机,见韦小宝定要伴她吃糖果,其意甚诚,不由有些心动。韦小宝道:“在外边的花圃里好不好?半夜半夜的,没人晓得。”蕊初踌躇着点了点头。
他挥手命部属出去,对韦小宝道:“兄弟,他们汉人有句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此次皇恩浩大,皇上派了咱哥儿俩这个差使,原是挑我们发一笔横财来着。这张清单吗,待会我得去点窜点窜。二百多万两银子,你说该报多少才是?”
韦小宝“啊”的一声,尖叫了出来,当下便有个动机:“糟糕,糟糕,老乌龟晓得我要去见那小宫女,不准我去。”动机还未转完,已给海老公摔在床上。
康熙见他们办好了太后交下来的差事,甚感欣喜,便叫韦小宝捧了跟在身后,亲身送到太后宫中。索额图不能入宫,辞职后又去清理鳌拜的产业。
待会厨房中送了饭来,海老公只吃了小半碗便不吃了,翻着一双无神的白眼,仰起了头只想苦衷。
索额图正听得提心吊胆,待听得“太多了”三字,顿时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未几,未几,一点儿未几。如许罢,这里统统办事的人,大师都得些好处,做哥哥的五十万两银子当中,拿五万两出来,给底下人大师分分。兄弟也拿五万两出来,宫里的妃子、管事寺人他们面上,每小我都有点长处。如许一来,就谁也没闲话说了。”
索额图笑了笑,道:“票据上开列的,共是二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阿谁零头还是还是,我们给抹去个‘一’字,戏法一变,变成一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阿谁‘一’字呢,咱哥儿俩就二一添作五如何?”韦小宝吃了一惊,道:“你……你说……”索额图笑道:“兄弟嫌不敷么?”韦小宝道:“不,不!我……我不大明白。”索额图道:“我说把那一百万两银子,咱哥儿俩拿来平分了,每人五十万两。兄弟如果嫌少,我们再计议计议。”
海老公神采阴沉,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落入了太背工里啦,很好,很好!”
索额图那猜获得贰心中的大计,说道:“兄弟,皇上叮咛了,苏克萨哈的产业,给鳌拜兼并去了的,要清查出来还给苏克萨哈的子孙。我们就检六七万两银子,去赐给苏家。这是皇上的恩情,苏家只要感激涕零,又怎敢争多嫌少了?再说,如果给苏家银子太多,倒显得苏克萨哈生前是个赃官,他子孙的脸面也不但采,是不是?”韦小宝道:“是,是。”心道:“你我哥儿俩可都不是清官罢?也不见得有甚么不但采哪!”
韦小宝一惊,说道:“我……我小便去。”海老公道:“干么不在屋里小便?”韦小宝道:“我睡不着,到花圃里逛逛。”恐怕海老公禁止,也未几说,拔步往外便走,左足刚踏出一步,只觉后领一紧,已给海老公抓住,提了返来。
太后传闻两部经籍均已取到,甚是欢乐,伸手从康熙手中接了过来,翻开锦缎玉匣,见到书牍后更笑容满面,说道:“小桂子,你办事可无能得很哪!”
这等营私舞弊、偷鸡摸狗的活动,韦小宝算得是天赋奇才。他五岁那一年上,一个妓女给他五文钱,叫他到街上买几个桃子,他落下一文买糖吃了,用四文钱买了桃子交给阿谁妓女,那妓女竟然并未发觉,还赏了他一个桃子。在韦小宝看来,银钱过手而沾些油水,原是天经地义之事,只不过如给人查到,却总得有些来由来胡赖一番。这是他头上挨了很多爆栗、屁股上给人踢过无数大脚,因此得来的贵重经历。
韦小宝吃完饭,心想我先睡一会,到半夜时分再去和那小宫女说话玩儿,见海老公呆呆的坐着不动,便和衣上床而睡。
韦小宝道:“我一小我吃,你站着中间瞧着,可不成话。”蕊初浅笑道:“这是你的福分。我是奉侍太后的,连皇上也不奉侍,本日却来奉侍你吃糖果糕饼。”韦小宝见她巧笑嫣然,也笑道:“我是奉侍皇上的,也来奉侍你吃些糖果糕饼,那就两不亏损。”蕊初格的一笑,随即伸手按住了嘴巴,浅笑道:“快些吃罢,太后如果晓得我跟你在这里谈笑话,可要活力呢。”
海老公点了点头,咳嗽几声,道:“前几年练工夫走了火,惹上了这咳嗽的弊端,越咳越短长,近年来本身晓得是不大成的了。”韦小宝道:“我……我感觉你迩来……迩来咳得好了些。”海老公点头道:“好甚么?一点也没好。我胸口痛得好短长,你又安晓得?”韦小宝道:“现下如何?要不要我拿些药给你吃?”海老公叹道:“眼睛瞧不见,药是不能乱服的了。”韦小宝大气也不敢透,不知他说这些话是甚么企图。
韦小宝蓦地间发了四十五万两银子横财,一时头晕脑胀,不知如何是好,非论索额图说甚么,都只要答复:“是,是!”
索额图刚才不住将珍宝塞在他手里,原是要堵住他的嘴,要他在天子面前不提鳌拜财产的本相。不然的话,只要他在皇上跟前稍露口风,不但本身吞下的赃款要尽数吐出,就义了平生出息,必将还落个大大的罪名。他见韦小宝神采有异,忙道:“兄弟要如何办,我都听你的主张便是。”
海老公哼了一声,道:“这叫‘瓮中抓鳖’,手到擒来。鳖便是甲鱼,捉你这只小甲鱼。”韦小宝心道:“老甲鱼捉小甲鱼!”但是毕竟不敢出口,眸子骨溜溜的乱转,寻计脱身。
韦小宝承诺了,跟着蕊初走进内堂,来到一间小小配房。
韦小宝大吃一惊,顷刻间满身寒毛直竖,忍不住身子颤栗,牙关悄悄相击,强笑道:“公公,你……你今儿早晨的说话,真是……嘻嘻……真是奇特。”
海老公问起本日做了甚么事,韦小宝说了到鳌拜家中抄家,至于淹没珍宝、金银、匕首等事,天然绝口不提,最后道:“太后命我到鳌拜家里拿两部《四十二章经》……”海老公俄然站起,问道:“鳌拜家有两部《四十二章经》?”韦小宝道:“是啊。是太后和皇上叮咛去取的,不然的话,我拿来给了你,别人也一定晓得。”
太后向着身边一个小宫女道:“蕊初,你带小桂子到后边屋里,拿些蜜饯果子,赐给他吃。”那名叫蕊初的小宫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面貌娟秀,浅笑应道:“是!”韦小宝又存候道:“谢太后赏,谢皇上赏。”康熙道:“小桂子,你吃完果子,自行归去罢,我在这里陪太后用膳,不消你服侍啦。”
索额图又道:“这一百万两银子呢,鳌拜家里也没这么多现钱,我们得尽快变卖他的财产,统统做得干手净脚,别让人拿住了把柄。兄弟你在宫里,这很多金元宝、银元宝也没处所存放,是不是?”
韦小宝愁道:“好是好。我可不知如何分法。”索额图道:“这些事情,由做哥哥的一手包办便是,包管你面面俱到,谁也获咎不了,大家都会说桂公公年纪悄悄,办事可真够朋友。钱是拿来使的,你我此后一帆风顺,依托旁人的处所可多着呢。”韦小宝道:“是,是!”
索额图道:“皇太后和皇上指明要这两部佛经,这是甲等大事,我们这就先给送了去。鳌拜的财产,渐渐盘点不迟。”韦小宝点头称是。索额图当下取过两块锦缎,将两只玉匣包好了,两人别离捧了,来到皇宫去见康熙。
韦小宝笑道:“姊姊也吃些。”蕊初道:“太后赐给你吃的,又没赐给我吃,我们做主子的怎能偷吃?”韦小宝笑道:“悄悄吃些,又没人瞧见,打甚么紧?”蕊初脸上一红,摇了点头,浅笑道:“我不吃。”
可知本日怜才意 便是当时种树心
他迷含混糊的睡了一会,悄悄起家,把那盒蜜饯糕饼揣在怀里,恐怕惊醒海老公,渐渐一步步的蹑足而出,走到门边,悄悄拔开了门闩,再悄悄翻开了一扇门,俄然听得海老公问道:“小桂子,你去那边?”
韦小宝不懂“净身”是甚么意义,只觉他今晚说话的语气说不出的古怪,轻声道:“公公,很晚了,你这就睡罢。”海老公道:“睡罢,睡罢!唉,睡觉的时候今后可多着呢,朝也睡,晚也睡,睡着了永久不醒。孩子,一小我老是睡觉,不消起家,不会心口痛,不会咳嗽得难过,那不挺美么?”韦小宝吓得不敢出声。
海老公又叹了口气,问道:“孩子,你本年几岁啦?”韦小宝听他语气甚和,惊惧之情渐减,道:“我……我是十三岁罢。”海老公道:“十三岁就十三岁,十四岁就十四岁,为甚么是‘十三岁罢’?”韦小宝道:“我妈妈也记不大清楚,我本身可不晓得。”这一句倒是实话,他妈妈胡里胡涂,小宝到底几岁,向来讲不大准。
他拿了纸盒,兴冲冲的回到住处。他本来和假装小玄子的天子玩得极其有兴,本相揭穿以后,再也不能跟他玩了。这几日在皇宫当中,大家对他大为阿谀,虽觉对劲,却无玩耍之乐。现在约了一个小宫女半夜中相会,好玩当中带着三分伤害,只觉最是风趣不过。他毕竟年纪尚小,固然从小在倡寮中长大,于男女情爱之事,只见得极多,本身却似懂非懂。
韦小宝笑道:“公公,你试我武功么?好几天没教我工夫了,这一抓是甚么招式?”
韦小宝在扬州之时,丽春院中莺莺燕燕,见来见去的都是女人,进了皇宫以后,本日还是第一次和一个跟他年纪差未几的小女人作伴,甚感欣喜,灵机一动,道:“如许罢!我把糖果糕饼拿了归去,你奉侍完太后以后,便出来和我一起吃。”蕊初脸上又微微一红,道:“不成的,等我奉侍完太后,已是深夜了。”韦小宝道:“深夜有甚么打紧?你在那边等我?”
韦小宝舒了口气,说道:“我说过统统凭大哥作主的。只是分给我五十万……五十万两银子,未免……未免阿谁……太……太多了。”
海老公问道:“孩子,你家里另有些甚么人?”
海老公又道:“你机遇挺好,凑趣上了皇上,本来嘛,也能够有一番大大的作为。你没净身,我给你净了也不打紧,只不过,唉,迟了,迟了。”
索额图笑道:“过得几天,我叫几家金铺打了金票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五十两一张的。兄弟放在身边,甚么时候要使,到金铺去兑成金银便是,又便利,又稳妥。除非有人来摸你口袋,不然谁也不知你兄弟小小年纪,竟是我们北都城里的一名大财主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