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2)

有大过人之材智，方有大过人之功业，观刘文叔之所为，而益信矣。当其昆阳大战，冒险直前，多么奋勇？及闻兄縯被害，束身诣宛，独能不动声色，躁释矜平，奸党不能害，刘玄不能杀，乃知刘縯之死，非无自取之咎，令乃弟处之，亦何至死于非命乎？莽至死且欲欺人，乱兵四逼，尚欲师法周孔，卒至身膏锋刃，授首别人，作伪心劳日绌，如莽其尤甚者也。而后代之机器变诈者，亦能够知返矣。

九虎将至华阴回溪，据险自守，于匡率弓弩手数千人，登高应战，邓晔率二万余众，从阌乡南山，绕道北行，直出回溪前面，突入九虎堡垒。九虎将顾前失后，顿时慌乱，于匡从高阜瞥见晔军，当即驰下夹攻，杀得九虎将大败亏输，夺路四逸。二虎将史熊王况，诣阙待罪，莽问他余众安在？史熊王况对答不出，抽刀自刎。另有四虎将窜去，不知下落，只郭钦陈翬成重三虎将，汇集散卒，退保京仓。邓晔开了武关，迎入汉将李松兵马，共攻京仓，数日不下。晔使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数百人度过渭水，攻城略地，所过皆降。李松亦遣偏将韩臣等，西出新丰，杀败莽将波水将军，追奔至长门宫。诸县大姓，亦纠众来会，各称汉将，王宪乘势调集，直逼长安都城。莽赦城中犯人，各给兵械，杀豨大猪名豨。与盟道：“如有与新室异心，社鬼当记罪不贷。”盟毕饮血，令后父宁始将军史谌，带领出敌。谋至渭桥，各罪犯一哄而散，单剩谌一人一马，如何御寇？当即拍马逃回。城外各路兵士，乐得恃众横行，发掘莽祖父老婆宅兆，毁去棺廓，并将莽九庙明堂辟雍，尽付一炬，火光照彻城中，日夜不断。十月朔日，各兵攻入宣平城门，正值莽司徒张邯出巡，被大众劈脸乱砍，当即倒毙。莽司马王邑，带回王林王巡邠恽等，分头堵御，那里抵得住一班乱兵？勉强支撑了一日，乱兵澎湃非常，各官府邸第，尽行流亡。到了次日，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被掳掠，也投入乱兵，充作前导，火烧作法门，斧劈敬法闼，敬法殿之小门。哗声大喊道：“反虏王莽，何不出降？”连呼了好几声，内里仍绝无声响。各少年恐有埋伏，不敢遽进，但烦劳那回禄氏作了前锋，接连放火，火势窜入掖廷，延及承明宫。宫中为莽女黄皇室主所居，就是汉平帝的皇后，莽女自投火中，还算节烈，故特为叙明后号。她见火已向迩，不能制止，遂望火泣下道：“我何脸孔再见汉家？”说着竟奋身一跃，自投火中，目睹得乌焦巴弓，随那回禄氏去了。莽避居宣室前殿，但见宫人妇女等，披头披发，踉跄奔入道：“何如何如？”莽亦没法相救，但披着绀服，青红色为绀。佩着玺绂，手持虞帝匕首，令天文郎持栻在前，栻即近时星盘之类。本身回旋坐席，跟着斗柄地点，且坐且语道：“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到死还要造作，好笑。转眼间又过了一夜，乱兵愈逼愈近，群臣仓促趋进，劝莽避入渐台。莽已二日不食，头眩目晕，一时不能起行，由群臣扶掖出殿，南下阁道，西出白虎门，门外已有轻车待着，由莽登车前行，少顷已到渐台。渐台筑在池中，上架桥梁，四周皆水，群臣以有水可阻，因劝莽至此暂避。莽下车后犹抱持符命威斗，过桥登台，从官另有千余人。司马王邑，日夕战守，累得人困马乏，返奔入宫，四周寻莽，不见形影，乃展转至渐台，途中遇见子王睦，脱去衣冠，意欲逃生，邑怒叱道：“我为大司马，汝为侍中，应当为主死节，为何逃去？”睦不得已退至台下，邑亦随入，父子共替莽恪守。时乱兵已杀入殿中，狂呼狂叫道：“反贼王莽安在？”适有宫女出室，颤声承诺道：“过去渐台。”大众遂赶至台前，环绕至数百重，瞥见桥梁已断，一时不能出来，只用强弩乱射。台上众官，亦接连放箭，两下里对射一阵，矢已皆尽。乱兵见台上无箭，便用板迭桥，簇拥而入，王邑父子，及邠恽王巡等，还想堵住台门，奋力接战，战至天暮，究竟众寡不敌，并皆战死。死得知名。乱兵攻入台门，拾级登台，台上另有众官守着，又接斗了好多时，连续毕命。闻名的是苗唐尊王盛王揖赵博，卖饼儿也成果了。以及中常侍王参等，均皆被杀。台上已无莽臣踪迹，单不见莽一人，校尉公宾就，已与众兵混做一淘，想去杀莽报功，蓦见有一人持着玺绶，从阁房中出来，便问他道：“玺绶从那边得来？”那人回顾道：“就在阁房！”正问答间，又有众兵到来，便由公宾引入室中，寻至西北角上，果有尸身卧着，细心一认，恰是王莽，当下乱刀分尸，劈做数十段，只要莽首为公宾所枭，持报王宪。实在动手杀莽，便是篡夺玺绶的人物，那人本是商民，姓杜名吴。莽年三十八岁为大司马，五十一岁居摄，五十四岁称尊，六十八岁诛死，自居摄至伏法，竟然改元四次，总计一十八年。小子有诗叹道：

王宪得了莽首，遂自称汉大将军，拥兵入宫。欲知王宪如何措置，待至下回叙明。

且说王莽内遭离叛，外覆师臣，愁得坐卧不安，未遑顾及军事，乃征还王邑为大司马，进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苗为国师，本身但喝酒啖鱼，排解愁闷，暇时又拆阅军书，倦辄假寐，不复就枕，连那一百二十个美人儿，也是偶然顾及。忽又接得外来警报，乃是成纪人隗崔隗义，起兵应汉，推崔兄子嚣为大将军，移檄郡国，号令四方，统统雍州牧安宁大尹，俱被杀死，凡陇西武都金城武威酒泉敦煌等郡县，统被夺去。急得莽愁上加愁，长叹了好几声，转思檄文上面，不知如何说法？密令亲信卫士西出，获得一纸，还都呈阅。莽见檄文所说，历数本身罪过，约十余条，第一条就是毒杀平帝。当下出坐王路堂，调集公卿，启迪畴前为安汉公时，代帝请命的策书，并装出一种涕零景象，晓谕群臣。平帝有疾，莽仿周公遗事，藏策金縢。事见《前汉演义》。正在装腔作势的时候，又有两处急报传来，一是导江郡卒正公孙述，起兵成都；一是故锺武侯刘望，起兵汝南。莽以成都较远，公孙述又不是汉裔，倒还无甚要紧，只是刘玄未平，又出了一个刘望，倒是可忧。未几又闻望自主为帝，连故将严尤陈茂，统去投降，不由的失声大呼道：“反了反了。”叫煞也是无益。亟派亲信将吏出都，密查真假。好几日得了回报，方知刘望已死，严尤陈茂并皆伏法。莽又觉手舞足蹈，连声呼道：“好好！”才说到第二个好字，复听得将吏接口道：“不好哩！刘望与严尤陈茂，统被刘玄部将刘信击死，现在刘信占住汝南了！”莽复惊起道：“有这等事么？”忽又有人驰入道：“不好了！不好了！”莽只说两个好字，反引出三个不好来。莽大骇道：“为甚么大惊小怪？”那人说道：“刘玄部将王匡攻洛阳，申屠建李松攻武关，已是猖獗得很，今又有析县人邓晔于匡，起兵呼应，自称辅汉摆布将军，攻入武关。武关都尉朱萌，已投降了他，右队大夫宋纲阵亡，连湖县都失守了！”干脆将四方乱事，并作一束，漫笔写下，较为高耸失势。莽闻武关攻破，已感觉藩篱撤去，势甚可危，再加湖县是京兆属县，也致失守，的确是寇入堂奥，祸等燃眉。当下无可为计，仓猝召入王邑张邯崔发苗四大臣，及一班文武百官，筹议御寇要策。王邑等仓促失容，不知所出，崔发独进言道：“臣闻《周礼》及《春秋左传》，俱言国有大灾，宜哭以厌之，故《易》亦云先号咷而后笑，今事情至此，正宜号泣告天，亟求救解！”好一条良策。莽不待说毕，便起座道：“快去快去！”说着即下殿乘舆，由群臣簇拥出城，直至南郊，降舆跪祷，自陈符命本末，且仰天泣语道：“皇天既将大命授予臣莽，何不殄灭众贼？若使臣莽有罪，愿下雷霆殛死臣莽！”天将假手磔汝，不屑雷霆。说罢，拊胸大哭，哭止再祷，磕了无数响头，然后起立，再命词臣作告天策文，自陈功绩千余言，一面调集诸生小民，使他朝夕会哭，特命有司授予粥饭，视有哭得哀思，并能朗读策文，即拜为郎官。因而登舆回朝，策拜将军九人，号为九虎，令率北军精兵数万人，东出御寇。好象儿戏。待九虎临行时，要他送入老婆，作为抵押，每人又只给钱四千。此时宫中尚藏有六十匮黄金，一匮约万斤，别的各官署中，统有好几匮藏着，珠玉珍宝，尚不堪计，莽越加怜惜，只要每人四千文，作为犒赏。试想这般将士，尚肯为莽效力么？

粉身碎骨有谁怜，身后还教臭万年，

用尽机心翻速祸，才知翘首有彼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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