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飞狐外传(29)
袁紫衣大怒,拾起一块石子,向他背心投掷畴昔。胡斐除下头上帽子,反手将石子兜在帽中,笑道:“你肯还我承担吗?”袁紫衣纵身向前,要去掠取白马,忽听得呼的一响,一件暗器来势劲急,劈面掷将过来。
刘鹤至心中暗喜,拳法突变,右手三角拳着着打向对方身上各处大穴,左手忧?拳却以厚重之力,拦封横闩,使的满是截伎俩。袁紫衣目睹不敌,左手斗然间自掌变指,快速向前刺出,竟是六合枪法中的“四夷宾服”。刘鹤真吃了一惊,不及思考,忙侧身避过,岂知袁紫衣右手横斩,出招是六合刀法中的一招“钩挂进步连环刀”。刘鹤真想不到她拳法掌法竟会俄然变成枪法、刀法,微一慌乱,肩头已给斩中。他肩头急沉,于瞬息间将斩力卸去了八成,跟着反击一拳。袁紫衣左手“白猿献桃”自下而上削出,那是双手都使刀法,看来她不但有单刀,且有双刀了。
袁紫衣当刘鹤真诘问她门派之时,已想好了胜他之法,见刘鹤真抱拳归一,踏步又抢中桩,当即出一招“滚手虎坐”,使的公然是六合拳正路武功。
袁紫衣正要发言扣问世人,忽听得门外马蹄声短促非常,向北奔驰。
这忧?拳练至具有极大能力,非十余年以上功力不办,袁紫衣无此修为,出亡趋易,还了一招“摔手穿掌”,右手出摔碑手,左手出柳叶掌,那也是六合拳的正宗工夫。
袁紫衣怒极,心想:“这小子如此可爱。”她不怪本身先盗人家承担,却恼他两次戏弄,只恨白马脚程太快,不然追上了他,夺还白马不算,不狠狠揍他一顿,也真难出心头之气。只见一座屋子檐下系着一匹青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奔畴昔解开缰绳,飞身而上,向胡斐的来路疾追,待得马主惊觉,大呼痛骂的追出来时,她早去得远了。
刘鹤真正要她说这句话,恭恭敬敬的答道:“女人如真用本门武功佩服鄙人,那是光大本门的天大丧事。小老儿便跟女人提马鞭儿,也所甘心。”他刚才领教了袁紫衣的武功,狂傲之气登敛,跟着转头向胡斐那方位拱手说道:“小老儿献丑。”这一拱手是相谢胡斐掷碗之德,他虽不知援手的是谁,但知这两只酒碗是从该处掷来。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有很多人悄悄点头,觉他虽去处古怪,形貌委葸,说的话倒挺有事理。
袁紫衣虽有坐骑,但说要追上胡斐,倒是休想,一口气全出在牲口身上,不住的乱鞭乱踢。那青马实在已竭尽尽力,她仍嫌跑得太慢。驰出数里,青马呼呼喘气,渐感不支。将近一片树林,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红色之物,待得驰近,却不是那白马是甚么?
袁紫衣与孙伏虎、杨宾等人脱手,虽说是三招取胜,其实在第一招中已制敌机先,但此时在梅花桩上与刘鹤真比拳,每一拳掌击将出去,均碰到极重极厚的力道反击。她足底踏的是酒碗,只要着力稍重,酒碗立破,这场比武便算输了,是以上一沾即走,从无一招敢稍稍用老,见对方守得极稳,难以撼动,只得以上乘轻功点踏酒碗,围着他身周游动,只盼找到敌手马脚。两人拆到三十余招,一套六合拳法的招数均已使完,刘鹤真瘦瘦的身形耸峙如山,拳风渐响,显见劲力正自加强。
袁紫衣嘲笑道:“你这第1、第2、第三,我一件也不依,那便如何?”刘鹤真道:“那又能如何了?只好让故乡伙几根枯瘦精干的老骨头,来挨仙颜女人乌黑粉嫩的拳头了!”
她纵声大呼:“偷胡匪,快停下!”胡斐转头笑道:“偷包贼,我们掉换了吧!”说着哈哈大笑,策马急驰。
那知袁紫衣不再与他正面对拳,只来往游走,身法快速非常,在碗口上一着足当即换步,竟无顷刻之间逗留,半晌之间,已将三十八只酒碗翻了三十六只,只剩下刘鹤真双脚所踏的两只尚未翻转。若不是胡斐刚才掷了两只碗畴昔,他是连安身之处也没有了。
“韦陀双鹤”这四个字,厅上年事较大之人倒闻声过的,但大半只认得万鹤声,都知他为人任侠好义,江湖上申明甚好,另一只“鹤”是谁,就不大了然。这时听这个老头儿自称是“双鹤”之一,又亲目睹他一举手便将两名侍卫打得转动不得,一时群相谛视,窃窃私议。只是谁都不知他秘闻,也说不出一个以是然来。
刘鹤真这一跌下梅花桩来,只道已然败定,猛感觉脚底多了两只酒碗,一怔之下,知有高人自旁暗助。世人目光都集于相斗的两人,胡斐轻掷酒碗,竟没一人留意。
袁紫衣神采傲慢,冷然问道:“你要比拳脚呢,还是比刀枪?”刘鹤真道:“女人既自称是少林韦陀门弟子,我们就比韦陀门的镇门之宝。”袁紫衣道:“甚么镇门之宝?说话爽利落快,我最讨厌兜着圈子磨耗。”刘鹤真仰天打个哈哈,道:“连本门的镇门之宝也不晓得,怎能担负掌门?”
韦陀门的大弟子孙伏虎大声道:“这位是我们的前辈刘师伯!”
两人在三十六只酒碗碗底之上回旋来去,使的都是六合拳法。在这天罡梅花桩上脱手过招,要旨是抢得中桩,将敌手逼至外缘,如是则一有机遇,脱手稍重,敌手无路可退,只要跌落桩下。刘鹤真自幼便对这路武功深故意得,在这桩上已苦练数十年,摆布进退,每一步踏下去实无分毫之差,数招之间,便已抢得中桩,当下拳力慢慢减轻。他知这少女年纪虽轻,武功实已得高人传授,却也不敢冒然进击,心想只要守住中桩,便已稳操胜算。
这一个波折,将她连胜韦陀门四名妙手的对劲之情顿时消得干清干净。她心下气恼,却又奇特:“这白马大有灵性,怎能容这小贼偷了便跑,毫不抵挡?”她不知胡斐的轻功及手劲、腿劲均强,虽未练过骑术,但一骑上马背,白马天然受其控纵,不作抵挡。
她伸左手接住,恰是本身投畴昔的那块石子,就这么缓得一缓,只见胡斐双腿一夹,白马奔腾而起,倏忽已在十数丈外。
刘鹤真拿起桌上一只酒碗,仰脖子喝干,顺手往地下一摔。世人都是一怔,均想这一下定是呛啷一响,打得粉碎,那知他这一摔,劲力使得恰到好处,酒碗在地下悄悄滑过,下掉的力道顿时消了,平安稳稳的合在厅堂的方砖上,竟涓滴无损。他一摔以后,随即又拿起第二只酒碗往地下摔去,双手接连不竭,倘是空碗,便顺手抛出,碗中如如有酒,非论是满碗还是半碗,都先一口喝干。
听这马蹄落地之声,人间除本身的白马以外,更无别驹。她神采微变,抢步出门,只见枫林边转过一匹白马,便是本身的坐骑,马背上骑着个灰衣男人,恰是本身偷了他承担的胡斐。
当此情势,刘鹤真只要一出足立时踏破酒碗,只要站在两只酒碗之上,不能挪动半步,呆立少时,神采惨痛,说道:“是女人胜了。”举步落地,神采更黄得好像金纸普通。袁紫衣大是对劲,问道:“这掌门人是让我做了吧?”刘鹤真黯然道:“小老儿服了女人啦,但不知旁人有何话说?”
他仓猝半空移步,另踏一碗,身子闲逛,背上已出了一身盗汗。斜眼看时,只见袁紫衣左足提起时将酒碗悄悄带起,也不明她足底如何用力,放下时酒碗已翻了过来。她左足顺势踏在碗口,右足提起,又将另一只酒碗翻转,这一手重功本身如何能及?心想:“只要急使重手,乘着她未将酒碗尽数翻转,先将她打下桩去。”当下催动掌力,加快进逼。
刘鹤真不由暗自佩服,她明显不知本门的镇门之宝是甚么武功,但是这番话冠冕堂皇,令人难以回嘴,想来本门弟子大家听得心折,左手摸了摸上唇焦黄的胡髭,说道:“好吧,我教你一个乖。本门的镇门之宝,乃天罡梅花桩。你总练过吧?”
刘鹤真右足踏上一步,右拳劈面向袁紫衣打到,恰是六合拳“三环套月”中的第一式。袁紫衣见对方拳到,自食指乃至小指,四指握得整齐不齐,生出三片棱角,晓得这三角拳法用以击打人身穴道,此人自是打穴妙手,左足斜退一步,踏上另一只碗底,还了一招六合拳中的“裁锤”,右手握的也是三角拳。
袁紫衣实不知这天罡梅花桩如何练法,但仗着轻功成就甚高,并不害怕,左足一点,也跃上了一只酒碗的碗底。她迳自站在上首,双手微抬,却不发招,要先瞧对方如何脱手,这才随机应变,只是见了他摔出武官,以及掷酒碗这番巧劲,知他与孙伏虎等不成同日而语,已无半分轻敌之意。
胡斐见二人说僵了便要脱手,他游侠江湖,数见清廷官吏逼迫百姓,残暴贪虐,夙来恨恶,见刘鹤真摧辱清廷侍卫,言语中很有正气,悄悄盼他得胜。只是那紫衣少女脱手敏捷,实是个短长妙手,恐怕刘鹤真一定敌得她过。
她心中大喜,但怕胡斐安排下狡计,引本身被骗,四下张望,不见此人影踪,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离那白马约稀有丈,突见松树上一人落了下来,恰好骑在白马背上,哈哈大笑,说道:“袁女人,我们再赛一程。”这时袁紫衣那再容他逃脱,双足在马镫上一撑,身子斗地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畴昔。
那老者不再讽刺,正色说道:“女人,你不是我门中人。韦陀门跟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来拆这个档子?”袁紫衣道:“莫非你便是韦陀门的?叨教前辈高姓大名?”那老者道:“我姓刘,名叫刘鹤真。‘韦陀双鹤’的名头你闻声过么?我若不是韦陀门的,怎能与万鹤声合称‘韦陀双鹤’?”
袁紫衣以指化枪,以手变刀,出的虽还是六合枪、六合刀工夫,但韦陀门中从无如此奇特招数。刘鹤真惊奇不定,抱拳说道:“女人武功神妙,鄙人从所未见,敢问女人是那一门那一派高人所授?”袁紫衣道:“哼,你硬不认我是本门中人。也罢,倘若我只用六合拳胜你,那便怎地?”
这一下掌刀斩至,刘鹤真再难避过,砰的一响,胁下中掌,身子一晃,跌下碗来。胡斐在旁瞧得明白,心想这位武学妙手如此败于对方怪招之下,大是可惜,顺手抓起席上两只空酒碗,学着刘鹤真的伎俩,向地下斜摔畴昔。两只酒碗敏捷非常的滑过,恰好停在刘鹤真脚下。
袁紫衣大怒,提气疾走。她轻功虽了得,却怎及得上这匹日行千里的快马?奔了一阵,但见人马的影子越来越小,终究再也瞧不见了。
数招一过,刘鹤真又渐抢上风。此时他出拳抬腿之际,比先前又加了几分谨慎谨慎,恐怕她在拳招当中复兴花腔。拆得数招,见对方拳法无变,略感欣喜,目睹她使的是一招“打虎式”,当即右足向前虚点,出一招“乌龙探海”,突觉右脚下有些非常,目光向下一瞥,不由得失惊。只见本来合覆着的酒碗,不知如何竟已转而仰天。幸亏他右足只是虚点,这一步若结壮了,必将踏在碗心,酒碗当然非破不成,同时出错前冲,焉得不败?
刘鹤真见她身法、步法、拳法、形状,无一不是本门正宗工夫,但刚才佩服孙伏虎等三人,所使窜改心法绝非本门所传,只不过此中差别,若非本门的一流妙手,却也瞧不出来,心下甚感惊奇,左足踏上,击出一招“反躬自省”。这一拳以手背击人,在六合拳中称为“忧?拳”,因拳法极难,练习之际忧?非常,故有此名。
袁紫衣脸上微露窘态,但这只是一刹时之事,当即安静如恒,说道:“本门武功广博高深,练到最高境地,即令是最平常的一招一式,也能称雄天下。六合拳也好,六合刀也好,六合枪也好,那一件不是本门之宝?”
袁紫衣嘲笑道:“嘿嘿,这算甚么宝贝了?我也教你一个乖。武功当中,越是通衢平实,越贵重有效。甚么梅花桩,尖刀阵,这些花巧把式,都是恐吓人、骗孩子的玩意儿。你在荒山野岭赶上了仇敌,几十小我骑马抡刀要杀你,你叫他们先在地下插起了梅花桩、摆好了桃花阵,再来打个明白吗?不过不跟你尝尝,谅你心中不平。你的梅花桩摆在那儿?”
半晌之间,地下已充满了酒碗,三十六只碗散置覆合。他摔碗的伎俩固巧劲惊人,而酒量也大得异乎平常,这一番连喝连掷,少说也喝了十二三碗烈酒。但见他酒越喝很多,神采越黄,身子一晃,轻飘飘纵出,右足虚提,左足踏在一只酒碗的碗底,双手一拱,说道:“领教。”
她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小镇,晓得再也赶不上白马,要待找家茶铺喝茶歇息,忽听得镇头一声长嘶,声音甚熟,恰是白马的叫声。她急步赶去,转了个弯,但见胡斐骑着白马,转头向她浅笑招手。
袁紫衣点头道:“甚么双鹤双鸭,没闻声过。你想要做掌门,是不是?”刘鹤真道:“不是,不是,千万不成冤枉。我是师兄,万鹤声是师弟。我要做掌门,当年便做了,何必比及本日?”袁紫衣小嘴一扁,道:“哼,胡说八道,谁信你的话?那你要干甚么?”刘鹤真道:“第一,韦陀门的掌门,该由本门真正的弟子来当。第二,非论谁当掌门,不准趋炎附势,到京里交友权贵。我们是学武的粗人,乡巴老儿,怎配跟官老爷们交朋友哪?”他一双三角眼向世人横扫了一眼,说道:“第三,以武功定掌门,这话先就不通。非论学文学武,都是品德第一。如果一个卑鄙小人武功最强,大伙儿也推他做掌门么?”
各门武功当中,均有桩上比武之法,桩子却变异百端,或直立木桩,或植以青竹,或叠积砖石,乃至以利刃插地,脚穿铁鞋,再足踩刀尖,如这般在地下覆碗以代梅花桩,厅上众武师均未见过,孙伏虎等也未曾得师父教过。刘鹤真这三十六只碗仿佛散放乱置,并非整整齐齐的列成梅花之形,但此中自有标准,他早已习练谙练,即便闭目而斗,也一步不会踏错。袁紫衣却每一步都须先向地下望过,瞧定酒碗方位,这才出足。如此时候一长,拳脚上渐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