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1)

若要论及后汉的兴亡，比前汉还要庞大。王莽篡国，祸由元后，外戚为害，一至于此。光武复兴，惩前毖后，亲揽大权，力防外戚预政。明帝犹有父风，国势称盛。章帝继之，初政可观，史家比诸前汉文景，不料厥后宠任后族，复蹈前辙。和帝以降，国事日非，外立五帝，安帝懿帝质帝桓帝灵帝。临朝六后　章帝后窦氏，和帝后邓氏，安帝后阎氏，顺帝后梁氏，桓帝后窦氏，灵帝后何氏。妇人无识，贪揽国权，定策帷帟，委政父兄，嗣主积不能容，势且伶仃，反因是倒行逆施，委心阉竖。因而寺人迭起，与外戚辩论国柄，外戚骄横不慎，动辄为寺人所制，展转消长，寺人势焰熏天，横行无忌，比外戚为尤甚，君子君子，被戮殆尽。天变起，人怨集，盗贼扰四方，不得已简选重臣，出为州牧，内轻外重，尾大不掉。势孤力弱的外戚，欲借外力为助，入清君侧，成果是外戚寺人，同归于尽，国度大权，归入州牧把握。一州牧起，群州牧交逼而来，又变成一番州牧纷争的局面，或胜或败，弱肉强食，董卓曹操，前后逞凶，天子且不知命在何时，另有甚么汉家号令？当时中原一带，尽被曹氏兼并，惟东南有吴，西南有蜀，力保偏壤，相持丰年，曹丕篡汉，仅存益州一脉，不断如缕，又复出了一个庸弱无能的呆阿斗，终落得面缚出降，赤精衰歇，都随鼎去，岂不成悲？岂不成叹？慨乎言之。总计自光武至章帝，是君主专政的期间，自和帝至桓帝，是外戚寺人更迭擅权的期间，自桓帝至献帝，是寺人横行的期间。若献帝一朝，变端百出，初为乱党交讧期间，继为方镇纷争期间，终为三国比赛期间，追溯祸胎，实启宫闱。母后无权，外戚寺人，何得跋扈？外戚寺人无权，乱党方镇，何得骚扰？前人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这是至理名言，万世不易呢。即如近数十年间之乱事，亦启自清慈禧后一人，可谓古今同慨。

莽又因汉家轨制，未免狭小，特欲格外浪费，自称为黄帝虞舜后嗣，尊黄帝为初祖，虞舜为鼻祖，凡姚、妫、陈、田、王五姓，皆为同宗，追尊陈胡公为陈胡王，田敬仲为田敬王，齐王建孙济北王安，为济北愍王。实在齐王建本姓田氏，齐亡后尚沿称王家，因觉得姓。莽借端附会，故由齐追及虞舜，由虞舜追及黄帝。硬要夸大。立祖庙五所，亲庙四所，称汉高祖庙为文祖庙，凡惠、景以下诸园寝，仍令荐祀。惟汉室诸侯王三十二人，贬爵为公，列侯一百八十一人，贬爵为子，统统刚卯金刀的旧例，不得再行。向来汉朝吏民，于每年正月卯日，制符为佩，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木，悬以革带，一面有笔墨镌着云：“正月刚卯，”谓可避一年疫气。金刀乃是钱名，形如小刀，通行官方，莽以刘字左偏，有卯有金，右偏从刀，故将刚卯金刀，一概制止，另铸小钱通用，径只六分，重约一铢。又欲仿行井田遗制，称天下田曰王田，群众不得私相买卖。如一家不满八口，田过一井，应将余田分给九族乡党。且不准私鬻奴婢，违令重罚，投御魑魅。后从国师刘歆奏议，遵循周制，立五均司市泉府等官。别的统统官职，多数改名，约莫是不古不今的称呼，胡弄一番，换名不换人，有何好处？后代亦多蹈此辙。惟俸禄尚未裁夺，常常有官无俸。厥后又欲踵行封建，封了好几千诸侯，但用菁茅及四色土，作为班赏，并没有指定采邑，但给月钱数千，使居都中。看官试想！这类轨制，果可行不成行呢？

有汉一代，史家分作两撅，号为前后汉，亦称东西汉，这因为汉朝四百年来，中经王莽篡国，竟然僭位一十八年，以是王莽之前，叫作前汉，王莽今后，叫作后汉。且前汉定都陕西，故亦云西汉，后汉定都洛阳，洛阳在关陕东面，故亦云东汉。《前汉演义》，由小子编成百回，自秦始皇开端，至王莽篡国为止，早已出版，想看官当可阅毕。此编从《前汉演义》接入，始自王莽，结局三国。曾记陈寿《三国志》，谓后汉至献帝而亡，当推曹魏为正统。司马温公因循寿说，也将正统予魏，独朱子纲目，黜魏尊蜀，仍使刘先主接入汉统，先人多推为正论。咳！正统不正统，也没有甚么必然系绪，败为寇，成为王，古今来大抵皆然，何庸聚讼？一部廿四史从何提及，便是此意。不过刘先主为汉景帝后嗣，班班可考，虽与魏吴分足鼎立，处所最小，只是就汉论汉，究竟是一脉相传，必欲拘拘然辩白正统，与其尊魏，无宁尊蜀。罗贯中尝辑《三国演义》，名仍三国，实尊蜀汉，此书流行海内，几近家喻户晓，大有袒护陈寿《三国志》的权势。若论他内容事迹，半涉子虚，普通社会，能有几个读过野史？乃至正稗不分，误把罗氏《三国演义》，当作《三国志》相看，是何魔力，摄人耳目。小子不敢訾议前人，但既编《后汉演义》，应当将三国附入在内。《前汉演义》附秦朝，《后汉演义》附三国，首尾相对，却也是个无独占偶的创格。可谓戛戛独造。惟小子所编汗青演义，恰是取材野史，何尝臆造附会；就使采及稗官，亦思折中至当，看官幸勿诮我迂拘呢。

纲领既布，须叙注释。且说王莽毒死汉平帝，又废孺子婴，把一座汉室江山，平白地占有了去，自称新朝，号为始建国元年，佯与孺子婴泣别，封他为定安公，改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设吏监守。统统乳母佣媪，不得与孺子婴通语，一经乳食，便把他锢置壁中。尊孝元皇后为新室文母，命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一是姑母，一是女儿，以是仍得留居深宫。当下封拜功臣，先就金匮策书，按名授爵。这金匮是梓潼人哀章，私造出来，持至高庙，欺弄王莽，见《前汉演义》末回。王莽视为受命的符瑞，就借此物欺弄吏民。计金匮中所列新朝帮手，共十一人，首列王舜、平晏、刘歆、哀章，莽号为四辅，令舜为太师安新公，晏为太傅就新公，歆为国师嘉新公，章为国将美新公，四辅今后，就是甄邯、王寻、王邑，莽又号为三公，令邯为大司马承新公，寻为大司徒章新公，邑为大司空隆新公。另有四人号为四将，甄丰为更始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王兴为卫将军，王盛为前将军。这一道新朝诏旨颁将出来，哀章是喜得如愿，买得一套朝衣朝冠，昂然诣阙，三跪九叩，谢恩就封。余如王舜、平晏、刘歆、甄邯、王寻、王邑、甄丰、孙建等八人，本是王莽虎伥，本日受命受职。只要王兴、王盛两姓名，乃是哀章漫笔假造，当然无人承认，好几日没有影响，哀章不敢直陈，只是背后暗笑。偏王莽遣人四访，不管贫繁华贱，但教与金匮中姓氏符合，便命诣阙授官。事有刚巧，访着一个城门令史，叫做王兴，另有一个卖饼儿，叫做王盛，当即召他入朝，赐给衣冠，拜为将军。这两个平空贵要，还道身入梦境，细心核阅，确是无讹，无端繁华逼人来，也乐得拜爵登朝，享用繁华。天落馒头狗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