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1)

警报到了长安，莽正欲耀武塞外，特改号匈奴单于为降奴服于。莽平生无甚奇巧，不过善改项目。简派立国将军孙建等，募兵三十万人，约期大肆，进击匈奴。且分匈奴国土为十五部，饬立前单于呼韩邪子孙十五人，同为单于。呼韩邪子孙，散处朔漠，各有职使，哪个肯来报命？莽乃再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率兵万人，多赉金帛出塞，招诱呼韩邪诸子，前来听封。匈奴右犁汗王咸，居近中国，闻有金帛相赠，不免心动，因率子助、登二人，来会蔺苞戴级，蔺戴即传述莽命，拜咸为孝单于，赐给黄金千斤，杂缯千匹，助为顺单于，赐给黄金五百斤。咸受金后，便欲挈子同归，不料蔺苞戴级，将他二子截留，只准咸一人归廷，咸怏怏自去。蔺苞戴级，遂把助登传送长安，王莽大喜，封苞为宣威公，拜虎牙将军，级为扬威公，拜虎贲将军。事为乌珠留单于所闻，顿时大怒道：“先单于受汉宣帝恩，原不成负，明天子非宣帝子孙，如何得立！我岂肯从他伪命么？”当下纵兵入塞，大杀吏民。莽得知动静，更选出十二部统将，令分率募兵三十万众，各赍三百日粮草，分道并出，为灭胡计。

吏奉莽命，到了楚地，料知胜不肯就征，预先邀同郡守县吏，及三老诸生，约千余人，会合胜门，强为劝驾。胜自称病笃，奄卧床上，首向东方，朝服拖绅，方邀朝使入室，朝使入付玺书，并给印绶，胜当然推却，经朝使先劝后迫，定要胜应召入朝，胜喟然叹道：“胜素愚笨，更兼老病侵寻，朝不保暮，若勒令起行，必死途中，转负新朝养老盛情，如何是好？”朝使听了，倒也不敢硬逼，退居郡舍，每阅五日，必与郡守一问起居，且向胜子及胜徒高晖，屡言朝廷厚意，将加侯封，就使病不能行，亦当出居传舍，示有行意，此事干系子孙，不成错过等语。晖等非常所动，入内白胜，胜作色道：“我受汉家厚恩，愧无以报，本年已老迈，旦暮上天，莫非尚好出事二姓么？”说罢，即命二子预备后事，本身绝粒不食，饿至十有四日，断气而亡，年关七十九岁。朝使闻得死耗，尚疑胜有诈谋，亲与郡守往吊，核阅尸身，果已绝气，方才慨然辞去。胜产业即开丧，门徒毕集，代为摒挡。忽有一老翁策杖前来，径至灵帷前哭了一场，哭毕又叹惋道：“熏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呜呼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非吾徒也！”一面说，一面走，扬长自去。确是一奇。大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何姓何名，厥后到处查问，有人识他是个彭城隐士，年约百岁，姓名不传，但共号为彭城老父罢了。朝使复报王莽，莽也为唏嘘。一定真情。转思唐林唐尊纪逡诸人，俱系一时名流，幸已罗置朝端。另有齐人薛方闻名已久，亦应遣使兜揽。乃更命安车驷马，往迎薛方，方向来使拜谢道：“尧舜在上，且有巢由，今明主方著唐虞大德，小臣愿守箕颍高风，请善为我辞。”措词甚妙。皮令人答复朝命，备述方言，莽听他奖饰本身，很觉舒畅，遂不复再征。南郡太守郭钦，兖州刺史蒋翊，常因廉直得名，当王莽居摄时，已皆称疾辞职，毕生不起。又有沛人陈咸，此非前汉时陈万年子。曾为哀帝时髦书，莽杀何武鲍宣，见《前汉演义》。咸即赞叹道：“易称见机而作，不俟整天，我亦好今后去了。”当下谢职归田。莽篡汉后，召为掌寇大夫，仍称病不就。咸有三子参、丰、钦，俱已退隐，由咸连续召归，杜门不出。平时髦用汉家祖腊，或说他未应时宜，咸勃然道：“我先人安知王氏腊呢？”遂家居以终。别的另有齐人栗融，北海人禽庆苏章，山阳人曹竟，并以儒生为吏，因莽去官。这都是洁身自好的志士，可法可传，比诸莽大夫扬雄，原是清浊分歧呢！历举志士，保持风节。惟孝元皇后身后谏文，还是莽大夫扬雄所作，语虽寥寥，尚将他列入汉家，不把那新室文母四字，提叙出来。曾记得诔语有云：

相传孝元皇后王政君，初生时曾有奇特，母李氏梦月入怀，方孕政君，以是诔文中说为太阴之精。政君为元城人，元城郭东，有五鹿墟，就是春秋期间的沙麓处所，春秋鲁僖公十四年，沙麓崩，《春秋传》作沙鹿。晋史卜得爻辞，见有阴为阳雄，土火相乘二语，尝叹为六百四十五年后，宜有圣女鼓起，约莫应在齐国田氏。是一个亡国妇人，何有圣女？王氏为齐王建后嗣。见前回。王贺徙居元城，合法沙麓西偏，孙女便是王政君，为元帝后，经元成哀三朝，尚然健在。哀帝时由政君摄政，正与鲁僖公十四年，相隔六百四十五载，以是诔文中说为沙麓之灵。扬雄援据故事，叙入诔文，原为歌颂元后起见。但汉无元后，或不致为王莽所篡，是元后实系亡汉祸首，何足称道。不过她见莽篡位，也觉懊悔，且莽改称元后为新室文母，与汉绝体，越令元后不安。莽又破坏刘氏宗庙，连元帝庙亦被拆去，独为新室文母预造生祠，就将元帝庙故殿基址，作为文母纂食堂。纂音撰，具也。修建胜利，号称长命宫。特请元后过宴，元后至新祠中，见元帝庙废彻涂地，不由惊泣道：“这是汉家宗庙，当有神灵，为何无端毁去，颓坏无余？若使鬼神无知，何必设庙？倘或有知，我乃汉家妃妾，怎得妄踞帝堂，自陈馈食呢？”王莽听了，毫不介怀，仍请元后退席，元后不得已坐下，勉强饮了几杯，便即起家告归，私语摆布道：“此人慢神太过，怎能久叨天祐？我看他败亡不远哩！”语虽近是，但试问由何人纵成？

惟元后在日，曾云王莽不得久安，莽总道是老妪恨语。哪知元后殁时，已经表里变起，岌岌不宁。先是莽遣五威将帅王骏，率同右帅陈饶等，北抚匈奴，使单于交出汉玺，改换新朝图印，镌文为新匈奴单于章。匈奴乌珠留若提单于，即囊知牙斯。问明情由，才知汉朝绝统，另易新皇，却也没甚话说，就将图印换讫。陈饶恐单于变计，再求故印，即将原印用斧劈毁。到了次日，果由单于遣人持印，出语王骏道：“我闻汉朝轨制，凡诸侯王以下印绶，才称为章，我虽受汉册封，原是称玺，今易去玺字，又加新字，是与中国臣下，毫无别离了！我不肯受此新章，仍须还我旧印为是。”陈饶闻言，将原印取示，已经分作数片，且与语及新朝体制，与汉分歧。番使返白单于，单于知已受欺，待至莽将南归，便即勒兵朔方，伺隙犯境。

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天生，著其协于元城。

却说前汉哀帝时候，有个光禄大夫龚胜，年高德劭，经明行修，他因王莽擅权，上书乞休，退归楚地客籍，家食自甘，不问世事。及莽已篡位，意欲汲取老成，特遣五威将帅，赍着羊酒，问候胜家，嗣又召为讲学祭酒，胜一再托疾，不肯报命。莽立夫人王氏为皇后，即王盛女，见《前汉演义》。生有四男，宗子宇为了卫姬一案，被莽逼死，卫姬系平帝生母，莽不令入宫，宇谋近卫姬，事泄被杀，亦见《前汉演义》。次子获无端杀奴，亦由莽迫使他杀；三子安向来放荡，为莽所嫉，因立四子临为太子。且为临招致师友各四人，一是故大司徒马宫，令为师疑；一是故少府宗伯凤，令为傅丞；一是博士袁圣，令为阿辅；一是故京兆尹王嘉，令为保拂，音弼。这便叫做四师。又用故尚书令唐林为胥附，博士李充为驰驱，谏大夫赵襄为前后，中郎廉丹为御侮，这便叫做四友。胥附驰驱前后御侮语，见《诗经》。莽假古立官，故有是名。四师四友以外，还欲添设师友祭酒，因再派吏至楚，使持玺书印绶，征胜入都。

莽见元后怏怏归去，料她心抱恨恨，不得不格外凑趣，矫饰殷勤，统统统统奉侍，常亲往检视，不使少慢。那元后却更加愁闷，竟日里不见笑容，汉制令侍中诸官，俱着黑貂，莽独使改着黄貂，独元后宫中的侍御，仍着黑貂，且不重新莽正朔，每遇汉家腊日，自与摆布相对，喝酒进食，总算度过残年。好轻易过了五载，至王莽始建国五年仲春，抱病告终，享寿八十有四。若早死一二十年，当可少量免咎。莽为元后持三年服，奉柩出葬渭陵，虽与元帝合墓，中间却用沟夹开。所建新室文母庙中，岁时致祭，反令元帝配食，设座床下，这真叫做阴阳倒置，妇可乘夫了。想就是阴为阳雄之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