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2)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此为古今通论。但如廉丹之战死成昌，史家不言其死节，或反大书特书曰：“赤眉诛廉丹。”夫赤眉贼耳，廉丹助逆，亦不过一贼罢了，以贼杀贼，独书曰诛，词似过激。然即此能够见出处之大防，助逆而死，死且遭讥，为人臣者，顾可不择主而事乎？刘縯倡义，秀乃辅之，阅史者必觉得秀当复兴，实赖长兄，不知秀亦非真事田产，无志光复者，观其安知非仆之言，已见大志；乃绛衣大冠，身服戎服，而族中后辈，谓谨厚者亦复如是，此正以是见秀之机谋耳。遵时养晦，一飞冲天，秀之才实过乃兄，宜乎兄无成而弟独得国也。

书尚未发，忽感觉一声轰隆，凸起一名汉家后嗣，起兵南阳白水乡，即舂陵封地。要来讨灭王莽，索还汉室江山。真命天子呈现，应当大书特书。这报酬谁？乃是汉景帝七世孙，为长沙定王发嫡派，本姓是刘，单名为秀，表字文叔，身长七尺三寸，美髯眉，大口隆准，确是汉朝龙种，比众分歧。畴远景帝发展沙定王发，产生舂陵节侯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钜鹿都尉回，复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为妻，生下三子，长名縯，次名仲，又次名秀。秀生时，适有嘉禾一茎九穗，因以秀字为名。九龄丧父，借居叔父刘良家，成童后好稼穑。长兄縯，表字伯升，独占弘愿，好侠养士，常笑秀为耕佣，比诸高祖兄仲。秀受兄嘲弄，也觉业农非计，乃入都肄业，拜中大夫许子威为师，肄习尚书，能通大义，嗣因资用乏绝，仍然归家。秀有一姊，曾适新野人邓晨，相互谊关郎舅，时相来往。一日邀秀至穰人蔡少公家，适值宾朋满座，叙谈朝事，晨与秀都是后生，幸得少公号召，参坐末席。少公素习图谶，与大众述及谶语道：“将来刘秀当为天子！”座中有一人起问道：“莫非就是国师刘秀么？”本来莽臣刘歆，也尝究心谶纬，依着谶文，用心改名为秀，回应上文。以是座客闻少公言，还道是秀为国师，轻易得为天子，故有是问。少公尚未及答，但听末座上笑声忽起，接说一语道：“怎见得不是仆呢？”大众闻声瞧着，乃是刘秀发言，都不由哄堂大笑。谁知公然是他。秀扬长趋出，晨亦辞职。

欲知刘縯如何调剂，且至下回叙明。

縯退保棘阳，汇集残兵，十去四五，及见秀与妹到来，心中稍慰。秀与述及姊元兄仲，堕入敌兵，恐怕不能生还，縯待了好久，未见踪迹，想是已死，禁不住涕泪交并。俄而新市平林两路贼目，入见刘縯道：“莽将甄阜梁邱赐，已度过潢淳，屯兵泚水，闻他兵势浩大，不下十万，统统辎重，悉数留住蓝乡，他却断桥塞路，示无还心，目睹得来夺棘阳，与我冒死，我等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如何抵抗？不如弃城先走，还可保全生命！”刘縯听了，非常焦心，只得好言安慰，教他少安毋躁，另筹良谋。正惶惑间，忽有一人驰入，朗声呼道：“下江兵已到宜秋，何不前去讨援呢？”刘秀在旁接口道：“李兄前来，好了好了！”倒是一条活路。縯尚未知来报酬谁，及刘秀与他申明，才知便是李轶的从兄李通。当下延通入坐，问及下江兵来源，通答说道：“通未曾起事，家眷先亡，只剩得孑身孤影，驰驱四方。探闻下江兵帅王常，很有贤名，特地致书相招，邀他来攻宛城，今彼已到宜秋，又知君困守棘阳，以是仓猝赶来，请君往会下江兵。”縯问通曾否熟谙王常，通答说道：“夙来了解，何妨往见？我等俱有口舌，还是怕他不成？”刘縯大喜，即与通同业，并嘱秀随往，一径至宜秋虎帐。营兵见縯等驰至，问明来意，縯即答说道：“愿见下江一名贤将，与议大事。”兵士当即入报。此时下江营内，王常以外，另有成丹等人，共推王常出见，常乃迎入縯等，见縯兄弟姿表不凡，已是起敬。两下问答姓名，叙及军事，縯口讲指画，词辩滚滚，再加李通从旁参议，常顿时大悟道：“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答复，就是真主，常愿助君一臂，佐成大功。”豪放得很。縯笑答道：“事若得成，莫非我家独享么？”当上面订左券，起座告别，常送出营外，还白党徒，成丹等齐声道：“大丈夫既经起事，当思自主，何必依人？”常摇首道“王莽苛酷，致失众心，现在人皆思汉，蠢然欲动，以是我等得乘机起事，但欲建大功，必须应天顺人，若徒负强恃众，虽得天下，亦必复失，试想秦皇项羽，多么威武，尚致覆亡，何况我等布衣，啸聚草泽呢？今南阳诸刘，举族起兵，我看他来议诸人，统是豪杰，非我辈所能及，若与并合，必成大功，这是上天保佑吾侪，不成错过！”成丹张卬，方才悦服，即与常引兵至棘阳，与縯相会，新市平林诸兵，见有援兵到来，亦皆欢腾。这一番有分教：

慢道鲸鲵吞海甸，都雅龙虎会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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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一入都，齐地遂空，樊崇等只畏田况，闻况奉调入朝，相率道贺。可巧女盗吕母病死，余盗多散归樊崇，翅膀益盛，遂成心窥齐，严申束缚，杀人抵命，伤人偿创，竟然定出军律，檄示山东。那莽太师王匡，与将军廉丹，受命东征，就择定地皇三年孟夏，告别出都，文武百官，都至京都外饯行。适值天下大雨，全军皆湿，有几个老成练达的父老，看着兵士带水拖泥，不由背后长叹道：“是谓泣军，泣军不祥。”天雨也是常事，实因民气怨莽，才有是言。王匡廉丹，共率锐士十万人，长驱东进，沿途征饷索械，备极严苛，东人作歌谣云：“宁逢赤眉，莫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本来樊崇闻匡丹东来，必有大战，恐党徒与官兵混斗，致不了解，因令徒众用朱涂眉，作为暗号，嗣是号作赤眉。崇自申明规律今后，稍禁虏掠，反不若官军过境，驱胁吏民，廉丹颇得军心，惟纵兵为虐，比匡尤甚，故时人有此歌谣。百姓发急得很，更兼饥不得食，大率扶老携幼，奔入关中。关吏次第报闻，差未几稀有十万人，莽不得已开辟仓廪，派吏赈饥，吏多贪污，盗取廪粟，饥民仍不得一饱，十死八九。中黄门王业，掌管长安市政，有事白莽，莽问及饥民景象，业诡答道：“这等皆是流民，并非真由饥荒，臣看他流寓京都，还是持粱齿肥呢！”乃出取市上所卖粱饭肉羹，入宫示莽，说是流民所食，大抵如是。莽信作真言，遂觉得关东饥荒，满是虚报，乃一再遣使至军，催促廉丹，从速剿贼。丹得书惶恐，夜召掾属冯衍，出版相示。衍乘间进说道：“国浑家民，记念汉德，比如周人追思召公，人所鼓励，天必相从，将军本日，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选贤与能，兴利除害，方可显扬功烈，保全福禄，何必冲锋陷阵，委身草泽，反弄得功败名丧，贻笑先人呢？”丹摇首不答，衍乃退出。越宿即拔营再进，到了无盐，正值土豪索卢恢等，据城附贼，丹与王匡，麾兵打击，一鼓直入，杀死索卢恢，斩首万余级。当即飞书得胜，莽遣中郎将赍着玺书，慰犒军士，晋封匡丹为公，犒赏有功将吏十余人。王匡既得荣封，急思荡平盗贼，探得赤眉别校董宪等，聚众数万，据住梁郡，乃遽令出兵击宪。廉丹进谏道：“我军新拔坚城，不免劳乏，今且休士养威，缓缓停止！”匡忿然道：“行军端赖锐气，既得胜仗，恰好鼓勇深切，君若怯懦，我愿独进。”说着，便号令军士，速赴梁郡，本身一跃上马，扬鞭出城。丹不好坐观，也只得带领亲兵，随后继进。行至成昌，瞥见前面排着贼阵，几与泰山类似，军士不战先慌，纷繁发展，王匡连声喝阻，尚不肯止。那贼众已驱杀过来，势如潮涌，锐不成当，匡知不能支，也即退走，惯说大话，常常无能。贼众在后追逐，杀毙官军无数。匡捧首逃回，正与廉丹相值，大声说道：“贼势浩大，不成轻敌，快逃脱罢！”丹不觉横眉道：“能战方来，不能战便死，何如遽走！”匡满面怀惭，昂首无言。丹越觉愤恚，从怀中取出印绶符节，掷付与匡道：“小儿可走，我为国大将，除死方休。”一面说，一面即跃马进步，突入贼军。贼一拥齐上，把丹困住垓心，丹格杀贼徒数十人，终因寡不敌众，力尽身亡。为莽战死，殊不值得。麾下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人，同声说道：“廉公已死，我等何为独生？”当即冒死血斗，并皆战死。只王匡已经走脱，不得不据实报闻，莽下书记念，谥丹为果公。国将哀章，志愿赴军平贼，也要出去送命了。莽即遣章东行，与王匡合力御盗。又使大将军阳浚屯兵敖仓，大司徒王寻统兵十万，镇守洛阳。嗣闻严尤陈茂一军，先胜后败，未见得利，免不得焦灼万分，乃拟遣民风大夫司国宪等，俱是莽时官名。分巡天下，饬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筦诸禁，与民更始。

宛人李守，曾为莽宗卿师，素好星历谶纪，尝私语子通道：“刘氏不久当兴，李氏必将为辅。”通将父语记诸心中，也想做个攀龙附凤的功臣，至新莽地皇三年，新市兵窜入南阳，平林人陈牧廖湛，也聚众千余人，起应王匡王凤，号平林兵，闹得南阳境内，风鹤皆惊。李通从弟李轶，因向通进说道：“本日四方扰乱，想是汉室当兴，南阳宗室，只要伯升兄弟，博爱容众，可与同谋大事，愿兄勿失此机！”通欣然道：“我意也是如此。”可巧刘秀来宛卖谷，通与轶乘便迎入，与商叛逆，秀并不推让，即与订约，归告兄縯。縯自王莽篡位后，常怀不平，暗中散财倾产，交友豪杰，约莫有百余人，至此一齐调集，面与计议道：“王莽残暴，海内分崩，今复枯旱比年，兵革并起，这是天亡逆莽的时候，我等恰好发难，起复高祖旧业，安定万世了！”众豪杰统鼓掌同意，乃分遣亲朋四出，招募士卒，自发舂陵后辈，指日发兵，后辈视为畏途，各谋遁藏，竞言伯升造反，必将杀我。嗣见刘秀亦穿戴戎服，披绛衣，戴大冠，不由的惊奇道：“他是驰名谨厚，为何也这般装束，莫非果好起事么？”竟究是谨厚的好处。乃稍稍趋集，共得后辈七八千人，縯自称柱天都部，秀年方二十有八，助兄举义，专待李通兄弟到来。通使弟轶出招徒众，安闲宛城悄悄安插，筹办起应。不料事机未密，被人发觉，当由守吏带着兵役，来捕李通。通闻风逃去，通父守与百口家属，不及奔避，尽被拘去。官吏当即报莽，莽当即命令族诛，共死六十四人。一事未成，便至倾家，也觉不幸。縯探得李通家眷，俱被捕戮，料知通不能起应，乃使族人刘嘉，往说平林新市诸头子，求他帮忙。嘉素有辩才，凭着那三寸舌，说动了两路兵，相互定议，合兵打击长聚，又捣入唐子乡，诱杀湖阳县尉。沿途篡夺财物，倒是很多，盗众欲据为己有，刘氏后辈，也要分肥，两下里争夺起来，势且分裂，幸亏刘秀临机应变，好言安慰族人，令将所得财物，尽畀两路盗兵，盗众方才喜好，愿与刘秀共攻棘阳。棘阳守兵寥寥，两三日即得夺下，李轶邓晨，亦从他处招得壮丁，来会刘縯。縯拟进取宛城，率众至小长安聚，忽来了莽将甄阜梁邱赐，带领兵马，截住半途。縯怎肯退还？天然麾众接战，已杀得难明难分，蓦见天空中降下大雾，笼住两军，天涯不辨南北，莽军多系马队，顺势蹴踏，縯众统是徒步，如何支撑？一时纷繁四散，溃走各方。此次縯倾寨前来，连家眷都带在前面，满望顺风顺势，中转宛城，不防途中遇着这般败仗，只好各走各路，顾不得家眷存亡。刘秀亦匹马奔逃，路旁碰到女弟伯姬，仓猝唤令上马，并骑前奔。走了半里，又与姊遇，复促令上马同逃。姊即邓晨妻室，单名为元，见秀已挟妹同走，怎好三人一马？便扬手一挥道：“弟妹快走！此时已不能顾我了！毋令一齐丧命！”秀还想要劝，怎奈前面喊声震地，有追兵驱杀过来，当时只得急走，不幸姊元及三女儿，尽被追兵杀死。另有秀从兄刘仲，及族人数十，亦败死乱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