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2)

招携怀远本仁声，况复胡人自款诚；

南匈奴奉藩称臣，汉廷高低，共相道贺。忽由南边传来急报，乃是武威将军刘尚，战殁蛮中。究竟如何战殁，待至下回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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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说伏波将军马援，有志从戎，不遑宁处，尝因匈奴乌桓，屡扰北方，震惊三辅，是以复自请防边。光武帝乃令援出屯襄国，令百官祖饯京都，黄门郎梁松窦固，时亦在列。援顾语二人道：“人生幸得贵要，当使可贱，如卿等长欲繁华，须居高思危，谨慎自保，幸勿轻弃鄙言！”两人丁虽承诺，心中却未觉得然。本来松为大中大夫成义侯梁统宗子，曾尚帝女舞阴公主，固为窦融弟显亲侯友宗子，亦尚帝女涅阳公主。两人俱得为馆甥，贵宠逾恒，总道是与国同休，怕甚么不测变故？援与梁统窦友，同官为僚，尝订来往，因恐他嗣子青年，挟贵致骄，故出言相诫。未始非一片美意，谁知反种下祸端。语毕即行，引兵自去。提及这个乌桓国，本是东胡支裔，西汉初年，匈奴单于冒顿，打扫东胡，余众奔回乌桓鲜卑二山，分为二部，在乌桓山一支，就号作乌桓国，在鲜卑山一支，亦号作鲜卑国。《前汉演义》中亦曾叙及。二部苟延残喘，仍不得不臣服匈奴。及武帝时卫青霍去病。为将，屡破胡虏，匈奴乃衰，乌桓乃徙入本地，分家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诸郡间，背胡事汉，人丁渐蕃。昭帝元凤年间，乌桓欲报前仇，出掘匈奴单于祖墓，匈奴复击破乌桓。大将军霍光，曾遣度辽将军范明友，率二万骑往辽东，邀击匈奴。匈奴兵已早出境，明友转袭乌桓，斩获甚多。嗣是乌桓复与汉有隙，匈奴部酋，乘间勾引乌桓，连兵寇汉，直至光武复兴，仍然不息。事迹虽已见《前汉演义》，但此书亦不能不叙。马援出屯襄国，摆设兵马，越年领三千骑出五院关，掩袭乌桓。乌桓兵先已扬去，援追逐一程，只斩得虏首百级，出兵南归。乌桓却滑头得很，伺援班师，复来尾追。还亏援星夜趋还，才得全师；但马已死了千余匹。鲜卑与中国，本不相通，因见乌桓扰边，屡有劫夺，也不由悄悄垂涎；再加匈奴亦遣人招诱，天然利欲熏心，同来肇事。建武二十一年秋间，鲜卑引万余骑入塞，寇掠辽东。太守祭彤，系故征虏将军祭顺从弟，素有勇略，能开三百斤强弩。至是闻鲜卑出境，自率数千人迎击，披甲持刀，抢先陷阵，部兵一拥齐上，杀死虏浩繁人，虏兵统皆骇走，急不择路，各跃入断涧中，溺毙过半。祭彤穷追出塞，斩首至三千余级，获马好几千匹。因而鲜卑慑伏，不敢入犯。可巧匈奴亦比年旱荒，人畜多死，也不能南下寇汉，朔方少安。先是西域各国，已为汉属；王莽篡位，贬易侯王，西域是以崩溃，转降匈奴。匈奴收罗无厌，诸国皆不堪命，且闻光武复兴，汉威再震，乃复遣使入洛，乞请内附。光武帝因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回绝番使，不从所请。莎车王贤，秉承祖父遗业，雄长西域，未肯臣事匈奴，特与鄯善王安，进献方物，再求属汉。廷臣如窦融等，并上言莎车王事汉，初志不改，宜加赐位号，毋失彼望。光武帝乃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斑斓等物。前汉本有西域都护，中经莽乱，此官乃废。偏敦煌太守裴遵，得知此事，合奏称蛮夷无信，不成假以大权，遂致光武帝翻悔媒介，收还西域都护印绶，另命贤为汉大将军。出尔反尔，亦属分歧。贤今后挟恨，虽将印绶缴还，尚诈称多数护，蒙骗各国。各国未识真假，只得服从。贤逐步骄横，意欲兼并西域，先向各国苛求赋税，略不快意，便出兵相迫。各国敌他不过，没何如请命洛阳，遣子入侍，愿另简都护，平静西陲。无如光武帝对峙初意，见了各国侍子，但用金帛为赏，一概遣归。各国闻信，忙与敦煌太守裴遵檄文，托他代为申奏，仍请留侍子，置都护，威惩莎车。遵当然代奏，光武帝拖延不报，各国侍子，久留敦煌，均怀归志，竟分途潜返。莎车王贤，知汉廷偶然西方，遂致书鄯善，劝令绝汉。鄯善王安，不纳贤书，且将来使杀死，贤因出兵抱怨，攻入鄯善。鄯善王迎败北绩，逃往山中。贤复移兵袭杀龟兹王，并有龟兹国土，气势益张。鄯善王安，再上书洛阳，复请遣子入侍，速简西域都护。光武帝令人复谕道：“朝廷方偃武修文，不欲劳师勤远，若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尽请自便。”这也太觉迂拘。鄯善王得此复谕，乃与车师等国，悉附匈奴。匈奴在前汉期间，呼韩邪单于入朝归命，与汉和亲，娶得汉宫美人王昭君，产下一男，叫做伊屠知牙师。惟呼韩邪已有二妻，生了数子，故伊屠知牙师不得继立，至呼韩邪身后，宗子雕陶莫皋嗣为单于，号称复株累若鞮单于。雕陶莫皋奉母遗训，传国与弟，弟且麋胥，得嗣立为搜谐若鞮单于。且麋胥再传弟且莫车，为车牙若鞮单于。且莫车又传弟囊智牙斯，为乌珠留单于。囊智牙斯在位时，正值王莽篡汉买嘱匈奴，改授新匈奴单于章。至囊智牙斯病殁，弟咸入嗣，名乌累若鞮单于。咸复传弟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名叫作舆。舆弟就是伊屠知牙师，应由右谷蠡王进为左贤王，左贤王即匈奴储君，累世单于，常常颠末此职。偏舆心想传子，诬杀伊屠知牙师。当时恼动了一个贵官，系是日逐王比，为乌珠留单于宗子，暗里痛恨道：“依兄终弟及的轨制，右谷蠡王应当序立，不然我为前单于宗子，应当由我担当，怎得诬杀右谷蠡王，妄思立子呢？”差未几似吴公子光。自是与舆有嫌，庭会稀少。舆竟立子乌达鞮侯为左贤王，且调派亲信，监领比部下士卒。既而舆死，乌达鞮侯立为单于。未及一年，又复病逝，弟蒲奴进承兄位。适值旱蝗为灾，赤地数千里，人马灭亡大半，蒲奴恐中国出师，趁机进击，乃遣使入塞，至渔阳祈乞降亲，复敦旧好。光武帝亦遣中郎将李茂，传达复命。独日逐王比，满抱恨望，无从宣泄，也密遣汉人郭衡，赍奉匈奴舆图，南诣西河，恳请内属。前时由舆所派的亲信将士，监领比众，至此忙报知蒲奴，请即诛比。比弟斩将王亦一官名。在蒲奴帐下，得知风声，仓猝驰报乃兄，比且惧且愤，遂调集八部兵四五万人，申明蒲奴兄弟，不当为主；并为伊屠知牙师伸冤。八部酋长，相率同意，遂即联同一气，共抗蒲奴。蒲奴遣兵讨比，见比护众自固，不敢打击，靡然退去。因而八部共推比为主，仍袭先祖遗名，叫做呼韩邪单于，一面款塞通诚，愿为藩蔽。光武帝闻报，扣问公卿，众谓天下初定，中国空虚，不该受此降虏。惟五官中郎将耿国，援据孝宣帝故事，力请受降。光武帝依耿国言，许令归附。比遂自称呼韩邪单于，向汉称臣，作为外藩。匈奴今后分为南北了。小子有诗咏道：

蛮夷濅衰中国利，朔方今后少兵争。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情面多数如此，而抚有国度者，尤不成不三复斯言。试观光武帝为复兴令主，犹以女兄一言，几欲置董宣于死地。曾亦思皇亲犯法，百姓同罪？公主纵奴杀人，罪应连坐，乃反欲因董宣之守法，加以不测之诛，可乎不成乎？微董宣之直言无隐，拚死撞柱，则光武且为公主所蒙，而宣且枉死矣！此偏听之以是最易生憎也。尤可怪者，西域内附，一再却还，至日逐王比，款塞通诚，议者犹以回绝为得计，夫不能自强，即闭关死守，亦不免外侮以内侵。幸耿国解除众议，独伸己见，而光武帝亦恍然知悟，慨允投诚，可见西域之回绝，实由无报酬之谏诤耳。兼听则明，斯事亦其一证乎？

强奉诏后，便缴上太子印绶，本日册立东海王阳为太子，改名曰庄。惟郭后母子，虽皆被废，光武帝顾念郭氏支属，恩尚未衰。郭况为故后亲弟，受封绵蛮侯；郭竟为故后从兄，尝官骑都尉，从征有功，受封新郪侯；竟弟匡亦得封发干侯；郭梁为故后从父，早死无子，有婿陈茂，且因外戚贻恩，封南侯。读若绵。况谦恭下士，颇得名誉，光武帝亦格外恩宠，更徙封况为阳安侯，食邑比前更加。至建武二十年间，徙封中山王辅为沛王，即令中山太后郭氏为沛太后，即郭皇后，见前文。又进况为大鸿胪，车驾屡至况第，会合公卿列侯，一同宴饮，犒赏况金银缣帛，不成胜计。京师称况家为金穴。况母刘氏，素号郭主，至病殁时，由光武帝临丧送葬，百官大会，并迎况父郭昌遗柩，由真定至洛阳，与郭主合葬。追赠昌为阳安侯，予谥曰思。这也算是光武帝不忘旧情，以是有此恩遇呢！虽属厚恩，究难补憾。话休絮烦，惟帝姊湖阳长公主，经宋弘拒婚后，见十一回。总算守孀全节，光武帝格外怜悯，厚赐财物。是以公主得豢养家奴，数以百计。家奴中良莠不齐，有几个狡悍苍头，常常倚势作威，横行都会，乃至白日杀人，避匿主家，处所官不便往捕，致成悬案。会公主出外闲游，即令苍头骖乘，昂然从行。究竟不似节妇行动。雒阳令董宣，正因前案未了，多次候着，可巧遇见了公主苍头，恰是杀人要犯，便即驻车上马，拦住公主辇前，不令前行。公主不免起火，欲叱董宣。宣拔出佩刀，划地有声，直斥公主纵奴为暴，罪当连坐。一面令苍头下车，词色甚厉，苍头无法，下车赔罪。哪知董宣竟不容情，把手中宝刀一挥，将苍头劈作两段；然后放公主畴昔。公主究是女流，一时不便与争，只好悻悻的驰还宫中，向帝前哭诉一番。妇人不知己过，公用这般伎俩。光武帝也不由起火，立召宣入，责他冲撞公主，令摆布执棰挞宣。宣叩首道：“愿乞容臣一言，然后正法！”光武帝勃然道：“汝另有何言？”宣答说道：“陛下圣德复兴，乃令长公主纵奴杀人，如何制治天下？臣不须棰，请他杀便了！”说着，用头撞柱，血流满面。光武帝听言辨色，也感觉董宣理直，怒为少平，因嘱小黄门官名。将宣扶住，不使再撞，但令他伸谢公主。宣不肯依谕，再由小黄门揿住宣头，叫他对公主叩首。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公主顾光武帝道：“文叔为布衣时，藏匿逃亡，吏役不敢至门，今贵为天子，反不能威行一令么？”光武帝笑答道：“天子与布衣分歧。”究竟是聪明主子。说至此，复语宣道：“刚强令可即出去！”宣依谕即出。寻复有诏嘉宣守法，特赐钱三十万。宣拜受恩赐，散给诸吏。今后宣搏击豪强，威震都下。宣字少平，陈留人，都报酬作歌道：“桴鼓不鸣董少平。”厥后在任五年，因病归天，年已七十四岁。有诏遣使临视，只一布被覆尸，老婆相向对泣，阁房惟大麦数斛，敝车一乘，令人还报光武帝。帝非常叹惋，命用大夫礼安葬。史家因他历任守令，好刚任杀，特列入苛吏传中，虽是尚宽禁暴的意义，但看他不畏豪强，非常廉洁，究竟是一名好官。试问古今以来的守令，能有几个似董少平呢？可为董君吐气。光武帝报酬董宣，还算不薄，惟对着三公，倒是不肯悄悄放过。自从大司徒韩歆，逼令他杀；见前文。继任大司徒戴涉，又为了太仓令奚涉罪案，失策下狱，竟坐极刑；并将大司空窦融，牵入在内，亦令罢官。独大司马吴汉，就任丰年，何尝遇谴，平时谨慎谨慎，慎重不苟，一经出师，朝受诏，夕即就道，并没有甚么留滞。至若从驾出征，或有挫失，诸将皆惶惧不安；惟汉意气自如，仍然清算东西，训勉士卒。光武帝尝令人战视，得知情状，每叹为吴公大材，隐若敌国，以是一心委任，到老不衰。汉妻孥因汉出兵，偶买田宅，汉还家诘问道：“将士在外，粮饷不敷，何如多买田宅哩？”说着，即将田宅分给兄弟娘家。总计汉居官二三十年，不筑一第；夫人先死，薄葬小坟。至建武二十年间，一病不起，光武帝亲往临视，问所欲言，汉答说道：“臣本愚蒙，无甚知识，但愿陛下慎勿轻赦哩！”轻赦二字，怎能包含大政？汉此语亦未免有失。及车驾还宫今后，汉即去世，有诏予谥曰忠。发北军五校轻车甲士送葬，如前汉大将军霍光故事。另任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擢广汉太守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这也不必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