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2)
且说光武帝援据谶文，始登大位，因见民气悦服，诸事顺手，乃将赤伏符作为孤本，事多仿行。符中曾有谶语云：“王梁主卫作玄武。”玄武系水神名号，光武帝觉得司空一职，管领水土，想符中玄武项目，当是司空代词。可巧王梁为野王县令，当即遣使召入，擢梁为大司空。王梁经历已见第八回中。梁自随光武帝，安定邯郸，便令他出宰野王。至入任司空，才未称职，年余罢去，改用长安人宋弘。弘曾为哀平时侍中，王莽使为共工，及赤眉入关，胁弘就任，弘投入渭水，经家人救出，佯作死状，始得免归。光武帝闻他清正有操，特性为大中大夫。弘正色立朝，仪容端肃，更加光武帝所称赏，乃迁为大司空，使代王梁前任，加封栒邑侯。弘持身俭省，所得俸禄，分赡九族，是以位列公卿，不啻寒素。光武帝体贴入微，徙封弘为好平侯。宜平采邑，比栒邑为多。弘仍分给族里，家无余资。尝荐沛人桓谭为给事中，为帝鼓琴，辄作繁声。弘朝服坐府第中，召谭加责，不稍徇情。既而光武帝大会群臣，复使谭入殿操琴。弘正容直入，惹得谭手足失措，弹不成声。光武帝未免惊奇，参谋桓谭。谭尚未及答，弘离席免冠，顿首赔罪道：“臣荐谭入侍，不过望他虔诚辅主，称职无惭。不料他诡道求合，反令朝廷耽悦郑声，这是臣所荐非人，理应坐罪！”光武帝闻言改容，仍令戴冠，嘱谭离席，不复听琴。弘更别求贤士，引为侍臣。一夕入宫进谒，见御座旁所列屏风，尽绘列女。光武帝多次顾及，弘即从旁进规道：“未见好德如好色，圣训果不谬呢！”光武帝听着，即命将屏风撤去，向弘浅笑道：“闻善即改，卿觉得何如？”弘答说道：“陛下德业日新，臣不堪喜庆呢！”光武帝有二姊一妹，长姊名黄，次姊名元。元即邓晨妻室，先已殉难。见前文第四回。妹名伯姬，已嫁李通为后妻。建武二年，追封次姊元为新野长公主，又封长姊黄为湖阳长公主，妹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召通入卫，封固始侯，拜大司农。独湖阳长公主，方在寡居，光武帝怜她沉着，特与语及大臣好坏，微窥姊意。公主说道：“我看朝上大臣，莫如大司徒宋公，威容德器，非群臣所可及！”光武点首道：“我晓得了。”光武颇重名节，何如欲姊再醮？待至宋弘进见，乃令公主坐在屏后，自出语弘道：“鄙谚有言：‘贵易交，富易妻，’这也是常有的情面，卿可知此否？”弘正色道：“臣闻贫贱交，不成忘；荆布妻，不下堂！”光武帝不待说毕，便回顾公主道：“事不谐了！”公主怏怏返入，弘亦缓缓引退，一场婚议，今后撤销。小子有诗赞宋弘道：
夫宜守义妇宜贞，礼教昌明化始成；
毕竟宋公能秉正，荆布不弃分身名。
帝姊不得再婚，帝后却已册定。欲知何报酬后，请看下回再详。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敬之戒之，传尔子孙，长为汉藩！
上党太守田邑，举部请降。光武帝使邑持节，招降河东军将鲍永。永即前司隶校尉鲍宣子，宣为王莽所杀，永伏居上党，以文学着名。更始二年，征永退隐，迁擢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镇抚河东。永领兵到差，击破青犊等贼，得超封中阳侯。至刘玄破败，三辅道绝，光武帝遣使招谕，永另有难意，拘系令人。及田邑持节招降，方知刘玄已死，乃开释来使，斥逐部曲，封大将军列侯印绶，但与故客冯衍等，幅巾束首，径诣河内见驾。光武帝召永入问道：“卿具有重兵，今已何往？”永离席叩首道：“臣前事更始，不能保全故主，负惭实甚，若再拥众求荣，更觉无颜。以是一并斥逐，束身来归。”光武帝作色道：“卿言亦未免高傲呢！”说着，即挥永使退。时怀县守吏为刘玄亲将，负固不平，光武帝遣将往击，多日不克，乃更召永与语，使永招降。永与守吏夙来了解，受命往抚，片言即下。帝始大喜，拜永为谏议大夫，引令对食，且赐他上商里宅，永拜辞不受。寻闻东海盗帅董宪，分兵扰鲁，因拜永为鲁郡太守，拨兵数千，使他平乱。永受命即行，独永客冯衍，向有才名，与永来归，也想博取爵位，借展才气。偏光武帝恨他迟迟来降，废黜不消，衍未免绝望。永就任时，擅自慰衍道：“畴前高祖诛丁公，赏季布，俱有微权，今我与君同遇明主，何必过忧？”衍意终未释。厥后做了一任曲阳令，诛获大贼，仍然不得超迁，坎毕生，惟著作甚富，传诵当时。先人谓光武知人，尚失冯衍，几拟衍为贾长沙即贾谊。董江都一流人物，说亦难信，看官但阅《冯衍传记》，自有分晓，无庸小子哓哓了。叙入鲍永，以是阐扬桓鲍佳耦之前行，至附评冯衍，阴漫笔人，亦自有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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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眉将帅，虽奉刘盆子为主，但不过视同傀儡，无一禀命。建武元年腊日，赤眉等置酒高会，设乐张饮，刘盆子出坐正殿，中黄门等持兵后列。酒尚未行，大众离座喧呼，相互争辩。大司农杨音，拔剑起詈道：“诸卿多系老佣，本日行君臣礼，反敢扰乱至此，莫非宫殿中好这般儿戏么？若再不改，格杀毋悔！”大众听了，并皆不平，顷刻间闹做一堆，口舌纷争，拳械并起。刘盆子慌得颤栗，幸经中黄门扶他下座，躲入后廷。杨音见不成当，只好却走。乱众大掠酒肉，饱嚼一顿，还想入内杀音。卫尉诸葛稚，勒兵入卫，格毙乱党百余人，方得少定。余众连续散去，稚始引兵退出，杨音亦得驰归。惟刘盆子遭此一吓，不敢出头，但与中黄门同卧同起，苟延性命。当时掖庭内里，另有宫女数百人，赤眉置诸不问。不去掠做婢妾，还算有些礼义。不幸这班宫女，竟日幽居，无从得食，或在池中捕鱼，或就园中掘芦菔根，即萝卜根。胡乱煮食，毕竟是不得疗饥，灭亡累累，积尸宫中。另有乐工多少人，衣服光鲜，描述枯瘦，出见刘盆子，叩首求食。盆子使中黄门觅得粮米，每人授予数斗，才得一时救饥。未几又复绝粮，仍做了长安宫中的饿鬼。鄙谚说得好：“宁作承平犬，毋为乱世人。”照此看来，原非虚言。建武二年除夕，赤眉等又复大会，聚列殿廷。式侯刘恭，料知赤眉无成，已在前夕密教盆子，嘱使让位。是日樊崇以下，俱请盆子登殿受朝。盆子另有惧意，勉强跟着刘恭，快步出来。恭即开口语众道：“诸君共立恭弟为帝，厚意可感；但恭弟被立一年，扰乱日甚，恐将来徒死无益，甘心退为庶人，更求贤才为主，唯诸君省察！”崇等随声作答道：“这皆崇等罪愆，与陛下无涉！”恭复固请让位。突有一人厉声道：“这岂是式侯所得专主？请勿复言！”恭被他一驳，惶恐避去。盆子记取兄言，急解下玺绶，向众下拜道：“今蒙诸君推立天子，仍无必然规律，党徒四掠，群众愤懑，盆子自知无能，以是愿乞骸骨，退避贤路。必欲杀死盆子，下谢臣民，盆子亦无从回避。若承诸君不弃，曲赐矜全，贷我一死，感且无穷！”说着，涕洒如雨。亏他影象，不忘兄教。樊崇等见他情词悱恻，不由生怜，乃皆避席顿首道：“臣等无状，孤负陛下，从今今后，不敢放纵，请陛下勿忧！”语毕皆起，抱持盆子，仍将玺绶佩上，盆子号呼多时，终由樊崇等极力安慰，护送入内。待大众退出后，各闭营自守，不复出掠。三辅同声奖饰，统统避乱的百姓，争还长安，市无虚舍。不料赤眉等贼心未改，连日不得劫夺，已皆仰屋唏嘘，且群众返集都中，免不得携筐提箧，载货同归。赤眉越加垂涎，又复出营打劫，一倡百和，干脆大掠一番，不管财贿粮食，一古脑儿取夺得来。蓦闻汉大司徒邓禹，领兵西来，大众偶然对敌，遂收取珍宝，放火焚阙，把宫廷付诸一炬，方将刘盆子载出，拔队西行。众号称百万，自南山转掠城邑，驰入安宁北地，沿途所过，鸡犬皆空。邓禹已经入关，探得长安空虚，倍道进兵，径入长安，屯兵昆明池，大飨士卒。嗣率诸将斋戒三日，礼谒高庙，汇集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诣洛阳。光武帝加封禹为梁侯，别的各功臣亦晋封侯爵，各赐策文。文云：
封赏已毕，便就洛阳建置宗庙社稷，并在城南设立郊天祭坛，始正火德，色仍尚赤。正在制礼作乐的时候，突接到真定警报，乃是真定王刘扬，与绵蔓县贼串连，暗里谋反。光武帝乃遣将军耿纯，持节往幽冀间，借着行赦为名，探验真假，便宜行事。扬为郭夫人母舅，畴前光武帝尝投依真定，得纳郭氏，结为姻亲。见第八回。至光武即位，扬忽阴生异志，不肯称臣。他与光武帝世系不异，均为高祖九世孙，又尝项上患瘿，故诡造谶文，说是赤九以后，瘿扬为主，意欲借此欺人，传闻远近。纯既至真定，过夜驿舍，探得扬造作讹言，谋反失实，乃邀扬相见。扬因纯母为真定刘氏，很有亲谊，料纯不敢难堪，且胞弟让与从兄绀，俱各拥兵万人，势亦不弱，怕甚么一介朝使？因而带领将士，及兄弟二人，昂然出城，亲至驿舍中拜见。纯出舍相迎，延扬入内，备极还礼，复请扬兄弟一同面谈。扬兄弟不觉得意，就令将士留待门外，大踏步趋入舍中。纯与他周旋半晌，只说有密诏到来，当闭门宣读，俟门已扃闭，当即指麾从吏，把扬兄弟三人拿下。扬兄弟还自称无罪，经纯详诘反状，说得他有口难分。诏命一传，三首骈落。当下开门径出，宣布扬兄弟逆案，举首示众，众皆瞠目无言。纯又谓汝曹无罪，应当奏闻天子，立扬支属，仍为汝主。众情尤其悦服，喏喏连声，遂引纯入真定城。纯慰抚刘扬家眷，叫他静听后命，方才还报。光武帝果封扬子德为真定王，使承宗祀，真定复平。想仍为了郭夫人面上。
刘永刘扬，虽系汉家支裔，与盗贼分歧，然皆非帝王气象，不敷有为，遑问一刘盆子？但盆子固非欲为帝者。一介孺子，为盗所掠，得充牧牛小吏，幸全生命，已骄傲足。无端被迫，胁使为帝，惶怖之念，出自朴拙，观其接受兄教，向众宣言，亦非蚩蚩无知者比。厥后之得保首级，廪禄毕生，亦天之以是报其谨厚耳。永、扬皆死，而盆子不死，有由来也。彼湖阳长公主之寡居，度其年已逾三十，就令不耐守孀，光武亦宜正言晓谕，完彼贞节。万一不成，亦唯有代为择偶已耳。乃使之自择大臣，且令其坐诸屏后，公开炫鬻，微宋弘之守正不阿，难道导报酬不义之行，使之易妻娶孀乎？光武为复兴令主，犹有此失，而宋公之威容德器，诚哉其不成及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