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2)

羊家智妇辛家姊，留播千秋作女师。

臣懿言：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今后事为念。臣谓太祖操高祖丕亦属臣后事，皆为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变，臣当以死奉明诏。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宪，内则僣拟，外则擅权，粉碎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及殿中宿卫，皆易用私家；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诽谤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思疑惧，此非先帝诏陛下，及引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实施。臣因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不然即以军法处置！臣力疾出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谨此上闻！

变起争权事可知，教忠仍使守纲维；

曹爽一庸奴耳，不度德，不量力，竟以一时之徼幸，入为首辅，就使谨慎谨慎，犹不免复餗之凶；况淫奢无度，酒色是酖，何晏邓飏诸人，毫无伟略，引为谋士，兄弟中仅一曹羲，犹有一隙之明，而爽不肯从，其能保家保国乎？当日即无司马懿，吾知爽亦一定不亡也。惟懿之奸雄，不亚曹操，始则纵爽，继则赚爽，终则拒爽，玩爽于股掌之上，卒使爽无噍类，何用心之阴鸷如果！然回想操之欺人，与懿略符，天生一操，又生一懿，正冥冥中之巧为安排，于爽乎何恤也？而后代之机器变诈者，可知所返矣！

魏正始九年正月，少主芳出谒高平陵，曹爽兄弟，及私党并随驾出都，独司马懿称病已久，何尝相从，爽总道是懿病将死，毫不加防。哪知懿与师昭二子，已经伺隙多日，此番得着机遇当即发难，勒兵闭城，使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曹爽营，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营，然后入白郭太后，只言爽奸邪乱国，应当废斥。郭太后为了迁宫一事，颇恨曹爽，当即允议。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为懿草表，由懿领衔劾爽，使黄门赍出城外，往奏少主；懿自引亲兵，诣武库取械授众，出屯洛水桥。爽有司马鲁芝，留住大将军府中，蓦闻变起，即欲出城见驾。商诸参军辛敞，敞猜疑不决，转询胞姊辛宪英，宪英为太常羊耽妻，秀外慧中，谈言多中，既见敞踉跄出去，便问何事？敞急说道：“天子在外，太傅谋变，我姊尚未闻知么？”宪英浅笑道：“太傅此举，不过欲杀曹大将军呢。”敞又问道：“太傅能够胜利否？”宪英道：“曹将军非太傅敌手，成败可知。”明于料事，可谓女诸葛。敞复问道：“如姊言，敞可不必出城？”宪英道：“怎得不出？职守为人臣大义，凡人罹难，尚思顾恤，况为人执鞭，事急相弃，难道不祥？我弟但当从众便了。”敞即趋出，与鲁芝引数十骑，夺门径去。早有人报知司马懿，懿因司农桓范，素有知略，恐他亦出从曹爽，乃托称太后号令，召范为中领军。范欲报命，独范子谓车驾在外，不成不从，范遂出至平昌城门，门已紧闭，守吏为范旧属司藩，问范何往？范举手中版相示，诈称有诏召我，幸速开门。蕃欲取视圣旨，范怒道：“汝系我旧吏，怎得阻我？”蕃不得已，开门纵范，范顾语蕃道：“太傅谋逆，汝可速随我去。”蕃闻言大惊，追范不及，方才退回。司马懿闻范出走，急语蒋济道：“智囊过去，何如？”济笑答道：“驽马恋栈豆，怎肯信赖智囊？请公勿忧。”懿即召侍中许允，尚书陈泰，使往见爽，叫他速自归咎，可保身家。待许陈二人去后，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直言相告道：“君为曹将军故交，烦为请安曹将军，免官以外，别无他事；如若不信，可指洛水为誓。”不过是牙痛咒。大目亦依言去讫。那曹爽尚跟着少主，射鹰走犬，欢畅得很；忽有黄门驰至驾前，上马跪呈，少主芳接管后，启封览表，但见上面写着：

少主芳阅罢，交与曹爽，爽目瞪口呆，面如土色。俄而鲁芝辛敞到来，报称城门四闭，太傅懿出屯洛水桥，请大将军速定大计。爽与兄弟等商讨，俱无良策，可巧桓范亦到，上马语爽道：“太傅已变，大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调兵讨逆？”爽皇然道：“如卿言，我家眷尽在城中，必遭搏斗了。”真是驽马。范见爽当断不竭，又顾语羲道：“若不从范言，君等流派，岂尚能保全？试想匹夫罹难，还想求生，今君等身随天子，号令四方，谁敢不该？何如自投死地呢？”羲亦沉默。范复进议道：“此去许昌，不过一宿可至；关南有大将军别营，一呼即应，所忧唯有谷食，幸范带有大司农印章，能够征发。事在急行，稍迟便要遇祸了。”道言甫毕，许允陈泰又至，传达懿言，请爽兄弟归第，可保身家。爽更觉滋疑。未几又由尹大目驰至，谓太傅指洛水为誓，但要大将军免除兵权，余无他意。爽信为真言，稍展愁眉；时已天晚，便过夜伊水南岸，发屯田兵数千名，聊充宿卫，安闲帐中，执刀盘桓，直至五鼓，尚无掌控。范入帐催逼道：“事已燃眉，何尚未决？”爽举刀投隧道：“我虽免官，尚不失为大族翁。”休想。范大哭出帐道：“曹子丹即曹真。也算好人，何如生汝兄弟，愚同豚犊。我不推测了本日，坐汝族灭哩。”待至天明，爽竟白少主，志愿免官，并把大将军印绶，解付董允陈泰，赍还洛阳。主簿杨综，仓猝谏阻道：“公挟主握权，何事不成为？怎可轻弃印绶，徒就东市呢？”爽尚自傲道：“太傅老成重望，谅不食言。”呆极。遂将印绶付给许陈自去。爽兄弟奉主还宫，懿当然迎驾，且听令爽等还家。是夕即由懿遣兵围住爽第，次日即由廷尉奏称，谓已拿讯黄门监张当，却将先帝秀士，私送爽第，且与爽兄弟三人，及何晏邓扬丁谧毕轨李胜等，一同谋反，约于三月间发难，司农桓范，知情不报，应当连坐。因而分头拿捕，成果是一同下狱，连续斩首，并夷三族。桓范之死，实由替爽划策，并非出城之过。鲁芝辛敞杨综三人，亦为有司所收，谳成重罪，懿独慨然道：“彼三人各为其主，不必处刑。”还是皋牢民气。当下释出三人，使复古职。辛敞出狱自叹道：“我若不谋诸我姊，几乎儿堕入非义了。”小子有诗赞辛宪英道：

另有一名烈妇，也是立名彤史，千古流芳。欲知烈妇为谁，下回再当报明。

且说曹爽旋师后，不知引咎；仍任首辅；少主芳虽已加元服，立后甄氏，究竟春秋尚稚，不过十五六岁，未识贤愚。郭太后深居宫中，守着曹丕遗诏，不预外事，魏黄初三年，记令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不得辅政。以是曹爽丧师，无人纠劾，爽越得专恣，植党营私，骄奢无度。郭太后稍有违言，爽即徙太后，居永宁宫，派人管束。且至宫中搜索美女，见有姿色可儿，非论她曾否召幸，便即取去。魏主叡身后遗妾，封过秀士，也被爽强取数名，藏入窟室，轮番奸骗。好算得内无怨女。他如饮食衣服，僣拟天子尚方，珍玩充牣府中；又建重楼画阁，雕宇峻墙，昼与私党纵饮，夜与姬妾交欢，端的是事事称心，无求不遂。爽弟羲深觉得忧，多次泣谏，爽终不从；偶然与弟训彦等，出外游畋，日暮不归。司农桓范进谏道：“将军总万机，典禁兵，不宜与兄弟并出；如有人闭城回绝，谁为归入？还乞三思。”爽横眉道：“何人敢为此事？汝太多心。”范无法趋退。独太傅司马懿，又复称疾，累月不出。河南尹李胜，欲回官故里，求爽表荐，爽即表胜为荆州刺史。胜向懿告别，见懿拥被卧着，令二婢摆布分侍，目僣口蹇，仿佛不省人事，胜连叫数声，才应响道：“汝为何人？”胜答语道：“河南尹李胜？今奉诏命，调为荆州刺史，特来拜辞；不料太傅竟病体至此。”懿为喘气道：“并州么？君……君受屈此州，地近朔方，须好好防备。”胜急说道：“当刺本州，并非并州。”懿用心错说道：“君从并州来么？”胜复答道：“现奉调为荆州刺史。”懿才大笑道：“大哥耳聋，未解君言，君今还官本州，威德壮烈，好建奇勋；可惜我死在朝夕，不得复见了。”胜复以吉人天相为解，懿唏嘘道：“人生总有一死，只我子师昭两儿，才浅识短，还望君等念我旧情，代为照拂；且请将我意，代达大将军。”说至此，声带哭泣，旁顾二婢，用手指口，似作渴状，亏他装做。一婢取汤与饮，懿将口就汤，不能尽吸，流下沾襟，一婢忙取襟揩拭，累得懿不堪疲惫，气竭声嘶。活象将死情状。胜不便再说，因即告别，当由懿子师昭二人，送出门外。胜飞马至曹爽家，向爽陈述道：“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可无再虑了。”爽亦大喜。胜别过曹爽，自去到差。何晏邓扬等，闻懿病笃，无不畅怀。平原人管辂，雅善卜易，远近闻名，晏延至家内，与辂论易，邓扬亦闻声趋至，列座聆听，约阅片时，便问辂道：“君自谓善易，何故语中不及《易》义？”辂回声道：“善易不言易。”晏含笑赞辂道：“可谓要言不烦。但我有疑虑，烦君一卜。”辂间有何疑，晏与语道：“我位可至三公否？且连日梦见青蝇聚鼻，究为何兆？”辂接口道：“这亦何必卜易？畴前元恺辅舜，周公佐周，并皆和惠谦恭，享用多福。今君侯位尊势重，人鲜怀德，徒多畏威，恐非谨慎求福的事理。且鼻为天柱，与山类似，高而不危，贵乃长守，今梦集青蝇，适被感染，亦非吉兆，位峻必颠，轻豪必亡，愿今后裒多益寡，非礼勿履，然后三公可至，青蝇可驱了。”煞有至理。扬嘲笑道：“这也不过是须生常谈。”辂复回声道：“须生见不生，常谈见不谈。”说罢便拂袖径去。路过舅家，为述与何邓二人语意，舅惊问道：“何邓方握重权，汝何如出言冒昧？”辂怡然道：“与死人语，何必避讳？”舅又问道：“何谓死人？”辂详解道：“邓扬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何晏视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目睹得死期将至，怕他甚么？”一目了然。舅尚是不信，斥辂为狂，辂亦自归。哪知过了残年，公然应验，竟如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