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碧血剑(100)
世人在峭壁上甚是担忧,只怕他中了秽气毒雾,一个失手,两人都跌入深谷当中。哑巴和洪胜海战战兢兢的缓缓提拉,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在旁护持。
袁承志正要跃出去接还铜钱,俄然山腰中掷出一个黑黝黝的算盘,飞将上去兜住了三枚铜钱,这才落下。一人从树后窜出,接住算盘,嘁嚓嘁嚓的摇摆,大笑而来,恰是铜笔铁算盘黄真,笑道:“师弟,你好豪阔,铜钱银子也顺手乱掷,这可不是挥金如土吗?我们买卖人瞧着可实在肉痛。做买卖的钱一动手,可不能还你了。”
袁承志等也都上去见了礼。接着木桑道人过来相会,大家上前拜见,互道别来情事。承志牵挂青青,正想扣问大师哥有没见到她踪迹,俄然树丛里扑出两端巨猿,一齐搂住了承志。崔希敏大吃一惊,伸拳便打。承志笑道:“大威,小乖,你们好!”伸手悄悄格开崔希敏打来的一拳。两端巨猿俄然吱吱乱叫,放开了承志,猛往山壁上窜去。崔希敏道:“是小师叔养的吗?糟糕,猩猩活力了!”目睹两端巨猿越爬越高。
冯不破本年二十三岁,冯不摧二十一岁,两人在甘凉一带仗着父亲的名头,武林中个个让他哥儿三分。他二人部下也确有点真工夫,这时候见袁承志不过二十岁摆布,竟然长着本身两辈,心中好不平气,又见他红肿了双眼,出来见客时泪痕未干,心想此人不知甚么事吃了亏,这般哭哭啼啼的,饭桶之极,豪杰豪杰打落了牙齿和血吞,那有受了人欺负便哭的?对他更加不瞧在眼里。他二人和归辛树门下的弟子个个交好,晓得就中孙仲君最是心傲好胜,武功也强。当晚哥儿俩偷偷商讨,要教唆孙师姑去跟这小师叔祖比试一场,让他出个丑,万一给父亲或师祖晓得了,也怪不到兄弟俩头上。
入夜后,黄真的大弟子领着八名师弟、两个儿子到了山上。他先向木桑道人施礼,然后叩见师父、二师叔、二师娘。他见袁承志年纪甚轻,本身大儿子还大过他,要跪下向他叩首,实在有点不肯,叫了一声“师叔!”不由有点游移。
袁承志只因吸入洞中秽气多了,脚一着地,脑筋晕眩,安身不稳,顿时软倒。木桑忙给两人推宫过气。过了一会,袁承志悠然醒来,调匀呼吸,只觉倦乏万分。又过一阵,青青也醒来了,见了袁承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世人见两人醒转,这才放心。青青神智渐复,断断续续的把洞中情由说了。
袁承志见这师侄四十多岁年纪,虎背熊腰,筋骨似铁,站着几近高过本身一个头,先悄悄喝了声采,心想大师哥豪杰了得,确要这般威风的人物才气做他掌门弟子,崔希敏人既鲁莽,武功又差,跟这个师侄可差得远了,见他作势要跪,忙伸手拦住,向黄真其他八名弟子摆了摆手,说道:“大师别多礼啦!”崔希敏在一旁先容,说道:“我这位大师兄姓冯名难敌,江湖上人称八面威风。”袁承志道:“冯兄定是得着大师哥真传了。”
赶到华山脚下时,洪胜海在凉亭边见到一片泥土很有异状,用兵刃撬土,挖出来的鲜明是温方达和另一人的尸首。
◎贼初入城时,先假张殛毙之禁,如有淫掠官方者,立行凌迟。假将犯法之寇杀死四人,分为五段,据称以淫杀之故也。官方误信,遂放心开店市,嘻嘻自如……四五今后恣行杀掠。先令十家一保,如有一家流亡,十家同斩。十家以内有富户者,闯贼自行点取籍没,此中下之家,听各贼分掠。又官方马骡铜器,俱责令输营,因而满城百姓,家家倾竭。
三人兴冲冲的赶往山后。冯氏兄弟心中策画,用甚么话来挑动孙仲君去找那袁小师叔祖比武。冯不摧悄声道:“如果孙师姑还在练剑,我们就说是那姓袁的说的,这一起、那一起都使得不对。”冯不破笑着点头。
安小慧要岔开话头,抚摩着两端巨猿头顶,说道:“幸亏大威和小乖发明得早,如果迟得些时候,只怕青姊姊和承志大哥在洞里中秽气之毒更深。”世人都说的确好险,幸亏牲口的知觉活络,远远的就发觉有异。世人一起议论刚才的险事,一起上山。安大娘和安小慧扶青青走进石屋,给她洗脸换衣,扶上床去歇息。
第二天两兄弟一夙起来,溜到内里去找孙仲君,劈面撞见八师叔石骏。他也是个幼年功德之人,武功和冯氏兄弟在伯仲之间,喝道:“喂,你们哥儿俩探头探脑的找甚么?”冯不摧笑道:“我们在找孙师姑呢,传闻她在山东干掉了很多渤海派的人,要请她说来听听。”石骏喜道:“好啊,刚才我见她在山那边,正跟梅师哥练武呢。”
李自成攻破北京事迹,当时文士笔录见闻而传播后代者甚多。诸书作者以态度对峙,对李自成无不极其仇视,文中自多夸大及诬衊,未可尽信。但闯军初时规律严明,进北京后便即败北,当属究竟。以下所录为《明季北略》一书中多少记录:(文中所谓“贼”指闯军而言,可见作者极有成见。)
袁承志在饭店中见到何红药钉在墙角的暗号,知她调集教众,大肆追击,同时青青又落入温氏四熟行里,非论那一边得胜,青青都是无幸,焦心万分,当即纵骑奔驰,沿路寻访。不久查知温氏四老中已有三人中毒而死,这一来更加挂虑,日里食不甘味,晚间睡不安枕,幸喜这一批人的踪迹是向华山而去,倒不致因追踪而误了会期。一行人途中又汇合了崔秋山、安大娘、安小慧三人,他们虽不是华山派门人,但夙来交好,亲如家人,同到山上集会,亦无毛病。
刚转到山后,忽听得孙仲君正在厉声叫骂,这一下大出三人不测,忙拔足赶去,只见孙仲君挺着单钩,正在追一一人。
崔希敏大呼:“师父,你白叟家先到啦!”抢上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他也不睬会是甚么处所,心中欢畅,这几个头磕得更加用力,站起来时,额角已给岩石撞肿了高高一块。安小慧又顾恤,又气恼,不住低声抱怨。崔希敏尽管傻笑。
将到傍晚,两端巨猿先叫了起来,内里一阵人声清净,本来是归辛树佳耦领着梅剑和、刘培生、孙仲君等六名弟子到了。归二娘抱着儿子归钟,小孩儿笑得傻里傻气的,身子可大好了。归二娘得知青青中毒,忙把儿子未服完的茯苓首乌丸拿出来给她服下一颗。青青温馨了一阵,沉甜睡去。
这石洞封闭已久,内洞充塞秽毒之气,外洞中的秽气当二人入洞时给山风吹散了大半,何红药和青青两人初时入洞还不感觉,何红药一烧衣服,热气一吸,内洞的秽气涌将出来,两人顿时头昏目炫,胸口烦恶。青青向外奔出数丈,神智含混,便即跌倒。
袁承志黯然点头,道:“青弟的母亲遗命要和丈夫合葬,当今两人虽骸骨化灰,但终究合葬在一起了。”青青道:“那恶婆娘固然凶暴,但她对我爹爹一往情深,我爹爹对她负心,甚是不该。”向承志道:“大哥,我们该当救她性命。”承志点头道:“甚是!”崔希敏自告奋勇,入洞救人。承志叮嘱洞内秽气有毒,救了人立即出来。
世人见承志一副难堪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怕他难堪,都悄悄退了出去。承志柔声安抚,坚称矢志靡他。青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不住呕吐黑水。承志到了这个境地,也是束手无策,只要在卧榻旁垂泪的份儿。山洞或井底久不通风,秽气不泄,冒然入内,常常中毒,乃至丧命,行走江湖之人见过很多。如非当场死亡,得救以后凡是垂垂复苏,但青青神采有异,呕吐黑水,仿佛除密洞秽气外,另中了何红药或金蛇郎君身上所染奇特毒药。袁承志只盼何惕守便在近旁,她或能知救治之法,更携得有解药。
◎昧爽,阴云四合,城外烟焰障天,微雨不断,雾迷,俄微雪,城陷。或谓先有人伏内,通寺人曹化淳弟曹二公内应开门;一云:寺人王相尧率内兵千人出迎贼。贼将刘宗敏整军入,军中甚肃。……寺人曹化淳同兵部尚书张缙彦开彰义门迎贼。……大略都城之陷,多由奸人内应耳。……已而贼大喊开门者不杀,因而士民各执香立门,贼过,伏迎,门上俱粘“顺民”,大书“永昌元年顺天王千万岁”。
崔希敏进洞后不久即出回上,说道:“山风短长,洞里秽气已大半吹散。那婆娘已经断气了。我怕洞里不能久耽,只把她尸身胡乱埋在坑里。”青青点头道:“她跟我爹爹、妈妈同葬一穴,她如身后有知,心中也必欢乐。但盼他们三人不要吵架才好。”承志道:“你放心,你爹爹必然帮你妈妈。”青青怒道:“我妈比她仙颜,以是我爹爹必然帮我妈妈。将来你也如许,是不是?”承志奇道:“甚么将来我也如许?”青青反掌打去,承志和她乍见相逢,正高傲喜,见她反掌打来,便不闪避,啪的一声,重重打中脸颊。青青哭道:“将来你只帮阿九不帮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掌书宫人杜氏、陈氏、窦氏为自成所取,而窦氏尤宠,号窦妃。又有张氏,亦嬖之。自成集宫女分赐随来诸贼,每贼各三十人。牛金星、宋献策等亦各数人。
袁承志心道:“大威、小乖定是藏着甚么好东西,见我返来,要取出来给我。”望了一阵,忽见峭壁上冒出阵阵烟雾,那处所恰是安葬金蛇郎君的洞窟,不觉一惊,又见两端巨猿在高处指手划脚,大打手势,似在号召本身畴昔。
◎贼尽放马兵入城,乱入人家。诸将军望高门大第,即入据之。刘宗敏据田宏第,李牟据周奎第。
袁承志刚到洞口,便见一阵烟雾冒出,当下屏除呼吸,直冲出来,奔至狭道,只见一人横卧在地,靠近看时,竟是青青。这一下欣喜交集,忙摸她口鼻,呼吸已甚微小。目睹内洞微有火光,另有一人躺在那边,恰是何红药,还想入去相救,俄然间胸口作歹,便欲昏倒,忙弯身抱起青青,奔出洞来,抓住绳索。哑巴和洪胜海一齐用力,吊起两人。袁承志见四周已无毒烟,深深吸了两口气,俄然忍耐不住,在半空中大吐起来。
黄真目睹冯难敌不对小师叔下跪,心想他已是江湖上的成名流物,也就不加勉强。他向来风趣玩世,于这些礼数也并不讲求,当下笑道:“师父算盘精,教出来的徒儿也就爱占便宜,向小师叔磕几个头,又一定有见面钱,可就太亏损了。”
安小慧也看了出来,说道:“承志大哥,两端猩猩在叫你呢!”袁承志道:“不错!”向哑巴打了几动手势,哑巴点头会心,奔向石屋取了火把长索,与世人绕道上了峭壁之顶。袁承志道:“洞里的途径只要我熟,我一小我出来吧。”在衣上撕下两片小布,塞住鼻孔,扑灭火把,缒绳下去。两端巨猿在峭壁上乱叫乱跳,搔头挖耳,仿佛非常焦心。
何红药夺过骨灰坛一瞧,恍但是悟,叫道:“这是你母亲的骨灰?”青青缓缓点头。何红药反掌击出,青青身子后缩,没能避开,这掌正打在她肩上,一个踉跄,几乎颠仆。何红药狂叫:“不准你们合葬,不准你们合葬!”用手乱扒,但骨灰已与泥土混和,再也分拆不开。她妒念如炽,把一根根骸骨从坑中捡出,叫道:“我要把你烧成飞灰,撒在华山脚下,教你四散飞扬,四散飞扬!永不能跟那贱婢相聚!”
◎贼初入城,不甚殛毙。数今后大肆殛毙……贼兵满路,手携麻索,见面稍魁肥,即疑有财,系颈征贿。有半途假贷而释者,亦有押至其家,任其拣择而后释者。若缚至刘宗敏伪府便偶然理。
◎四月月朔日,宋献策云:“天象惨列,日色无光,亟宜停刑。”初七日,自成过宗敏第,见天井夹三百多人,哀号半绝。自成云:“天象示警,宋智囊言当省刑,宜酌放之。”此中缙绅十一,余皆杂流武弁及效力办事人。释千余人,然死者过半矣。
注:
世人在外纷繁群情,都说青青如许一个好女人,固然爱使小性子,心肠却好,倘若就此不治,可真教人难过,承志更不免悲伤一世。世人唉声感喟,愀然不乐。
世人把马匹存放在村夫家里,急赶上山。快到山顶时,忽听得嗤嗤嗤一阵响,数粒暗器飞上天空,隔了半晌,才一齐落下。袁承志喜道:“木桑道长在上面,他在号召我们了。”当即从衣囊里摸出三枚铜钱,向天力掷,只见三颗黄点消逝在云气当中,悠但是逝,隔了好一阵方才落下。崔希敏赞道:“小师叔,这一下劲道好足!”
袁承志道:“青弟必已落入五毒教手里,我们快上山。”安大娘安抚他道:“这时恰是华山派的会期,穆教员父就算还没到,只要黄师兄、归师兄那一名到了,定会脱手相救。”袁承志道:“五毒教胆敢闯上华山,必是有备而来,可别让师侄们遭了毒手”。崔希敏道:“连祖师爷也到了,怕他们怎的?大师快上山啊!”
冯难敌给师父说得不美意义,便要向袁承志跪倒。袁承志仓猝拦住。冯难敌当下命大儿子冯不破、二儿子冯不摧向木桑道人与归、袁两位师叔祖、以及梅剑和等师叔顺次拜见了。袁承志没见面钱给不破、不摧兄弟,微觉难堪。
青青内功不及承志,吸的秽气又多,次日仍不痊可,偶然神智胡涂起来,又哭又闹,昏倒中只骂承志负心无义,喜新弃旧。
青青大急,抢上争夺,拆不数招,便给打倒在地。何红药脱下外套铺在地下,把骸骨堆在衣上,用火扑灭衣服。她左肘抵住青青,不让她转动,右掌拨火使旺,半晌之间,骸骨已经燃着,石洞中浓烟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