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1)

臣闻贤明之君，委心帮手，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兴由伊吕，桀纣利诱，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滂曾为太尉黄琼掾吏。正身无玷，断念社稷，以忠忤旨，横加考案，或监禁闭隔，或死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盲聋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故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夫谗人似实，巧舌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然休咎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六合之政，秉四海之维，行动不成以违圣法，进退不成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昔禹巡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灾旱，五谷毁伤，民物流迁，茹菽不敷，而宫女积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绔，外戚私门，贪财受赂，所谓禄去公室，政在大夫，昔春秋之末，周德陵夷，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之于汉，悢悢无已，悢悢犹眷眷也。故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窦武既将疏呈入，复缴上城门校尉及槐里侯印绶，志愿罢官，桓帝不准，仍将印绶发还。尚书霍谞，又表请开释党人，桓帝亦稍稍感悟，乃使中常侍王甫，就狱询问。时党人皆锢住北寺狱中，为黄门所统领。一应人犯，类皆三木囊头，奄立阶下，王甫顺次传入，逐加诘问，有几个略为分辩，有几个不肯多谈；滂独数次进步。王甫启口诘滂道：“君为人臣，不知忠国，反勾搭部党，自相褒举，批评朝廷，虚词交构，究竟意欲何为？宜供出真相，不得欺饰！”滂答说道：“孔子有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清，恶恶同污，不料朝廷反目为朋党，莫非善反为恶，恶反为善么？”甫又诘问道：“如君等相互推举，迭为唇齿，稍有分歧，即加架空，这是何意？”滂仰天长叹道：“前人修善，自求多福，本日修善，反陷大戮；身故今后，愿将尸首安葬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慨当以慷。甫听了滂言，也愍然改容，乃命并解桎梏，返报桓帝。李膺等又多引入寺人后辈，说他翅膀，宦臣亦不由惶惧，乃向桓帝进言，觉得天时当赦，桓帝才将狱中二百余人，一概开释；但尚留名三府，监禁毕生。一面下诏改元，号为永康。范滂出狱后，往候尚书霍谞，并不为谢，或咎滂何不谢谞，滂答语道：“春秋时叔向坐罪，祁奚入援，未闻叔向谢恩，祁奚炫惠，滂亦师法前人，何必称谢？”叔向祁奚皆晋人。说毕，即出都还至汝南。南阳士大夫，在道欢迎，有车数百辆，滂感喟道：“这乃反使我速祸哩！”遂从间道回籍，不复见客。余人亦统皆归里。畴前钩党诏下，郡都城希旨举奏，多至百数；惟平原相史弼，不奏一人，圣旨前后迫促，髡笞掾吏，且使处置坐待传舍。弼往见处置，谓平原实无党人。处置作色道：“青州六郡，五郡有党，敢问平原有何治化，独无党人？”弼亦峻词相拒道：“先王疆理天下，划界分境，水土异宜，民风分歧，他郡有党，平原自无，怎得比拟？若徒知趋承下属，诬害良善，是平原民居，户户可入党籍了！弼宁死不敢从命！”也是个硬头子。处置且惭且恨，回朝复旨。将加弼罪名，会因党禁从宽，只令弼罚俸一年；平原士人，幸免连累，这都是史弼的厚惠，保全甚多。会稽人杨乔，由城门校尉窦武荐引，入朝为郎。乔容仪伟丽，奏对详明，桓帝爱他才貌，欲将公主配乔；乔见群阉当道，正士一空，料知将来无甚善果，因即上书固辞。桓帝不准，定要将爱女嫁乔为妻，且令太史择吉结婚，乔竟誓死相拒，绝粒数日，一命告终。好一个现成帝婿，弃去不为，反且如此拚生，真是奇闻！

不过是想做夷齐。

桓帝已信赖宵小，决除党人，看了陈蕃奏疏，也疑他是党中魁硕，大为拂意；再加阉竖趁机进谗，交毁陈蕃，遂传出一道诏旨，责蕃辟召非人，将他夺职，复兴周景为太尉。景颇持躬亮直，但见蕃因言获戾，未敢再陈；别的更乐得置身局外，箝口避灾。拖延过了一年，党人尚未邀赦，当由前新息长贾彪，义愤填膺，在家叹语道：“我不西行，大祸不解！”因即辞家入都，进谒城门校尉窦武，及尚书霍谞，请为党人申理。武乃缮疏进奏道：

臣闻明主不讳讽刺之言，以探阴暗之实；忠臣不恤谏争之患，以畅万端之事；是以君臣并熙，名奋百世。臣幸得遭盛明之世，逢文武之化，岂敢怀禄逃罪，不竭其诚？陛下初从藩国，爰登圣祚，天下逸豫，谓当中兴；自即位以来，未见善政，梁邓诸恶，虽或诛灭，而常侍黄门，续为祸虐，欺罔陛下，竞行谲诈，自造轨制，妄爵非人，朝政日衰，奸臣日盛。伏寻西京放恣王氏，佞臣在朝，终丧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臣恐秦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高之变，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设党议，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御史中丞陈翔、太尉掾范滂等，逮考连及数百人，旷年拘系，事无左证。臣惟膺等建忠抗节，志在王室，此诚陛下稷契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下寒心，海内绝望，惟陛下留意澄省，立即理释，以厌人鬼喁喁之心！臣闻古之明君，必须贤佐以成政道；今台阁近臣陈蕃胡广，及尚书朱寓荀绲刘祐魏朗刘矩尹勋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范康杨乔边韶戴恢等，文质彬彬，明达国典，表里之职，群材并列；而陛下委任近习，专树贪吃。外干州郡，内干心膂，宜以次贬黜，案罪纠罚，抑夺寺人欺国之封，案其无状诬罔之罪，信赖忠良，平决臧否。使邪正毁誉，各得其所，则咎征可消，天应可待矣！

却说桓帝延熹八年，大兴党狱，访拿至二百余人，恼动了一名大臣，不忍坐视，因复上疏极谏，这报酬谁？就是太尉陈蕃。疏中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