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权力
顾柔嘉苦着脸,摸索过他的臂膀、胸膛,埋在他颈窝:“我好怕你回不来。”沈澈流言未解,父兄更因诬告而下狱,顾柔嘉心慌不已,倘若沈澈再有个好歹,她不知还撑不撑得下去。
沈澈“唔”了一声,轻抚她的发,浅啄她的额头。如许多年压在宸妃头上的骂名终究垂垂浮出本相来,只怕皇后不会等闲揭过,在置顾家于死地的同时,必定会竭尽所能再次清查证据。幸亏御林军扼守寝宫,齐修远绝非皇后能等闲动的人,因此也不敷为惧。
甫一回宫, 年青女官便将小山谷中的事绘声绘色的报告出来。天子病久了,本就是面庞蕉萃,听得年青女官的描述,神采愈发的阴沉,及至听完, 狠狠的剜了皇后一眼, 缭绕在喉中的“废后”二字到底说不出口,只得强压了怒意, 下旨令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彻查当年本相,末端, 犹嫌不敷, 又恨恨的叮咛吉利:“让齐修远带着御林军周到扼守宸妃的寝宫, 没有朕的话,不准任何人进入, 违者杀无赦。”
“九弟当真诙谐。”皇后笑了,阴恻恻的,“本宫不解九弟言语,也不如九弟饱读圣贤书,只是投鼠忌器这话,本宫是晓得的。”她声音蓦地转圜,笑盈盈的透着温厚,“本宫已是身无所长之人,但是九弟顾忌的器另有很多,可要好生保护。”
不想安宁长主竟也馋嘴多吃,沈澈一叠声问过,飒敏一一答了,这才放心:“姑祖母年事大了,也该多多保养。”
次日,天子病情蓦地减轻,竟是昏倒了三日,二皇子沈景在病榻前侍疾,孝心令人动容。安宁长主进宫看望天子,偏巧二皇子在天子榻前回禀顾家的事:“现在很多言官请将顾家抄家赐死,顾家一门显赫,贵妃和九婶又都是顾家女,儿臣实在不敢拿主张,还请父皇示下。”
“嘉嘉还在家中等我,我怎会不返来?”悄悄的抚着她的背心,沈澈柔声哄道。她本就娇小,顾家剧变以后更是瘦了很多,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让沈澈爱不释手,换了个舒畅的姿式抱她。顾柔嘉埋在他怀中,偷偷拭去眼角泪水,听他说完颠末,又惊又喜:“如此说来,天子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沈景给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着称是。天子挥手令他退下,这才笑了笑:“姑祖母一向最为喜好老九,也喜好顾家的小娇客,到底不忍他们去死。”他咳得极其有力,话里不忿,“若非姑祖母出面,谁能请得动白衣仲景?同为皇子,父皇眼里只要老九,同为侄孙,姑祖母眼里也只要老九。这对朕,何其不公。”
“繁华?谋逆?”安宁长主含笑反问,沈景愈发心焦,再不敢言语。安宁长主嘲笑道:“如你所言,顾家一门显赫,两个女儿都是天家妇,顾鸿影更是年青有为,早已繁华已极,何必通敌叛国?一旦事发,现下的繁华就都化为泡影,还谈甚么?至于谋逆,顾家两个女儿都是天家妇,一旦引狼入室,顾家二女流落内奸之手,任人糟蹋,乃至难逃一死。顾家人都蠢钝至此,拿女儿去换繁华?”
“这是老主子的意义。”飒敏笑了,“老主子让我转告九王殿下,当年她受人蒙蔽,不查之下逼着先帝赐死了宸妃,老主子说本身欠九王殿下一条命。”她笑着,意味深长,“老主子说,太/祖天子和先帝双双挑选将此物拜托给她,现下她将此物交还给她所认同的天家后辈,交还给本该是先帝嫡子的九王殿下。”
“可不呢,”飒敏笑道,“殿下和我家将军很有些友情,也晓得他绝非多言多语的人,为着这事,昨儿个竟也唠叨起来,出来时老主子尚且笑呢。”
不想她会说到遗诏,天子沉默很久,道:“记得。”正因这两份遗诏,另有兵权,才让天子不得不顾忌面前的老太太,现下她重提遗诏,让天子止不住胆怯起来。
因而天子再不敢说甚么,亦采纳了言官将顾家抄家正法的谏言,只命令将顾家的女眷禁足。
“皇后也一定是平凡人,儿子伤重卧床之时,还能以此谗谄于人。”沈澈并不回身,话中调侃之意已然透暴露来。他生性睚眦必报,皇后亦是如此,即便没有宸妃之事,也早已势成水火,绝没有战役相处的能够。
和婉的偎在沈澈怀里,顾柔嘉可贵的安宁。她晓得,若非老太太出面,皇后是不会等闲放过顾家的。哪怕现在接受监狱之灾,好歹性命无忧。
“不,臊得短长。”顾柔嘉声音闷闷的,咬着沈澈的衣衫,很有几分羞赧。沈澈好笑至极,也只由了她性子。飒敏咬着唇笑:“王妃如许有生机,想来的确好了很多。”她一面说,一面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锦盒来,正色道“老主子虽不得亲身前来,但体贴殿下和王妃的心一点也很多,特特让我将这东西交给殿下。”
那锦盒中以红布包覆着一个不大的物件,层层白布之下,倒是一个半个手掌大的扁平老虎,那老虎虽是威风凛冽,但比起平常老虎又失真。那老虎动手温润,沉甸甸的,非金非玉,看不出是甚么材质。
“九王殿下杀伐定夺、品性坚固,必然会是个好天子。”
“那里是有事叮咛?不过是来瞧瞧王妃罢了。”飒敏笑得格外有亲和力,忙扶了顾柔嘉坐下,细细的问着饮食、起居等事,待问罢了这些,她才转头笑道:“阿弥陀佛,听来统统都好,我也放心了。我们王妃如许水灵的人儿,身子好才是最好的事。”见顾柔嘉似有些羞怯之状,她又笑道,“殿下与王妃别嫌我嘴碎,老主子惦记取王妃,本是要亲身来的,现下来不得,我只得事无大小都问上一问,待归去之时才好复命。”
从天子寝宫出来,沈澈立在玉阶之上, 俯视着皇宫的统统, 恍忽间还是儿时, 父皇会牵着本身的手,引本身站在这里。他背影孤傲,不觉身后传来皇后的轻笑声:“九弟公然是狠心人,虽是为了自保,但平凡人可没法动手掘了母亲的坟。”
当年势发仓促, 寝宫当中一定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如果故意探查,只怕能发明了不得的东西。迎上天子仇恨的目光, 皇后笑得如同戴了面具, 不动声色的笑着恭维:“陛下深谋远虑, 臣妾佩服至极。”
那是虎符。
顾柔嘉虽不知此物是甚么,但模糊有了猜想,悄悄地握紧了沈澈的衣袖。后者薄唇紧抿出一个刚硬的弧度来,猛的将那扁平老虎握紧:“飒敏姑姑……”
自流言出世,沈澈没少受人非议,作为老婆的顾柔嘉也心力交瘁,现下又有了身孕,更是忧愁多思,上回更是差点滑胎。为着沈澈进宫去与天子撕撸的事,她苦闷至极,唯恐沈澈着了帝后的道。听得上面说沈澈返来了,忙强撑着身子要起家,沈澈已经缓慢的出去,见她苦兮兮的模样,低声笑道:“嘉嘉坐着就是了。”
吃了一碗燕窝,顾柔嘉又歪在榻上打盹,内里又迎进一人,倒是飒敏。顾柔嘉忙挣扎着起家,笑道:“飒敏姑姑如何来了?但是姑祖母有事叮咛?”
想到本身几乎滑胎那日他的神情,顾柔嘉顿觉窝心,欣喜道:“我不会有事的,宝宝也不会有事。我们给人如许谗谄,总不能不声不响就便宜了他们。”
“太/祖天子临终时留下遗诏,‘军国大事凡有不决者,当存候宁长主裁度’;先帝遗诏则是,‘许长主以权,可废帝另立’。”老太太淡淡的看着病榻上的天子,笑了起来,“陛下说呢?”
飒敏大笑起来:“阿弥陀佛,王妃和我们家郡主极是投缘,连损起将军来都是一样的。将军昨日听得聒噪二字,当即就脸红了,望着郡主就是满脸的委曲,我几乎觉得本身眼错了。”她笑得那样欢乐,话里清楚是对陆剑锋的埋汰之意。想到陆剑锋那儒将满脸通红的模样,顾柔嘉“咯咯”直笑,才笑不过几声,就打起嗝来,羞得脸儿像是被煮过一样,一头扎进沈澈怀里,后者不免好笑:“嘉嘉羞甚么?飒敏姑姑又不会笑话你。”
暗想陆剑锋的模样,顾柔嘉不免笑起来:“陆将军那里是少言寡语,上回叮嘱郡主的劲儿可短长得很,就是女子也比不得他聒噪。”
沈景自幼荏弱,触及安宁长主深不见底的目光之时,浑身一颤,抿唇点头:“或许是为了繁华,或想要谋逆……”
这些日子顾柔嘉胎像很不平稳,云先生每隔七日就来为她号脉,以免呈现意想不到的环境。常常到了吃药之时,顾柔嘉脸儿就皱得短长,又嫌嘴里苦,亲亲热热搂住沈澈的脖子,将最后一口药哺给他。沈澈也不恼,顺势咽下后,在她小屁股上一拍:“嘉嘉又混闹。”话虽如此,还是回身取了蜜饯喂她服下,见小丫头噘嘴,不免一笑,搂她入怀,“混闹也好,嘉嘉老是要有些生机我才放心。”
顾贵妃得宠多年,这是世人都晓得的事,哪怕天子现下疑芥蒂渐重,数度给她没脸,她却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沈澈待顾柔嘉更不必说,世人皆知九王虽毒手心狠,倒是个实至名归的妻奴。
“姑祖母给谁绊住了?”顾柔嘉一怔,顺势问道,飒敏笑盈盈的点头,“非也非也,不是给人绊住了,昨儿个夜里寿王妃相邀吃鹿肉,我们将军也陪着郡主回娘家去,老主子欢乐呢,多吃了几杯酒,又多尝几块了鹿肉,半夜里克化不动,闹起了肚子,实在来不得。”
她夙来是笑盈盈的模样,乃至有几分离漫,但现在她一本端庄,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连羞赧的顾柔嘉也暴露半张脸来,猎奇的打量着那锦盒。沈澈薄唇紧抿,伸手接过那锦盒,不知何故,那小小的盒子竟仿佛有千斤的重量。飒敏只是笑,表示沈澈翻开它。
只是,触怒了皇后,天子的了局必定惨烈至极。
“他那性子,怎会站在我们这边?”沈澈嘲笑,想到天子八成垂涎母妃,他就感觉恶心至极。天子彻头彻尾的无私利己,怎会帮本身悔恨了二十几年的弟弟沈澈,不过是他对于皇后一腔愤激之情无处宣泄,想以沈澈来抨击罢了。
“当年若非我对峙,宸妃也不至于被绞死。”他病重至此,尚对沈澈如此仇恨,安宁长主长长的一叹:“陛下还记不记得,太/祖天子和先帝的遗诏?”
当日,宸妃乃身中剧毒之事就被沈澈命人传开,加上天子命人彻查,更是左证了这话。京中一时惶惑,本来风声鹤唳的京中竟是无措起来,不知该信那一边,再无人号令赐死沈澈的话。
飒敏说得很慢,沈澈悄悄地听着,大手握得愈发紧了,那素白的手指泛出了青灰之色,微微发颤。
本日所受,他日必然抨击皇后!现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耽于伤感,免得腹中孩子出事。
天子很久不语,精力不济的模样那样蕉萃。安宁长主笑了笑,坐在床前,目光淡淡的扫过沈景:“人做事总有来由,顾家通敌叛国,来由呢?”
是以,是否撕破脸,已经不再首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