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飞狐外传(54)
胡斐大喝一声,提刀猛劈,铛铛当三响畴昔,两条钢鞭落地,链子枪断为两截,这三刀使的是极刚极猛之力,虽打落了仇敌三般兵刃,但他本身的单刀也已刃口卷边,难以再用。世人见他如此神勇,不自禁的向两旁让开。
那老者住足凝神,要瞧清楚他钢镖来势。那知胡斐这一下倒是虚招,左足一点,身子忽地飞起,超出两名悍贼的头顶,右臂探出,已将一名悍贼揪上马来。他抓住了这悍贼的脉门,跟着翻身上马,从人丛中硬闯出来。
突见白光一闪,一件暗器向胡斐疾射过来。那姓聂的悍贼跃起家来一把抓住,倒是柄飞刀。胡斐道:“尊驾美意,兄弟心领,兄弟交了尊驾这个朋友。从现在起,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情。”说着拉着程灵素的手,翻身进了石屋。
胡斐和程灵素有说有笑,两人同处磨难,比昔日更增密切,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同生共死的感受,虽说是义兄妹的结拜之情,在程灵素心中,却又不但是如此。马春花却有点儿神不守舍,只低头冷静深思,脸上神采忽喜忽愁,对胡程两人的说话也似听而不闻。
胡斐见他硬气,倒钦服他是条男人,笑道:“我跟尊驾从没会过,无冤无仇,岂有相害之意?只是本日之事到处透着奇特,鄙民气中不明,老兄能不能略加点明?”那人厉声道:“你当我汪铁鹗是卑鄙小人么?凭你花言巧语,休想套问得出我半句供词。”
那悍贼“啊”的一声,肩头中镖。此人极是凶悍,竟自不退,叫道:“众兄弟,本日连这一个小子也清算不下,我们另有脸归去吗?”群盗连声呼喊,四周冲上。只听得东边和西边的石墙上同时收回撞击之声,明显这两面因无窗孔,盗众不怕胡斐发射暗器,正用重物撞击,要破壁而入。
鹰爪雁行门是北方武学中的一个大门派。门中大弟子周铁鹪、二弟子曾铁鸥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程灵素曾听师父提及过,晓得他门中这一代的弟子,取名第二字用个“铁”字,第三字多用“鸟”旁,这时听汪铁鹗一报名,又见他使的是雁翎刀,天然一猜便中。至于汪铁鹗的武功没学到家,更不消多说,他武功倘若学得好了,又怎会给胡斐擒来?但汪铁鹗脑筋不如何灵,听程灵素说得头头是道,竟然便坚信不疑。
胡斐和程灵素在窗中遥遥相望,见马春花背向石屋,那老者站在她面前说话。程灵素道:“大哥,你说她为甚么走得这么远?如有不测,岂不是相救不及?”胡斐“嗯”了一声,他知程灵素如此相问,实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程灵素取出七心海棠所制蜡烛,又将解药分给胡斐、马春花和病倒在床的妇人,叫他们含在嘴里,一待仇敌攻入,便点起蜡烛,薰倒仇敌。但程灵素的毒药对于少数仇敌固应验如神,仇敌大肆来攻,对之不免无济于事。安排这枝蜡烛,也只极力而为,能多伤得一人便减弱一分敌势,至因而否能冲出重围,实无掌控。
便在此时,秃的一响,西首的石壁已给攻破一洞,群盗怕胡斐短长,没人敢孤身钻进,但破洞势将越凿越大,总能一拥而入。胡斐见情势紧急,暗器又已使完,在石屋中四下打量,要找些甚么重物来投掷伤敌。
如此相持了一个多时候,群盗不敢过来,胡斐等却也不能冲杀出去,一失石屋的凭藉,便没法以少抗众。
那老者喝道:“让我来会会豪杰豪杰!”赤手空拳,猱身便上。胡斐一惊:“此人技艺沉稳,大是劲敌。”左手一扬,叫道:“照镖!”
胡斐展开轻功,往斜刺里疾奔。世人齐声呼唤:“小子要逃啦!”“石屋里另有人,四下里兜住。”“谨慎,防备那小子使诡。”呼喝声中,胡斐便如一溜灰烟般扑入了人丛当中。
程灵素道:“你两位师哥如何没跟你一起来?我没见他们啊。”实在她并不识得周铁鹪、曾铁鸥,只想这两人威名不小,若在盗伙当中,必是领头居首的人物,但那瘦白叟和其他几个盗魁都不使刀,想来周曾二人必不在内。这一下公然又猜中了。汪铁鹗道:“周师哥和曾师哥都留在北京。干这些小事,怎能劳动他两位的台端?”言下甚有得色。
只见群盗纷繁从林中跃出,手上都拖着树枝柴草,不住往石屋四周掷来,瞧这情势,显是要行火攻。胡斐和程灵素手握动手,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色当中,两人都瞧出处境已然有望。
马春花俄然站到窗口,叫道:“喂,你们领头的人是谁?我有话跟他说。”群盗中站出一个瘦肥大小的老者,说道:“马女人有话,请叮咛小人吧!”马春花道:“我过来跟你说,你可不得拦着我不放。”那老者道:“谁有这么大胆,敢拦住马女人了?”
那人浓眉巨眼,身材魁伟,对胡斐瞋目而视,大声道:“我学艺不精,给你擒来,要杀要剐,便可脱手,多说些甚么?”
胡斐道:“我们守到晚间,或能乘黑逃脱。彻夜倘若走不脱,二妹,那要累得你奉上一条小命了,至于我歪拳有敌牛种田这长季子的老命,嘿,嘿!”说着伸手指在上唇一摸,笑道:“早知跟姓牛的无关,这撇胡子倒有点舍不得了。”
胡斐在顿时转过身来,倒骑鞍上,将那悍贼举在胸前,叫道:“请发暗器啊,越多越好!”那悍贼给扣住脉门,满身酸软,转动不得。胡斐哈哈大笑,伸脚反踢马腹,只踢了一脚,那马扑地倒了,本来当他回身之前,马臀上先已中了一枚铁锥,穿腹而入。
公然,程灵素接着就把答案说了出来:“因为她和这些人说话,不想让咱两个闻声!”胡斐又“嗯”的一声。他知程灵素的猜想不错,但是,那又为甚么?
但听得背后风声呼呼,好几件暗器射来,他用力一推大门,托托托几声,几件暗器都钉上了门板。群盗大声唿哨,冲近门前。
群盗正自计议如何攻入石屋,如何从破孔中冲进而不致为胡斐所伤,那料获得他反客为主,竟从破洞中攻将出来?这一大包石灰四散飞扬,白雾茫茫,站得比来的三人眼中顿时沾上,剧痛难当,一齐失声大呼。
程灵素实在猜想不透,马春花何故会几次三番的脸红?莫非她对胡大哥竟也有情?想到此处,不由得本身也脸红了。
程灵素心道:“他二人留在北京,莫非这一伙人竟是从北京来的?我再诓他一诓。”轻描淡写的道:“天下掌门人大会不久便要开啦。你们鹰爪雁行门定要在会里大大露一露脸。你总要回北京赶这个热烈吧?”汪铁鹗道:“那还用说?差使一办好,大伙全得归去。”
胡斐连发暗器,南北两面的盗伙向后撤退,东西面的撞击声却涓滴不断。
两名盗伙握刀来拦,胡斐头一低,从两柄大刀下钻了畴昔,左手一勾,想拿右首那人手腕。岂知那人手脚甚是滑溜,单刀横扫,胡斐迫得举刀封架,竟没拿到。这么稍一担搁,又有三名悍贼扑了上来,两条钢鞭,一条链子枪,将胡斐围在垓心。
马春花喝采道:“好技艺,好本领!”徐行出屋,白手向盗群中走去,竟不持兵刃。世人见她走近,纷繁上马,让出一条路来。马春花不断步的向前,直到离石屋二十余丈之处的树林边,这才立定。
程灵素不去理他,向胡斐道:“大哥,这是个浑人。不过他鹰爪雁行门的前辈武师,跟小妹很有点友情。周铁鹪、曾铁鸥他们见了我都很客气,说得上是本身人。你就别难为他了。”说着向胡斐眨了眨眼睛。
程灵素伸伸舌头,笑道:“你不肯说姓名,这不是说了么?本来是汪铁鹗汪爷,久仰,久仰。”汪铁鹗呸的一声,骂道:“黄毛小丫头,你晓得甚么?”
这时他身后那悍贼俄然一声低哼,显是穴道受点后酸痛难当。胡斐回身在他“章门穴”上一拍,又在他“天池穴”上按摩了几下,解开了他穴道,说道:“事出无法,多有获咎,请勿见怪。尊驾高姓大名?”
胡斐抢到窗孔,拾起桌上的钢镖,对准攻得比来的悍贼掷了出去。他仍不肯就此而下杀手,这一镖对准了那悍贼肩头。
那马给胡斐一脚踢在肚腹,吃痛不过,向前急窜。世人纷繁呼喝叫骂,有的乘马,有的步行,随后追逐。那马奔出数丈,胡斐只听得脑后风生,一低头,两枚铁锥重新顶飞过,去势奇劲,发锥的实是妙手。
程灵素转过甚来,满脸密意,低低叫了声:“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胡斐心中一震,忽听得屋外脚步声响,往窗孔中一望,叫道:“啊哟,不好!”
胡斐道:“我在狐疑一件事,只是尚无左证,现下不便明言。二妹,你大哥光亮磊落,决无不成对人言之事。你信得过我么?”程灵素见他神采诚心,非常欢畅,浅笑道:“那你是在代她脸红了。旁人的事,我管不着。只要你很好,那就好了。我猜这件事中,牵涉到马女人的甚么私交……乃至对方不肯明言,马女人也不肯说。”胡斐道:“我初识马女人之时,是个十三四岁的拖鼻涕小厮。她见我不幸,这才给我讨情……”说到这里,昂首出了会神,只见天涯朝霞如火烧般红,悄悄道:“该不该如许,我不晓得。但我信得过她是好人……她知己是挺好的。”
程灵素叫道:“大哥,这东西再妙不过。”俯身到那病妇床边,伸手在地下一按,双手举起,两手掌上白白的都是石灰。本来村夫在此烧石灰,石屋中积有很多。胡斐叫道:“妙极!”嗤的一声,扯下长袍的一块衣衿,包了一大包石灰,猛地缩身一冲,从破孔中钻了出去,闭住眼睛,右手一扬,一包石灰撒出,当即钻回石屋。
胡斐忙道:“使不得!强盗贼骨头,怎讲信义?马女人你这可不是自投虎口?”马春花道:“困在此处,事情老是不了。两位高义,我毕生不忘。”
胡斐纵身落地,横持悍贼,一步步的退入石屋。世人怕他侵犯火伴,不敢一拥而上。这伙人枉自有二十余名妙手,却给他一人倏来倏去,横冲直撞,不但没伤到他涓滴,反给他擒去了一人。世人相顾气沮,心下固自愤怒,却也不由悄悄佩服。
程灵素道:“大哥,这盗魁对马女人说话的模样,可恭敬得很哪,没半点飞扬放肆。”胡斐道:“不错,这盗魁很有涵养,确是个劲敌。”程灵素说道:“我瞧不是有涵养,倒像是仆人跟妇女禀报甚么似的。”胡斐也已看出了这一节,心中模糊感觉不对,但想这事甚为难堪,不肯亲口说出。
胡斐道:“你要说甚么?你说她为甚么……怎地不说了?”程灵素道:“我不晓得该不该问你。问了出来,怕你活力。”胡斐道:“二妹,你跟我在这儿同生共死,我们之间另有甚么不能说的?我甚么都不会瞒你。”程灵素道:“好!马女人跟那盗魁说话,为甚么不是发恼,却要脸红?这还不奇,为甚么连你也要脸红?”
胡斐翻开石室木门,说道:“获咎莫怪,后会有期。”汪铁鹗不知他要使甚么狡计,不敢跨步。程灵素拉拉胡斐的衣角,连使眼色。胡斐一笑道:“小弟胡斐,我义妹程灵素,多多拜上周曾两位武师。”说着悄悄往汪铁鹗身后一推,将他推出门外。
程灵素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大哥,待会如果走不脱,你救我呢,还是救马女人?”胡斐道:“两个都救。”程灵素道:“我是问你,倘若只能救出一个,另一个非死不成,你便救谁?”胡斐微一沉吟,说道:“我救马女人!我跟你同死。”
胡斐忽道:“二妹,你既识得这位汪兄的众位师哥,我们可不便再加留难。汪兄,你这就请回吧!”汪铁鹗惊诧站起。
胡斐心想:“她要将事情一个儿承担,好让我两人不受缠累。她孤身前去,自是凶多吉少,救人不救彻,岂是大丈夫所为?”眼看马春花甚是果断,已伸手去拔门闩,说道:“那么我陪你去。”马春花脸上又微微一红,道:“不消了。”
胡斐和程灵素都是一怔,均想:“甚么差使?”程灵素道:“贵寨众位当家的受了招安,给皇上着力,那是光祖耀宗的事哪。”不料这一猜想可出了岔儿,程灵素只道他们都是盗伙,却在办差,那不是受了招安是甚么?那知汪铁鹗一对细细的眼睛一翻,说道:“甚么招安?你当我们真是盗贼么?”程灵素暗叫:“不好!”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假装是黑道上的朋友,大师心照不宣,又何必点穿?”她虽粉饰得涓滴没露陈迹,但汪铁鹗竟然也起了狐疑,程灵素再以言语相逗,他便只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二次跃起时从屋顶中钻出,两个石灰包扬处,人丛中又有人失声惊呼。程灵素连包几个石灰包,放在铁锅中递上屋顶,胡斐东南西北一阵抛打,世人又叫又骂,退入了林中。这一役对方七八人眼目受伤,一时不敢再逼近石屋。
汪铁鹗大是奇特,问道:“你识得我大师兄、二师兄么?”语气顿时变了。程灵素道:“如何不识?我瞧你的鹰爪功和雁行刀都没学得到家。”汪铁鹗道:“是!”低了头非常忸捏。
胡斐突击胜利,一回身,程灵素又递了两个石灰包给他。胡斐道:“好!”从石灶上扳下一块大石,伸左手高高举起,飞身跃起,忽喇喇一声响,屋顶撞破了一个大洞。
胡斐道:“好,既是如此,我去擒一小我来,作为人质。”马春花道:“胡兄弟,不必……”话未说完,胡斐已右手提起单刀,左手一推大门,猛地冲出。世人齐声大喊。
胡斐和程灵素听不到马春花和世人的说话,但遥眺望去,大家的神情模糊可见。
马春花脸上一红,低声道:“胡兄弟,程家妹子,我出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再返来。”
程灵素瞧了一会,又道:“马女人在点头,定是不肯跟那盗魁去。但是她为甚么……”俄然侧过甚来,瞧着胡斐的脸,心中如有所感,又转头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