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东宫西宫（七）
这里的地盘肥饶，雨量充分，气候恼人。百姓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息繁衍，辛苦奋作。他们把最好的稻米和水产送到都城和官府，把无与伦比的丝绸和各种工艺品敬献给皇上。渔夫船夫出没烟波，久经风波。豪商游宦经过此湖引帆随风，由松江中转大海，由南运河直通南北各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骚人，在这里写下了不朽的篇章：叙写春秋时吴越雄师在此地龙争虎斗，范蠡偕同西施泛游；叙写丰富的物产，美好的水城和园林，浑厚的风土情面；乃至连莼菜鲈鱼、蒹葭白蘋也令人无穷神驰。人们说：上有天国，下有苏杭，此人间天国应当包含全部太湖地区。
自古以来，大湖石是叠假山最好的质料，代代有人开采。颠末朱勔十多年的几次搜索，在山间湖边，在住民的园林院落，娟秀的太湖石都已被征发，前后运送到汴都城了。要想有新的收成，就必须化大力量到深水中和深土中去寻觅。因而田间农夫被迫去开山找石，船夫渔夫则被赶到太湖中去开凿湖石了。来自都城的大员和内侍日趋增加，有的穿官员位品服，有的穿内侍皂衫。他们手持皇上的圣旨，与本地官员沆瀣一气，欺诈讹诈，虎噬狼吞，搅得太湖地区如鼎水煮沸，无一片安宁之地。他们各显神通，与朱勔展开湖石争夺战，势如水火不相容。
这件事要追溯到几年前，蔡太师为了擅权固宠，他逢迎皇上妄图享用和神道设教的需求，提出了广造宫殿和道宫的打算。皇上一见称心，全数照准，并责令当即实施。打算内有皇上的新宫保和殿和延福宫，有新的爱宠刘安妃的妆阁玉真轩，有修复西京洛阳宫城的庞大工程。在新建的道宫中，有玉清神霄宫，此处是皇上的出世之地；有迎真宫，是皇上去南薰门外亲见天神来临处；有上清宝箓宫，筹办建成天下最昌大豪华的道宫。这个有宋以来最为宏伟的修建打算，要在五年以内全数完成。
淮南路转运使张根，是当时闻名的清官和直臣，他是江东路饶州(今江西波阳县)人，太学的高材生，掉队士落第。
他在奏章中写道：“朱勔置应奉局于姑苏，把州郡国库当作私家金库，每次取钱都是数十万或数百万贯，即便供陛下内库的禁钱也全取走。而所贡花石和御用之物，都是巧取豪夺所得，分文不给。百姓家一花一木，只要略微中意的就用黄帕封盖，如庇护不好，就扣上对陛下大不恭之罪，即便倾家荡产，出妻卖子，也难幸免一死。十多年来，江南人家凡有奇花异木和奇石，都以为是不祥之物，从速措置掉。现在各路花石中转纲所用船只，大部占用运粮船和商船，边樯接橹，日夜不断，使江南各地鸡犬不宁。而花石运到都城后，绝大部分归于大臣宠幸之家，而皇家苑囿所得只要十之一二。”
但是，在此之前的花石纲只能供应修建龙德宫和小范围的园林，而要满足目前浩繁的庞大的工程的需求，则是远远不敷了。蔡太师遂即命令增加花石中转纲，责令各路的转运使、发运使，自筹资金监造大船，并将此作为考成的内容。当时的江淮发运副使贾伟节闻风而动，清理了部属各地的“欠款”，监造出大船二千四百艘，使大量的花石和供奉物敏捷运到京都，遭到了嘉奖。
但是，在朱勔制作皇故里林、进献太湖石以后，此人间天国遭遭到无穷灾害，渐渐地变成人间天国。官府胥吏年年为征赋税、征脚夫和采花石而奔波，府库已被洗劫一空，商船、民船已被无偿征用，百姓们惶惑不成整天，被花石纲折腾得死去活来。在花石纲中，以太湖石最为宝贵。此石是石灰岩，耐久经风波冲激，构成涡、洞和皱纹，构成石形的千变万化和奇特的气势。涡有大有小，普通都较浅。涡内有洞，洞的形状极富窜改，大洞与小洞错列，小洞之间又有穴道相通。石上有皱纹，深浅不一，有横有斜，或粗或细，相互综错。因为受水的冲激，洞的边沿几近都是圆角，皱纹的大要也以光滑居多。
皇上豪情满怀地对蔡太师说：“历朝都有宫室土木营建的盛举，如汉武帝的甘泉、建章宫，隋炀帝的洛阳、江都宫，唐玄宗的华清、连昌宫，本朝真宗的玉清昭应、会灵宫，都以范围弘大、豪华精彩而名垂史册。但与朕的大志与魄力比拟，则相差甚远。太师富有经历，经历丰富，该当竭力，助朕完成这宏巨大业!”蔡太师天然感激涕零，表示愿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朱勔主管的苏杭应奉局、两浙造作局，首要的是采选二浙的花草、竹木，太湖、慈溪、武康的奇石，最新的丝绸、金玉、工艺品，以及山珍海味等。他在姑苏和汴京都制作了花石所、养种园，范围不竭扩大。蔡攸当时兼管东南各路和广州、泉州、明州(今浙江宁波市)市舶司的应奉事件，令部属进贡花石和珍宝，首要有福建的荔枝、龙眼、橄榄、异花，两广的奇花珍果、珊瑚，湖湘竹木，另有从南洋、西洋各国入口的香料、珍宝等。为了包管这些珍木能成活，色香稳定，朱、蔡两人规定连根带巨土发掘，用巨船运载，虽远隔万里，只需三四个月就能运到汴京。
蔡太师还动用皇上去泰山封禅的二千余艘大船，并任命大内侍邓文诰为船队提举。黄河、长江中上游等地区的转运使，也纷繁仿效贾伟节，忙于造船运送巨木花石。各地官吏也忙于造船，掠取民船，占用运粮船。一时之间，海内各大河大江乃至本地，岫舻千里，彩旗蔽空，都在忙于运送花石和御前利用物质。这真是盛况空前，前无前人，后无来者！
在政和年间的宏伟修建打算中，工程最为浩大的天然要算新建的延福宫和修复洛阳旧宫城。蔡太师把洛阳的工程交给蔡攸的妻兄宋昪，让他担负京西路都转运使。而延福宫建于汴京宫城的北面，东起景龙门，西至天波门。这儿原是朝廷的物质供应地，有很多作坊和物质堆栈，另有两所梵刹和两座虎帐，一声令下，全数拆迁。
他征得皇上的同意，命令在天下二十余路，设立了采砍木料、石料和汇集上供物品的机构，在两浙、福建、广东、广西、荆湖、成都等路，设立了应奉局和制造局。他把他那双长长的手伸向天下各地，特别是伸向富庶地区和出产奇珍奇宝的地区，因地制宜，征调特产。做到了放得开，收得拢，选得好，精益求精，尽善尽美。漫衍在各个部分、各个地区的蔡太师的翅膀们，深悉党魁的旨意，个个乐意驰驱效力。他们是为了升官发财才抱成一团的，结党是为了营私攀附，相互通同。在宦海上既可立于不败之地，在财帛方面又可中饱私囊。现在太师爷给了他们能发财升迁的调派，此时不狠狠地捞它一把还更待何时?再说都城中有太师爷这把大红伞庇护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还怕甚么?
这争夺战不但在五百余里的太湖以内，还遍及邻近各州县，如湖州的吴家埠、弁山，昆山县的马鞍山，常州的黄山，宜兴县的张公洞、寿九洞，等等。因为发明了很多绝品，使得都城来的大员们极其奋发！除太湖石外，姑苏的尧峰山、穹窿山、灵岩山，无锡县的扬山，还挖出多莳花石，色彩有黄、黑、白、红、紫等，色采明丽，形状独特，可给汴京的延福宫和贵族的园林锦上添花。官员吏胥逼迫脚夫剔山骨，拔云根，不分寒暑，夜以继日，形成死伤累累。各路豪杰都各有背景，常为开采的地段与湖域纷争和械斗，谁也管不了谁，偶然为争奇石互不相让，导致玉石俱毁，大师都得不到好处。
蔡太师调集皇上身边的五大内侍——童贯、杨戬、贾祥、蓝丛熙、何訢来筹议，让五人各分地段，各为轨制。答应他们竞比拟赛修建的高广、侈丽和别致，但一概不准因循旧的规章，当下定名为“延福五位”。有宋以来，朝廷修建宫殿、陵墓，普通都由内侍任提举，这是聚财的好机遇，大内侍固有的特权。工程经费由提单估价，常常高出几倍。还可勾搭左藏库和内库的官吏，设法盗窃国库。各地受命征调的木料、石料，规定要送到都城，工程提举常以分歧格为名，给料价的一半乃至非常之一二，又以正价支付库金，获巨额暴利。至于占役买闲，冒领粮钞，则是司空见惯，由来已久了。蔡太师给了这些大内侍发大财的机遇，他们天然情愿厚交，并在皇上跟前说他的好话。其他有权势的内侍，也从蔡太师父子那边获得制作宫观的差使。蔡攸官为宣和殿学士，提举秘书省和摆布街道箓院，是大兴玄门的首要头子，太师的得力助手。
太湖汪洋浩大，四周有五百余里，湖中有大小七十二座岛山，湖水将姑苏、湖州、常州联成一片。好天湖水清泓深碧，波涵山影，阳光晖映水面，到处浮光跃金，紫蛇狂舞。风雨天则浪涛澎湃，拍击群山和沙岸，如同万鼓齐鸣，吞吐乾坤。
按打算新的延福宫内有十余座大型宫殿，三十多座楼阁，四周约五里，总面积与旧宫城大抵相称。分歧之处是新修建必须富有诗情画意，可居、可观、可游，要开江凿池，筑土为山，因地制宜，修建亭台水榭，安插珍树奇石，要求近似瑶池，力戒凡俗。
把堆积如山的并且源源而来的花石和上供物品，及时地运送到汴都城，是蔡太师面对的最大困难。他决定采纳朱勔、蔡攸运输花石纲的体例。花石纲之名，始于崇宁年间，当时朱冲、朱勔父子进贡名花奇石和黄杨木盆景，皇上非常爱好。但每年只进献一二次，每次只数件罢了。大观年间，朱勔获得童贯的支撑，每次就满船而载，蔡攸见皇上喜好此类花石和别的贡物，就授意东南和岭南各地的官员，极力采献花石。到了政和初年，皇上对花石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朱勔和蔡攸每次运送花石常达几十船，正式号称“花石纲”。
当然，朱勔回京的时候不健忘会拿一些石料去帮忙蔡太师补葺一下园子，这些石料最后也起到了必然的用处，李岗就拿这些石料干攻城的女真人。
在获得独家开采两浙路花石特权以后，朱勔尽力向太湖中进军。太湖中有大小七十二座岛山，此中最大是包山。包山即洞庭西山，在姑苏府城西南，主峰叫缥缈峰，耸峙在岛中心。登上峰顶，俯瞰湖中群山在碧波中时隐时现，或像凫鸟自在翱翔，或像鸿雁列队而飞，或像龟缩蛇伸。此时人在峰顶，仿佛身在蓬瀛三山之上，飘飘欲仙。此中以包山所产奇石最负盛名。山中的林屋洞，是玄门第九洞天，又称龙神幽虚洞天，有金庭、玉柱、石室等名胜，其奇花异石之多可想而知。
最后说一下树敌于东南，直接形成方腊叛逆的朱勔父子。
朱勔赴京告了御状，诉说因争夺而使奇特花石被毁的景象，当场声泪俱下，伏地不起。皇上为天赐宝石受损而鲜明大怒，怒斥蔡太师、余太宰调剂无方，大内侍们没法无天。蔡太师在请罪后奏言，让朱勔独家开采两浙路花石，皇被骗即批准，并为此下了圣旨。鉴于花石大战由转运官和处所官交结大内侍而引发，朱勔就乘机洗濯不平从他号令的官员。他有蔡太师、童太尉作后盾，手中有来自内库的金银珠宝，有各种花石和苏杭等地的工艺品，能够遍及地贿赂权臣、内侍和吏部官员，把本身的亲信安插到东南六路特别是两浙路。今后以后，他紧紧地节制这些地区，官拜防备使、东南部刺史。他的父亲朱冲，儿子汝功、汝贤，侄儿汝舟、汝楫、汝翼，也都沾了花石纲的光，前后封了官职。
如此浩繁的大型的营建项目，要求在短期内如数完成，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普天之下，都是天子的财产，以天下的财赋奉侍皇上，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成败的关头是看蔡太师如何行动了。他看到摆在面前的各种困难：如何征调木料和石料，如何网罗各种门类的御用物品，如何汇集奇花异木和珍宝，等等。在这些方面，蔡太师不愧为排难明纷的妙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