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2)

同时另有几个好官，政声卓著，待小子下回报明。兵不成常用，常用必败；将不成久任，久任必亡。如汉之马贤，防边丰年，屡破羌人，未始非一时名将；但功多则易起骄心，位高则易生佚志，观马融之劾奏马贤，谓其野次垂幕，珍肴杂沓，儿子侍妾，事与古反，是何莫非骄佚之所酿而成？天下有骄且佚者，而尚能胜敌徼功乎？姑射一役，父子俱死，非不幸也，宜也！张纲埋轮，力劾梁冀，虽未足打扫豺狼，而直声已传播千古。至徙纲为广陵守，单车谕贼，不杀一人，而万贼归降，梁冀本欲借贼以害纲，而纲反得收贼以愧冀，乃知天下事总在报酬，直道而行，艰险固不必计也！惟忠贤如纲，而不使永年，天若无知而实有知，观于李固杜乔之枉死，而纲之早殁，实为幸事；天之保全名臣，固不在命之修短间欤。

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国厚恩，以刍荛之资，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扬五教，冀赞日月，而专为封豕长蛇，肆其贪叨，甘心好货，纵恣无厌，多树阿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地盘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能够涤患，下能够纳降。若谓臣幼年官轻，不敷用者，凡诸败将，非真由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也！臣不堪至诚，没死自陈，翘首待命。

顺帝览疏，因规资轻望浅，不肯委任，规乃出都归郡。会巩唐羌复寇北地，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合兵出讨，得胜退还，羌众复转寇武威。顺帝闻羌寇充满，凉州震惊，乃复徙安宁北地吏民，入居扶风冯翊；一面使执金吾张乔，行车骑将军事，引兵万五千人，屯守三辅。既而护羌校尉赵冲，招降罕种羌五千余户，复连败烧何烧当等羌，羌众乃散匿塞外，边患少纾。诏罢张乔屯兵，仍使还都。适大将军梁商抱病，医治无效，顺帝亲往省问，见商卧不能起，料知伤害，因问及后事，商且喘且答道：“尚书周举，畴前坐事免官，由臣召为处置中郎，此人狷介中正，能够重担，愿陛下留意！”周举免官复起，借商口中补叙，但商知举之忠，何如不知子之恶？顺帝承诺，嗣见商无他言，便即辞去。商更召嘱诸子道：“我实不德，享用多福，生不能辅益朝廷，死或致破钞帑藏，如衣衾饭唅玉匣珠贝等类，何益朽骨？况边疆不宁，盗贼未息，岂尚可为我一人，虚糜国库？俟我断气，即当载至冢舍，当即殡殓；殓已开冢，冢开即葬。祭食如我保存时，毋用三牲。孝子当善述父志，不宜违我遗言！”说毕即逝。诸子呈报遗命，顺帝不听，特赐东园寿器，涂以朱漆，饰以银镂，并玉匣什物二十八种，钱三百万，布三千匹，予諡忠侯。及出葬时，命兵车甲士护丧，皇后亲送，顺帝至宣阳门眺望灵輀，并作诔云：“孰只忠侯，不闻其音？背去国度，都兹玄阴；幽居冥冥，靡所宜穷。”这诔文派员往读，即令商宗子冀嗣封乘氏侯，并承父职为大将军，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且进周举为谏议大夫，一是报商旧绩，一是从商遗言。偏梁冀贪婪娇纵，与乃父大不不异，统统君子君子，俱为冀所不容。会值荆州盗起，比年不安，顺帝使李固为荆州刺史。固妥为慰抚，赦过宥罪，许贼更新，贼目夏渠等自缚归咎，由固遣令晓示，群贼一概归正，全州清除。独南阳太守高赐等，受赃惧罪，恐为固所按考，特派亲信，使载金入都，重赂梁冀。冀爱财如命，悉数收受，即替他千里移檄，嘱固从宽。固不阿权贵，纠察愈严，高赐等复向冀乞怜，冀竟左迁固为泰山太守。泰山亦多盗贼，郡守尝屯兵千人，到处防剿，终不能平；固到任后，却将屯兵罢遣归农，但留兵士百余人，嘱令四周招诱，不到一年，贼皆弭散。惟他处牧守，多是贪污闒茸，但知凑趣上官，不知安辑百姓，是以流浪载道，半为盗贼。可爱这班牧守，讳无可讳，剿不堪剿，又只好归咎群众，奏报朝廷。顺帝特改永和七年为汉安元年，大赦天下，分遣侍中杜乔，及光禄大夫周举郭遵冯羡栾巴张纲周栩刘班等八人，巡行州郡，宣谕威德，表举贤能。如刺史二千石有贪污犯警，即驰驿举劾；二千石以下，许得便宜收系。乔等拜命即行，惟张纲年齿起码，时令独高，出京不过里许，至雒阳都亭，竟将车轮埋藏地下，慨然说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当下缮好奏疏，还都呈入，弹劾大将军梁冀，及河南尹梁不疑，开篇即云：

柔亦不茹刚不吐，宽严两济是能臣！

后文又条陈冀等十五罪，说得淋漓透辟，慷慨激昂。史传中，止言无君之心，十五罪未曾详叙故事，故本书亦只从略。时梁冀妹为皇后，内宠方盛，诸梁姻族，充满表里，纲却不顾短长，言人未言，廷臣都为震栗。幸顺帝知他奸佞，何尝加谴，但不过将原奏搁起，置诸度外罢了。冀是以恨纲，辄思借端诽谤。适广陵贼张婴，聚众数万，攻杀刺史二千石，寇乱徐扬间，非常猖獗；前任郡守，只求兵马戍卫城廨，无一敢讨。冀乃嘱使尚书，举纲为广陵太守。纲单车到差，但率郡吏十余人，径诣婴垒。婴不知何因，闭垒拒纲，纲手书谕婴道：“我奉诏宣慰，并非征讨，汝等不必惶恐，且容我入垒明言，从与不从，悉听汝便，何必闭门拒我，自示镇静呢？”婴见纲来意战役，乃开门出迎，拜伏道旁。纲亲为扶起，同行入垒，延令就坐，问所痛苦。婴答言官吏残暴，不得稳定计逃生。纲随机晓谕道：“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致君等怀愤相聚，二千石原是有罪，但君等所为，亦属非义。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人，特遣我来此安抚，意在荣以爵禄，不肯迫以刀锯，这恰是君等转祸为福的时会了！若闻义不平，天子必鲜明大怒，征调荆扬豫兖大兵，云集垒前，岂不危甚？试想用弱敌强，怎得为明？弃善取恶，怎得为智？去顺效逆，怎得为忠？身故嗣绝，怎得为孝？背正从邪，怎得为直？见义不为，怎得为勇？短长得失，干系非轻，请君自择去就便了！”婴听纲说毕，不由泣下道：“荒裔愚民，不能自达朝廷，坐遭侵枉，遂致啸聚偷生，譬诸鱼游釜中，喘气斯须，不遑后顾。今明府开诚晓谕，使婴等再见天日，另有何言？但恐既陷不义，一经投械，终不免拿戮呢！”纲与婴指天为誓，必不爽约，婴乃决计投诚。俟纲别去，遂遍告部众万余人，至次日齐至郡廨，与老婆面缚归降。纲再单车入垒，置酒大会，斥逐叛党，任他自去。又亲为婴卜居宅，视田畴，凡后辈欲为郡吏，皆量材召用，众情悦服，南州晏然。纲论功当封，偏被梁冀从中禁止，是以罢议。惟顺帝尚正视纲才，将加擢用，张婴等闻知动静，上书乞留，乃任纲仍旧。纲在郡一年，俄然抱病，竟至告终，年才三十有六。百姓扶老携幼，俱至府舍哭临；张婴等五百余人，并身服缞绖，执杖送葬，奉榇至武阳归葬，即由婴等负土为坟，瞬息即成。莫谓盗贼中，必无善人！事为朝廷所闻，也下诏感喟，拜纲子续为郎中，赐钱百万，小子有诗赞道：

敢弹首恶竟埋轮，出守防奸独布仁；

臣近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察其将反；马贤始出，知其必败，误中之言，皆可考据。臣每维贤等拥众四年，未有胜利，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布衣，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驭，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藏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邀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水沟，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叛则经年，臣以是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料，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