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鹿鼎记(18)
海老公道:“明天我传你这两手大擒特长,本意只想打得那小子知难而退,不再胶葛不清,你便能够去上书房拿书。但是面前局面有点儿分歧了,这小子果是武当派嫡派,这一十八路大擒特长,便须一招一式的重新教起。你会不会弓箭步?”
海老公怒道:“甚么好几岁?大一两岁是几岁,八九岁也是几岁。他如果大了你八九岁,你还跟他打个甚么?”韦小宝道:“好,算他只大我一两岁罢,但是他比我高大很多。”幸亏敌手年纪大,身材高,打输了也不算过分丢脸,若不是要海老公传授技艺,比武败阵之事是决计不说的,返来必将天花乱坠,说得本身是大胜而归。
第四回合上韦小宝留了神,使出那招“猿猴摘果”,和对方扭打很久,竟然对峙不下,到厥后两人都没了力量,搂住了一团,不断喘气,只得罢斗。
韦小宝道:“公公,你定有千里眼,不然小玄子那些伎俩,你怎能晓得得清清楚楚?”
海老公道:“我这一抓,你便再练三年,也避不开的。我跟你说,你不能避,我来抓你肩头,你就须得用手掌切我手腕,这叫做以攻为守。”
韦小宝大喜,说道:“本来如此,那轻易得很!你如早说,我早就会了。”待得海老公左手抓来,韦小宝右掌收回,去切他手腕,不料海老公并不缩手,手掌微偏,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韦小宝大怒,也是一记耳光打畴昔,海老公左掌翻转,抓住了他手腕,顺势一甩,将他身子摔了出去,笑道:“小笨伯,记着了吗?”韦小宝这一下跌倒,肩头撞上墙脚,幸亏海老公脱手甚轻,不然只怕肩骨都得撞断。
海老公不睬他叫做甚么,伸脱手来,说道:“他按在你胸口甚么处所?”韦小宝拉过他手来,按在本身胸口,恰是小玄子刚才制住他的地点,道:“这里。”海老公叹了口气,道:“这是‘紫宫穴’,这孩子的师父,但是位高人哪。”
韦小宝道:“本来小玄子这些伎俩都有花样,我跟他乱打乱扭,那些手腕可也得有几个好听的花样才成啊。我向他扑畴昔,这小子向旁让开,却在我背上顺势一推,我就……”海老公不等他说完,便问:“他推在你那边?”
海老公道:“你总有得说的。我问你,今儿跟小玄子打,一共输了几次?”韦小宝道:“也不过一两次,两三次。”海老公道:“是四次,是不是?”韦小宝道:“真正输的,也不过两次,别的两次他赖皮,我不算输。”
韦小宝道:“他一推我便摔得七荤八素,怎还记得推在那边。”海老公道:“你记记看。是推在这里么?”说着伸手按在他左肩背后。韦小宝道:“不是。”海老公道:“是这里么?”按在他右肩背后。韦小宝仍道:“不是。”海老公连按了六七个部位,韦小宝都说不是。海老公伸掌按在他右腰肋骨之下,问道:“是这里么?”说着悄悄一推。韦小宝一个踉跄,跌出几步,立时记起小玄子推他的恰是这个地点,大声道:“是了,一点不错,恰是这里。公公,你如何晓得?”
海老公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小子比方固然粗鄙,说得倒明白。”深思半晌,道:“你没学过武功,这小玄子须得跟你缠上一会,才将你打倒,他这‘小擒特长’工夫是新学的,你不消怕。我教你一起‘大擒特长’,你好好记着了,明天去跟他打过。”
海老公低头深思,喃喃道:“果然是武当妙手,果然是武当妙手。”韦小宝又惊又喜,道:“你说小玄子这小子是武当派妙手?我能跟这妙手斗得不分高低,哈哈……”
韦小宝本性甚懒,本来决不肯用心学工夫,但要强好胜之心极盛,一心要学得几下巧妙伎俩,逼得小玄子大呼投降,便用心学招。海老公竟然也并不腻烦。这天午后直到傍晚,两人不断的拆解伎俩。海老公坐在椅上,手臂便如能够肆意伸缩普通,只要随便一动,韦小宝身上便中了一记,总算他动手甚轻,每一招都未使力。但饶是如此,当晚韦小宝睡在床上,只觉自头至腿,周身无处不痛,这大半天中,少说也挨了四五百下。他躺在床上,只是暗骂:“老乌龟,打了老子这么多下。明日老子打赢了小玄子,老乌龟,你就向我磕三百个响头,老子也决不跟你学工夫了。”
海老公嗯了一声,说道:“这是‘腋底锤’,那也算不了甚么。”韦小宝道:“另有如许。”拉住了海老公左手,放在本身右肩,说道:“他用力一甩,我身子便从他头顶飞了畴昔。”这一招实在是他甩倒小玄子的对劲之作,用心倒转来讲,要考一考海老公。海老公道:“这是‘翎羊挂角’。”韦小宝道:“本来你早晓得了。”跟着拉住他手臂,渐渐向后拗转。海老公道:“嗯,这是‘倒折梅’中的第三手。另有甚么?”
韦小宝记心虽好,但毕竟于技击所知太少,这四场一招一式如何打法,却说不完整,他只记得第二场取胜的那一招对劲之作。但是海老公偏要细问他如何落败。韦小宝只想含混其辞的混过,最后老是给逼问到了本相。小玄子用以取胜的招式,海老公一一举出,便如亲见普通,比之韦小宝还说得详确十倍。他这么一提,韦小宝便记得果是如此。
海老公道:“我不要你摆百儿八十的,就只要你摆一个。你这么摆着,我不叫站起来,你就不准动。”说着摸他双腿姿式,要他前腿更曲,后腿更直。
韦小宝又练了几次,再和海老公拆招。海老公左臂一探,姿式招数仍和先前一模一样。韦小宝早就有备,只见他手一动便伸手去格,岂知仍慢了少量,还是给他抓住了肩头。海老公哼了一声,骂道:“小笨伯!”韦小宝心中骂道:“老乌龟!”不住练那格架的姿式,到得第三次拆解,还是给他抓住,不由心下怅惘,不知是甚么原因。
海老公问道:“本日你和他打了几个回合?”韦小宝道:“打了四场,各赢两场。本来我能够赢足三场,第三场太不谨慎。”海老公道:“你说话七折八扣,倘若打了四场,你最多只赢一场。”韦小宝笑了笑,说道:“第一场我没赢。第二场却的的确确是我赢了,如有虚言,天诛地灭。第三场他不算输。第四场打得大师没了力量,商定明天再打过。”海老公道:“你老诚恳实说给我听,一招一式,细细比来。”
海老公沉吟道:“这小子十四五岁年纪,嗯,你跟他打了多少时候才输?”韦小宝道:“少说也有两三个时候。”海老公脸一沉,喝道:“别吹牛!到底多少时候?”韦小宝道:“就算没一个时候,也有大半个时候。”海老公哼了一声,道:“我问你,你便好好的说。此人学过武功,你没学过,打输了又不丢脸。跟人打斗,输十次八次不要紧,就算是输一百次、二百次,你年纪还小,又怕甚么了?只要最后一次赢了,博得敌手再也不敢跟你打,那才是豪杰豪杰。”韦小宝道:“对!当年汉高祖百战百败,最后一次却把楚霸王打得乌江吊颈……”海老公道:“甚么乌江吊颈?是乌江自刎。”韦小宝道:“吊颈也罢,自刎也罢,都是输得他杀。”
他站起家来,凝了凝神,待得小玄子扑将过来,便即便出那招“仙鹤梳翎”,去切对方手腕。小玄子仓猝缩手,伸拳欲打,这一招已给韦小宝推测,一把抓住他手腕,扭了过来,跟着以左肘在他背心急撞,小玄子大呼一声,痛得有力抵挡,这一回合倒是韦小宝胜了。
韦小宝心下懊丧,问道:“公公,你这一记如何才避得开?”海老公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打你,你便再练十年也躲不开,小玄子却也打你不到。我们练第二招罢。”站起家来,将第二招大擒特长“猿猴摘果”试演了一遍,又和他照式拆解。
韦小宝大怒之下,一句“老乌龟”刚到口边,总算及时收住,随即心想:“这两下好得很啊,明天我跟小玄子比武,便这么用他妈的一下,包管小玄子抵挡不了。”当即爬起家来,将海老公这两下伎俩想了一下记在内心,跟着又再去试演。
韦小宝回到屋中,对劲洋洋的道:“公公,你的大擒特长公然使得,我扭住了那小子的手腕,再用手肘在他背上这么一撞,这小子只好认输。”
海老公回坐椅中,右手五指屈了又伸,伸了又屈,闭目深思,过了好一会,说道:“他会‘小擒特长’,那倒没甚么,但是他那一掌推在你右腰‘意舍穴’上,这是武当派的‘绵掌’伎俩。厥后他按你‘筋缩穴’,再按你‘紫宫穴’,更是武当派的打穴伎俩。本来我们宫中埋没着一名武当妙手。嗯,很好,很好!你说那小……小玄子有多大年纪?”
韦小宝道:“弓箭步吗,那当然是弯弓射箭时的姿式了。”海老公脸一沉,说道:“要学工夫,便得谦虚,不会的就说不会。学武的人,最忌自作聪明,自发得是。前腿屈膝,其形如弓,称为‘弓足’;后腿斜挺,其形如箭,称为‘箭足’。二者合称,就叫做‘弓箭步’。”说着摆了个“弓箭步”的姿式。韦小宝依样照做,说道:“这有甚么难哪?我一天摆他个百儿八十的。”
试到十余次后,海老公奥秘莫测的伎俩,瞧在眼里已不感觉过分奇特,终究练到肩头已不会给他抓中,但那一记耳光,却始终避不开,只不过海老公脱手时已不如第一次时用力,手指悄悄在他脸上一拂,便算一记耳光,这一拂固然不痛,但每一次老是给拂中了。韦小宝既不回打,海老公也不抓他摔出。
韦小宝看了一遍便已记得,练了七八次,自发得非常谙练,说道:“练熟啦!”
小玄子甚喜,笑道:“你明天……明天的本领长进了,跟你比武有些味道,是谁……谁教你了?”韦小宝也气喘吁吁的道:“这本领我……我早就有的,不过前两天没使出来,明儿我另有更……更短长的手腕,你敢不敢领教?”小玄子哈哈大笑,说道:“天然方法教的,可别是大呼投降的手腕。”韦小宝道:“呸,明天定要你大呼投降。”
次日上午,韦小宝赌完钱后,便去跟小玄子比武,目睹他又换了件新衣,心道:“你这小子,每天穿新衣,你上院子嫖女人吗?”妒意大盛,上手便撕他衣服,嗤的一声响,将他衣衿撕了一条大缝,这一来,可忘了新学的伎俩,给小玄子一拳打在腰里,痛得哇哇大呼。小玄子乘机伸指戳出,戳中他左腿。韦小宝左腿酸麻,跪了下来,给小玄子在后一推,立时伏倒。小玄子纵身骑在他背上,又制住了他“意舍穴”,韦小宝只得投降。
海老公坐在椅上,左臂一探,便往他肩头抓去,韦小宝伸手挡格,却慢了一步,已给他抓住肩头。海老公道:“熟甚么?再练。”
韦小宝道:“比我大很多了。”海老公道:“大几岁?”韦小宝道:“好几岁。”
韦小宝大喜,道:“他使的是小擒特长,我们使大擒特长,以大压小,天然必胜。”
海老公道:“我是少林派。”韦小宝大喜,道:“那好极了,武当派的武功一赶上我们少林派,那是落花流水,夹着尾巴便逃。”海老公哼的一声,说道:“我又充公你做弟子,你如何能算少林派?”韦小宝讪讪的道:“我又不说我是少林派,我学的是少林派武功,那总不错罢?”海老公道:“小玄子使的既是武当派正宗擒特长,我们便须以少林派正宗擒特长法对于,不然就敌他不过。”韦小宝道:“是啊,我打输了事小,扳连了我们少林派的威名,却大大不值得了。”少林派的威名到底有多大,他全然不知,但如本身跟少林派拉扯上一些干系,总不会是亏本买卖。
海老公呸的一声,道:“别臭美啦!谁说是他了?我是说教他拳脚的师父。”韦小宝道:“那么你是甚么派的?我们这一派武功天下无敌,天然比武当派短长很多,那也不消说啦。”他还不知海老公是何门派,便先大肆吹嘘。
海老公道:“每一次打多少时候?”韦小宝道:“我算不定时候,偶然像大便,偶然像小便。”海老公道:“胡说八道!甚么偶然像大便,偶然像小便?”韦小宝道:“拉屎便慢些,撒一泡尿就用不了多少时候。”
海老公道:“那也不必然。大小擒特长各有所长,要瞧谁练得好。如果他练得好过了你,小擒特长便赛过大擒特长了。这大擒特长共有一十八手,每一手各有七八种窜改,一时之间你也记不全,先学一两手再说。”当下站起家来,摆开架式,演了一遍,说道:“这一招叫做‘仙鹤梳翎’。你先练熟了,跟我拆解。”
海老公不答,凝神半晌,道:“我教你的两个别例,你说他竟然也会,这话不假罢?”韦小宝道:“天然不假。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小子不但会按我后腰,还揿住了我胸口这个处所,我顿时气也透不过来,只好临时投降一次。这叫做……”
韦小宝道:“那也没甚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烧柴(慌乱当中,将‘不怕没柴烧’说成了‘不怕没烧柴’)。我……我韦……我小桂子本日输了一仗,明日去赢他返来,也不是难事。”
两人比武以来,韦小宝初次得胜,心中高兴不成言喻。他虽在扬州得胜山下杀过一名军官,在宫中又杀太小桂子,但两次均是使诈。他平生和人打斗,除了欺负七八岁的小孩子战无不堪以外,和大人打斗,向来必输,偶尔占一两次上风,也必是出到用口咬、撒泥沙等等卑鄙手腕。至于在小饭店桌子底下用刀剁人脚板,其无甚光彩之处,也不待人言而后知。以真本领得胜,这一役实是平生第一次。他一对劲,不免心浮气粗,第三回合却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