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2)
绵蕞朝仪不敷征，操觚改制亦难凭；
建初八年，乌孙国遣使入朝，乞请修好，就是招谕乌孙的汉使，也同与东归。回应前回。章帝甚喜，即授超为将兵长史，特赐鼓吹幢麾；并擢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令人返国，且赐乌孙大小昆弥等锦帛。大小昆弥，系乌孙国王名，详见《前汉演义》。李邑方到于置，闻得龟兹将攻疏勒，恐道途中梗，不敢前行，反上书奏称西域难平，长史班超，拥娇妻，抱爱子，安乐本国，无内顾心，统统前后奏请，均不成从等语。事为班超所闻，不由长叹道：“身非曾参，乃蒙三至谗言，恐不免见疑当世了！”曾参事，见《战国策》。当下将妻斥去，上书沥陈苦处。章帝知超虔诚，因传诏责邑道：“超果拥妻抱子，部属千余人，岂不思归，怎能尽与同心？汝但当受超节度，就商去处，不必妄言！”又答信谕超，谓邑若至卿处，可留与处置。邑无法诣超，超不露声色，另派干吏与乌孙使臣，同至乌孙，劝乌孙王遣子入侍。乌孙王唯命是从，即出侍子一人，送至超处。超令李邑监护乌孙侍子，偕往京师。军司马徐幹语超道：“邑前曾毁公，欲败公功，今何不依诏留邑，另遣他吏入京，护送乌孙侍子？”超浅笑道：“我正为邑有谗言，留彼无益，以是令他回京，且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如必留邑在此，称快一时，如何算得忠臣呢？”及邑返京后，却也不敢再毁班超。章帝因乌孙内附，侍子入朝，益信超言非虚。越年改号元和，特遣假司马和恭等，率兵八百，西行助超。超既得增兵，复征发疏勒于置人马，共击莎车。莎车闻超出兵，特想出一法，阴令人赍侧重赂，往饵疏勒王忠，叫他结合莎车，叛变班超。此计倒是短长。疏勒王忠果为所愚，竟将重赂收受，与超反对，出保乌即城。超猝遭此变，忙立疏勒府丞成大为王，召回解缆兵士，假道攻忠。乌即城本来险阻，不易攻入，超军围城数月，竟未攻陷。忠复向康居讨援，康居出兵万人，往救乌即城，累得起进退彷徨，愈难为力。因而分头窥伺，探得康居国与月氏联婚，来往甚密，乃亟派吏多赍锦帛，往馈月氏王，托使转告康居，毋为忠援。月氏王也是好利，当即答应，立将超意传达，财可通神，莫怪蛮夷。康居保全亲谊，还管甚么疏勒王忠？一道密令，转至乌即城中，反使部众将忠缚归。乌即城既失援兵，又无主子，只得举城降超。惟忠被康居执去，幸得不死，羁居了两三年，与康居达官交好，费了多少唇舌，又得借兵千人，还据损中，且与龟兹通谋，欲攻班超。龟兹却令忠向超诈降，然后出兵进击，以便里应外合。忠依计实施，遂缮好一封诈降书，写得恭敬非常，令人投呈超前。超展书一阅，已知情义，因即召语来使道：“汝主既自知悔过，誓改前愆，我亦不究查既往，烦汝代去传报，请汝主速回便了！”来使大喜，即去返报。超密嘱吏士，叫他如此如此，勿得有误。吏士奉令，自去安排，专待忠到来受擒。忠还道班超入彀，只率轻骑数十人，冒然前来。超闻忠已至，欣然出迎，两下相见，忠满口赔罪，超随口安慰。相互谈叙半晌，似感觉胶漆相投，很加密切。好一个以诈应诈。吏士早已遵着超嘱，陈列酒肴，邀忠退席，超亦陪饮，帐下更作军乐，名为侑酒，实是助势。酒过数巡，超把杯一掷，即稀有懦夫持刀凸起，抢至忠前，如老鹰抓小鸡普通，把忠拿下，反绑起来。忠面色如土，还要自称无罪。超瞋目责忠道：“我立汝为疏勒王，代汝奏请，得受册封。浩大天恩，不思图报，反敢受莎车煽动，叛变天朝，擅离国土，罪一。汝盗据乌即城，负险自固，我军临城声讨，汝不知愧谢，顺从至半年不足，罪二。汝既至康居，心尚未死，尚敢借兵入据损中，罪三。今又诈称愿降，投书诳我，企图乘我不备，表里夹攻，罪四。有此四罪，杀不足辜，天网昭彰，自来送命，怎得再行轻恕哩？”这一席话，说得忠哑口无言，超即令推出斩讫。不到半刻，已由军士献上忠首，超令悬竿示众。立传将士千人，亲身督领，驰往损中。损中留屯康居兵，等待动静，不防班超引军趋到，一阵斩杀，倒毙至七百余人，只剩了二三百残兵，命未该绝，仓促遁去，南道乃通。越年又改元章和，超复调发于置诸国兵二万余人，往击莎车。莎车向龟兹乞师，龟兹王与温宿姑墨尉头三国，联兵得五万人，自为统帅，驰救莎车。超闻援兵甚众，不便力敌，筹划了好多时，便召入于置王及将校等与语道：“敌众我寡，势难相持，不若知难先退，各自还师。于置王可引兵东行，我却从西退回。但须待至夜间，听我伐鼓，方好解缆，免得为敌所乘呢！”说至此，便有逻骑入报导：“龟兹诸国兵马，已经到来，相距不过数里了！”超令于置王及将校等各归本营，闭垒静守，听候鼓号。大众如言退去。超打击莎车时，沿途已获住侦谍数人，系诸帐后。到了傍晚时候，用心开释，令得还报军情。龟兹王闻报大喜，亲率万骑，西向击超；使温宿王率八千骑，东向截于置王。超登高眺望，见各虏营喧声不断，料他已解缆东西，便返入营中，密召亲兵数千人，装束伏贴，待至鸡鸣，悄悄地引至莎车营前，一声号令，驰马突入。莎车营兵，因闻超军将还，放心睡着，哪知帐外冲进很多兵马，惊起一瞧，统是汉军模样，急得东奔西窜，不知所措。超麾令部众，四周兜击，斩首五千余，尽夺财物牲口，且令军士大喊道：“降者免死！”莎车兵无路可走，相率乞降；就是莎车王亦势孤力竭，只好屈膝投诚。超出兵入莎车城，再去传召全营将校，及于置国王。于置王等正因夜间未得鼓声，不免惊奇，及得超传召，才知超计中有计，格外惊服。遂共入莎车城中，向超贺捷。龟兹温宿诸王，探闻动静，也觉为超所算，未战先怯，各退归本国去了。自经超有此大捷，西域都畏超如神，不敢生心；就是北匈奴亦闻风震慑，好几年不来犯边。章帝得专意内治，巡查四方，修贡举，省刑狱，除妖恶党禁，免致连累；戒俗吏矫饰，务尚温馨；赐民胎养谷，每人三斛；婴儿无父母支属，及有子不能养食，俱廪给如律，不得冷视。临淮太守朱晖，善政得民，境内作歌奖饰道：“强直自遂，南阳朱季。”晖为南阳宛人。章帝幸宛闻歌，即擢为尚书仆射。鲁人孔僖，涿人崔駰，同游太学，并追论武帝尊崇圣道，有始无终，邻舍生即讦駰僖诽谤先帝，讽刺当世，事下有司。駰诣吏受讯；僖上书自讼，略言武帝功过，垂著《汉书》，自有公断。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失，德泽有加，臣等亦何敢寓讥？就使陛下视为讽刺，有过当改，无过亦宜含容，何如无端架罪如此。章帝得书省览，下诏勿问；且拜僖为兰台令史，旌美直言。庐江毛义，素有清名，南阳人张奉，慕名往候。才经坐定，忽有吏人传入府檄，召义为安邑令。义喜动色彩，捧檄入内。奉转目义为鄙夫，待义复出，即起座辞归。后闻义遭丁忧，丁艰回籍，及服阕后，屡征不起。奉乃赞叹道：“贤士原不成测，昔日捧檄色喜，实是为亲屈志；今乃知毛君节操，实异凡人！”章帝亦得闻义名，征义就官，义仍然回绝。乃赐谷千斛，并令处所官随时存问，不得慢贤。另有任城人郑均，洁身自好，有兄尝为县吏，贪赃受赇，屡谏不悛，均竟脱身为人佣，积得人为多少，归授乃兄，且垂涕与语道：“财尽尚可复得，为吏坐赃，毕生捐弃，不能复赎了！”兄闻言打动，改行从廉。未几兄殁，均敬事寡嫂，扶养孤侄，情礼备至。州郡交章保举，均终不该征。建初三年，司徒鲍昱，致书辟召，又不肯赴。至六年时，由公车特性，不得已入都诣阙。章帝即便为议郎，再迁为尚书，屡纳忠告。旋即因病乞休，解组回里，一肩行李，两袖清风，仍然与寒素相称。章帝东巡过任城，亲至均舍，见均家室冷落，感慨不已，因特赐尚书禄俸，扶养毕生。时人号为白衣尚书，垂名后代。看似歌颂章帝，实是阐表诸贤。只会稽人郑弘，为宣帝时西域都护郑吉从孙，少为灵文乡啬夫，乡官名。爱人如子，迁官驺令，勤行德化，道不拾遗。再迁淮阴太守，境内适有水灾，弘循例行春，课农桑，赈窘蹙，随车致雨，汉制各郡太守，当春巡行属县，是谓行春。又有白鹿群至，夹毂护行。弘问主簿黄国道：“鹿来夹毂，主何休咎？”国拜贺道：“仆闻三公车轓，尝绘鹿形，明府他日必为宰相！”弘付诸一笑，亦无幸心。建初八年，奉调为大司农，奏开零陵桂阳岭路，通道南蛮。先是交阯七郡，进献转运，必从东冶帆海，风波不测，沉湎接踵，至南岭开通，舍舟行陆，得免此患。弘在职二年，省费以亿万计。时海内屡旱，民食常苦不敷，国帑倒是不足，弘又请省进献，减徭役，加惠饥民。章帝亦颇觉得然，下诏采行。元和元年，太尉邓彪免官，即令弘继任太尉。弘见窦氏权盛，恐为国害，常劝章帝随时裁抑。言甚剀切，章帝亦温颜听受，但优容窦氏，仍然如常。不过碍着牝后。虎贲中郎将窦宪，职兼侍中，出入宫禁，虽未敢公开娇纵，倒是密结臣僚，引为亲信。尚书张林，雒阳令杨光，党同窦宪，贪残犯警。弘忍无可忍，至元和三年间，极言弹劾，嘱吏缮陈。吏与杨光有旧友，先往告光，光闻言大惧，亟诣窦门求救。窦宪忙入白章帝，劾弘泄漏枢机，失大臣体。章帝问为何因？窦即先将弘所上弹章，约略陈述。已而弘奏呈上，果如宪言。章帝不能无疑，便令摆布传诏责弘，且收弘印绶，另任大司农宋由为太尉。弘始知为属吏所卖，径诣廷尉待罪。旋复有诏赦弘，弘因乞骸骨归里，好几日不得复诏，顿令弘积愤成疾，奄卧不起。临危时髦强草拟疏，力斥窦宪，仿前人尸谏的遗意。是卫史鱼故事。疏中稀有语最为扼要，录述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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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王忠，为超所立，乃以莎车之厚赂，甘心背超，蛮夷之贪利忘义，可见一斑。幸超能将计就计，不烦血刃，缚而诛之，南道复通。或谓超专以诈计御虏，故虏亦报以诈谋。讵知兵不厌诈，本诸古训，宋襄陈余，为千古笑，况施诸蛮夷间乎？厥后拔莎车，却龟兹诸国，老成胜算，游刃不足，而西域乃为之胆落。盖御虏之道，智略为先，兵力次之，不如是不敷以挫彼凶横也！超真一人杰矣哉！章帝明知窦宪之奸，未能远斥，至郑弘一再进谏，又不见用，反且为窦宪所欺，收弘印绶，何其自相冲突一至于此？意者其宁违忠谏，毋负椒房，而因有此刺谬欤？《范书》谓孝章以下，渐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数语实抉透章帝平生之大病。吕东莱讥其柔嫩寡断，盖犹非真知章帝者也。
这书呈入，章帝始遣医往视，弘已病终。老婆遵弘遗言，悉还畴前赐物，但将布衣为殓，素木为棺，轻车减从，奔丧回籍。章帝亦不加赙赠，听令自便。这却未免孤负好官，有私外戚哩！郑弘既殁，司空第五伦，也老病乞休，有诏准令退位，惟毕生赐给二千石俸秩，而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区。伦营私尽节，言事不肯模棱，性子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见称，时人比诸前朝贡禹，厥后寿逾八十，考终家中。太仆袁安，受命继任。安字邵公，汝阳县人，祖父良，习《易》闻名，安少承祖训，得举孝廉，累任阴平任城令长，迁守楚郡，再为河南尹，政号严明，吏民畏服。嗣由太仆超迁司空，守正仍旧。未及期月，又代桓虞为司徒，光禄勋任隗继为司空。隗字仲和，系故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嗣子，好黄老言，品性廉洁，与袁安并为三公，时称得人。博士曹褒，奏请考成汉礼，诏下公卿集议，安与隗各无异言，独词臣班固，谓宜广集诸儒，共议得失。章帝叹道：“古谚有言：‘筑室道谋，三年不成。’今欲集儒议礼，必致聚讼不休，互生疑异，笔不得下。畴前帝尧作大章乐，一夔已足，何必多人？”乃即拜褒为侍中，举汉初叔孙通所订《汉仪》十二篇，令褒改订，且与褒语道：“此制散略，多分歧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实施！”褒乃援据古典，参入《五经谶记》，顺次编录，自天子至庶人，凡冠昏丧祭各轨制，具列无遗，共成百五十篇。仓促奏入，章帝未遑详阅，也不令有司平议，当即收付礼官，遽令实施。及章帝崩后，群臣多言褒擅更礼法，不敷为法，因将新礼百五十篇，一并弃掷败字麓中。小子有诗叹道：
欲知章帝何时告崩，待至下回再表。
窦宪奸恶，贯天达地，海内迷惑，贤愚嫉恶，谓宪何术以迷主上？克日王氏之祸，然可见！陛下处天子之尊，保万世之祚，而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臣虽命在晷刻，死不忘忠，愿陛下诛四凶之罪，以餍人鬼愤结之望！
一朝大礼谈何易，草草宁堪作绳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