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行刺
此一时,借着穿窗之白,来人手起,寒光一动,提了短刃便往榻边。
鱼悟自解姬沙言辞深意,起手再道:“阿弥陀佛,姬施主言重了。老衲虽知销磨楼仆人大隐多时,却也不知,乱云恶事,其可会闻听一二,此一番,又可会亲来探看,祭一祭两位故交?”
鱼悟冲姬沙稍一点头,立时策应,“若姬施主不弃,老衲也愿尽一用心力。自当结珀卫多少,听候调遣。”
闻人战一听,冲五鹿老撅嘴怒道:“你这头小鹿,真该拿沾水的鞭子狠狠抽一顿才好。”话音方落,思忖半晌,又浅咬下唇,瞧瞧五鹿浑,柔声再道:“现鹿哥哥离了府,你我可很多加照看,免生忽略方是。”
闻人战朱唇一撅,直上前两指弹在五鹿老后脑勺,吃紧应道:“你晓不晓得,方才有人,自你房内逃了?”
“你可还好?”闻人战缓缓取座,直冲一旁五鹿老询道。
“此一回,怕是恶战。还很多借二位之力。”胥子思轻笑,眼风顺次扫过姬沙同鱼悟师,又再拱手朝鱼悟接道:“特别是得倚傍禅师之力。”
来人见状,倒也不慌,握着短刃的一掌又再紧了紧,因蒙着面,口内含糊轻道:“死了一了百了,我且助你欢乐。”话音方落,举刃直下,涓滴不见游移。
话音未落,二人已然放脚,疾走至五鹿浑房外。
“大欢乐宫重返中土之事,不知二位作何设法?”
“心脉还跳,脑袋还在,吐纳还平。”五鹿老自往头顶摸个两回,沉声接道:“除了后脑勺有点儿疼,满身无恙,应当还算个大活人。”
五鹿老同闻人战瞧瞧相互,抬脚往内。待得盏茶工夫,二人于屋内掌了灯,环顾四下,惊见五鹿浑还是半坐榻上,不言不动;在其履边,另有几段残刃七七八八散落一地。
此一时,房门大开。
闻人战模糊感觉不妙,仆身一钻,跃窗而入,见得五鹿老,脆声疾道:“方才屋内,可有非常?”
堂内鱼悟同胥子思闻听此言,便也未几说话,三人寂静,不咸不淡又坐了一刻。
五鹿老缓缓阖了眼目,沉声叹道:“待兄长梦醒,我必得同其往姬宗主那处说道说道!”
姬沙于一旁细瞧这二人半刻,面上倒是含笑,心下却模糊生了疑窦,抬掌取了桌边茶盏,轻啜两口,不置可否。
“这有甚么。”五鹿老颈项一转,回眸瞧一眼五鹿浑,附耳接道:“父王于小巧京兄长宅子内,布了好些个红线铜铃。一来是怕兄长梦行走到屋外,磕了碰了倒也无妨,如果不知不觉走入水池水井,那但是性命攸关了。”
“鹿哥哥!”
另一边,五鹿浑房内。
“再来,这体例传闻另有招魂之效。”五鹿老面色一黯,骇得闻人战连打数个冷颤,“如果兄长那三魂七魄顺势飞离,闻听铃音,也好归位,免得兄长成了行尸走肉去。”
五鹿老一顿,身子往椅背一撤,定睛瞧着闻人战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终是耐不住,朗笑出声,“小战儿,本王逗你呢,瞧把你惊的。兄长府上那主子侍婢,皆是轮班倒岗,夜夜守在兄长卧房边上。一有风吹草动,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上百人,皆得谨慎翼翼顾问着,哪儿会让兄长掉一根头发?”
“兄长!”
五鹿浑正自甜睡,吐纳倒是不匀,鼻息渐重,时不时还异化几句不知所谓的说话。
闻人战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一句,“当日在少扬,不知根由,倒也不感觉可怖。现在瞧来,总感觉煞是奇特。”
“非常?”五鹿老一挑眉,斟了半杯冷茶,只濡了下唇,又漱了漱口,将那茶水尽数吐回盏内,朗笑出声,“夜阑美人踏月来,软玉娇香问寒温。这于本王,可算不得非常。”
电光火石间,兄弟二人道命,岌岌危矣。
胥子思浓眉一挑,缓缓啜口清茶,沉声接道:“大欢乐宫虽行事诡异,怙恶横行,但是总也是有的放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才是。”一言未落,胥子思先同鱼悟交目,后则看似不经意,直冲姬沙道:“小女言及,此一回,姬宗主徒儿亦受其害,几乎丧命山崩落石之下?”
“如此,老朽谢过。”
“阿弥陀佛。”鱼悟起手,先呼佛号,后则扫一眼胥子思,沉声缓道:“那异教,早在廿岁前便已无声毁灭,现在蓦地再现,一脱手便害了鱼龙两位施仆性命。这番,怕是来者不善,恶势汹汹。”
来人只觉虎口生疼,反应倒是出奇的快,见此情状,立时返身,轻若飞燕,眨眉不见。
三人坐罢,兀自垂眉,或就盏品茶,或耷眼攥掌,不间不界坐了半晌,终是闻姬沙轻道:“两位,未曾想不敷一月,又再见晤。”
五鹿老见闻人战呆立榻边,觉得其为五鹿浑骇住,稍上前轻柔一扯,将闻人战安设椅上,低声道:“兄长那梦行症,又发作了。”
“鄙人倒是奇着,那大欢乐宫,怎就非要拿乱云阁开刀?”言罢,胥子思冷哼一声,又再缓道:“莫不是其此番返来,欲同姬宗主这三经宗宣战?”
“大欢乐宫捣了乱云阁,你我却摸不清其挑衅害命之起因。老朽跼蹐,惴惴难安,本日起自当命祥金卫百数暗留此地,免那大欢乐宫去而复返,再生悲剧。”
胥子思缓将口内热茶咽下,抬声道:“钜燕的赤珠卫,亦当极力同大欢乐宫周旋。只是鄙人忧心薄山乃异教之障眼法,既有金卫珀卫坐镇,鄙人倒也可放宽解了。”
与此同时,配房另一头,五鹿老房内,一黑衣蒙面人如有感到,手起刀落,亦是不带半分踌躇。
鱼悟同胥子思俱是轻笑拥戴,对视一面,也不该答。
姬沙一听,亦是含笑,摇眉半晌,反是冲鱼悟轻道:“江湖皆知,乱云阁虽在薄山,然鱼龙二人,倒是同垂象的鸡鸣岛干系甚深。言及此处,老朽怕是又得旧事重提,再次谢过禅师互助寻回水寒之谊。”
门外闻人战听得响动,柳眉一立,闪身便往窗下,见窗门大开,探头往里一瞧,方见五鹿老缓缓起家,一边合衣,下榻掌灯,一边揉眼叹道:“夜已深了,谁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鱼悟面上不见五情,闻言缓缓冲胥子思点头道:“异教横行,危如蹈海;深法无边,责无旁贷。”
闻人战娇笑不迭,同五鹿老对视一刻,二人陡为思路所牵,瞠目顾望,百忧相煎。
闻人战稍一近前,侧目见房内壁上,有一瓣紫萝,为寒冰所覆,硬如生铁。花瓣一半嵌入墙内,施力甚深,煞是出奇。
闻人战一扫榻上五鹿浑,见其还是目睑大开,五体却似被人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闻人战自感后颈发冷,探头冲五鹿老询道:“鹿哥哥这般,何时才可转醒?”
“怕是正因于此,鹿哥哥反倒逃过一劫。”闻人战甜甜一笑,独自接言不知梦行症是福是祸。然其心下倒是多不足悸,两掌微寒。
一人着夜行衣,黑布蒙面,悄无声气的,已是摸入五鹿浑房内。
“这……这……”闻人战目珠一转,一言倒是未尽,心内悄悄揣摩:师父但是金盆洗手日久,再不睬江湖事了。怎得此一手,这般似了他的绝技之一“并骨寒”?
“许是小徒运气不若胥蜜斯那般好吧。”
五鹿老自是见多不怪,抽了抽鼻子,缓道:“待其重卧回榻上,阖了眼目,便可将其唤醒。此一回倒是还好,不言不动的;之前兄长发作之时,有几次还可同旁人谈笑风生,外人一瞧,孰能猜想兄长尚在梦中!”
“莫非那贼人未能于乱云阁将我兄弟置于死地,这便铤而走险,亲来行刺?”
蒙面客短刃直下,陡地却见五鹿浑自榻上忽地坐起,两目大开,茫然平视。来民气下一个激灵,怔楞半晌,表情方复,又再卯力,斯须便要将那短刃插在五鹿浑颈上,孰料恰当的一声脆响,手腕一颤,那掌中短刃,已是独自碎成数段。
五鹿老一怔,眨眉数回,下认识将那旧盏再近口唇,待得半刻,回神之际,方轻斥一声,单掌一扬便将那茶盏扫在地上。
“毋忧。兄长这古怪旧疾,指不定还真是福分。”五鹿老轻笑一声,接道:“远的不说,就说方才。兄长这梦行症,如果不迟不早,正在那贼人落手之时发作,怕是那贼人同你普通,也得被惊得不轻吧。”
但是,人间万事,无巧不成书。
当日入夜。
恰逢此时,闻人战便如那莲台上结跏趺坐的菩萨,腾云驾雾间便到了五鹿老门外——救人水火,说的也恰是如此了。
“只不过,”闻人战一顿,目华流睐,“这刺客,轻功倒是不弱。”
“何种深仇,方可令其行此下策?”闻人战托了两腮,低眉接道:“此一时,这薄山之上但是妙手云集。且不言三经宗主同鱼悟国师,单说薄山百数弟子,如果围斗起来,怕是此人亦难脱身。”
半夜。
“小鹿!”五鹿老房内黑衣人陡听得一阵打门声,身子一颤,急收了短刃,快速一声,立时破窗奔逃。
五鹿老沉纳口气,眉头紧皱,几要结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