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因着八月里出世，恰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林母便顺口取了奶名儿“桂哥儿”，也是因桂花寄意好，一则取其谐音“贵”，一则桂花又是好赡养的物件，林母也盼着他壮结实实地长大成人。贾敏内心将这桂哥儿当作自个与女儿的依托，待他也亲热，见奶嬷嬷抱着他出去，不等奶嬷嬷施礼，便招手道：“把哥儿抱来我瞧瞧。”黛玉从贾敏怀中起来坐到一边，倚着炕桌看贾敏手中的婴孩，问道：“弟弟如何一向睡着不醒？”
这端方是客岁才定下的，本来林家是大家用过了早餐再去存候，只是林母年纪大了，懒得转动，不爱往城外庄子上走动，林珩干脆便住在赵先生家里，一月里只要三日在林母跟前。林母想孙儿想得不得了，偏又见不着，恰好家中孙儿孙女垂垂多了，聚在膝前欢笑，也是个排解的意义，垂垂便成了定规。
贾敏待她便冷酷多了，将桂哥儿抱走，十天半月也瞧不见一眼。她想得肝肠都要断了，现在气候和缓，贾敏每日都要带着桂哥儿一道去给林母存候。她不顾肚子大了身子垂垂不便，每日早早便来给贾敏存候，不就为了偷偷瞧上哥儿一眼。还不能引发贾敏重视，毕竟桂哥儿还未曾上了族谱记在贾敏名下，她唯有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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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传闻了，欢乐得不得了，恐他累着了，才抱着他歇了没一会儿，又要下地跑动。林母怕他磕着了，忙叫人把桌椅都搬走，见他腿脚矫捷有劲，跑得如旋风普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也下来看着，鼓掌喝采。蝠哥儿是爱热烈的性子，见有人喝采，更是跑得起性。这会子见黛玉来了，跑到黛玉跟前，冲着她甜甜一笑，嘴角甜美地构成了一个蜜糖涡，灵巧地喊了声：“姐姐。”
母女正在笑谈，有丫头出去回话：“桂哥儿来给太太问安。”客岁八月月朔，何姨娘产下一子，贾敏便抱来养在膝下，聊充嫡子之意，遂跟着贾敏住在承瑛堂正房，一应的奶妈子丫头都是贾敏的亲信，将个小婴儿照看得白胖喜人。现在也有七八个月了，贾敏待他虽不如黛玉普通内心头血脉里亲热，但也是看作眸子子一样地全面照看。
黛玉忙去牵他的手，取出袖中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笑道：“可别跑了，细心跌着了。”因存候的时候常在林母这里见面，这对蜜斯弟豪情倒很不坏，大人顾着说话，孩子们便都玩到一处。贾敏内心倒有些架空黛玉与蝠哥儿混到一块儿，但黛玉现在又小，如果讲明了恩仇，怕她常日行事里带出了陈迹，让林母见了，反而添了不喜，故而老是哑忍着，叫他们两个一道在跟前玩也就是了。
黛玉抬头看着贾敏鬓发上低垂摇摆的金玉凤头衔珠钗，手指肚圆的珍珠莹润光亮，衬得贾敏的肤色更加白净，黛玉一时看住了。贾敏悄悄地拍了她一下，嗔道：“何姨娘跟你问好呢？”黛玉这才回过神了，朝着方才出去的晨霜笑了一笑，目光停在她那圆滚滚的腹部上，猎奇道：“姨娘的肚子好大。”
门前的丫头们打起帘子，贾敏牵着黛玉带着奶娘、桂哥儿、大丫头一道走了出来。明间的桌椅都被撤掉了，林母和秦氏、邹氏、芳芸立在地上，丫环们围成一周，看着一头带小卧儿兔的小娃娃各处乱跑。这小娃娃便是秦氏所生的蝠哥儿，因一岁半的年纪，恰是爱跑爱跳的时节，晨起随秦氏来给林母存候，便不肯被乳母抱着，定要自个走着来。
黛玉点点头：“奶娘说的，爹爹了不得，年纪悄悄就被圣上点了探花，现在做到了好大的官儿。”贾敏笑着抚了抚胸口，嗔道：“你奶娘好碎嘴。那你可晓得你爹爹现在做甚么官？”黛玉点点头：“如何不晓得呢？爹爹现居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贾敏非常欣喜，面绽新荷道：“你既如许明白事理，妈也不藏匿你，今儿就请老太太给你找几个教养嬷嬷来教诲你。”
去岁六月便抵京，邹氏也有六七年未曾见着这个儿子了，甫一见面，母子捧首痛哭，林母和秦氏在一边瞧着，也陪下落了两滴泪。林珏便跟着他父母亲客居林府，因要去国子监修习课业，一个月也只要休沐的三天工夫在林家，黛玉倒是少见他。本年过年时倒是聚在一块，因林珏是第一次祭拜本家主枝祠堂，非常冲动流了两滴泪，直和林珩说，今后必然要一道去祖坟上祭拜，才是为人子孙的事理。因此黛玉才记着了他，贾敏讽刺道：“如许好记性啊，今儿功课需求多加些，方不负你的天禀。”
黛玉的记性不坏，略一回想，点头道：“除夕祭祖么？那回也是珏大哥哥头一次进祠堂，还哭了呢。”林深的儿子林珏前年遵祖父之命娶了妻，恩科秋闱落榜，便呆在廉州府用心攻书。邹氏多次去信让他来京，他以奉养祖父为由拒了。去岁刚好广东省学政点为“优贡”报送国子监读书，把老婆并头发展子留在廉州奉养祖父，单身带着两个书童跟着同来国子监进学的秀才由广东省学政派的官差保护奔赴都城。
黛玉还要问，贾敏忙哄她：“时候也不早了，刚去给老太太存候了。”女孩儿家可要高雅，肚子生养之类的字眼最好提都不要提起。晨昏定省但是闲事，黛玉被夜露抱在怀中，跟着贾敏被一大群丫头婆子拥簇着往介寿堂而去。晨霜恭恭敬敬地把贾敏一行人送到院门口，才失落地转了归去。
贾敏摸了摸怀中婴儿的额头、脸颊，笑着答复：“小孩子都是如许，待过了周岁，便醒着的时候多了，到时候让你跟弟弟玩。”黛玉内心很欢乐，抿嘴一笑：“好啊，到时候我教弟弟读书，今后跟爹爹普通考个探花。”贾敏笑得前俯后仰，伸脱手指导了点黛玉的额头：“你如何这么聪明啊？还晓得教你弟弟读书，今后考个探花？”
黛玉倒无不成，点头应了，又去逗贾敏怀中的桂哥儿，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弟弟长得可真都雅。”将脸儿往桂哥儿脸上一贴，逗了一回，把桂哥儿闹醒，眼睛雾蒙蒙地望着黛玉，也不计算黛玉将他吵醒，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的甚么？贾敏也低头看他，纯粹而又懵懂的凤眼里弥漫着对人间的猎奇，他密切地蹭了蹭贾敏的臂弯，贾敏心中一暖，低声囔囔道：“哥儿的眼睛长得可真像如海。”
蝠哥儿闻声了，抬开端迷惑地问林母：“饿？”林母低头看他，端庄道：“要饿你娘，我不让你娘用饭。”蝠哥儿连连点头，扑到林母怀中滚了几滚，大声喊道：“妈，吃。祖，妈吃。”林母笑个了不得，肠子都生痛了，混推了秦氏一把：“你养的好儿子，恐怕我饿着你了。”
黛玉不是头一次出承瑛堂，这一两个月凡是气候晴和，贾敏总会带她一道去介寿堂。但是对于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步步皆成的林府还是有些陌生，贾敏耐烦地指导道：“从我们院子往北走便是垂花门，那边有致远堂，是祠堂，本年除夕阖家一道前去祭拜，可还记得？”
林母见她们姐弟和和蔼气，内心很欢乐，忙叫丫头们捧出一堆小儿玩具，让他们坐在炕上玩。时不时问两句：“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心？祖母这里有新做的糯米桂花卷。”秦氏忙拦住，利落道：“老太太，早餐都得了，我们端庄吃早餐罢！”林母瞪了她一眼，佯装不悦道：“你这猴儿，又来拦我。把稳早餐没你的份，让你饿着去？”
黛玉倚在贾敏怀中，甜甜一笑：“点心甚是苦涩，妈用得可好？”贾敏垂怜地抚摩着黛玉的脸颊，眼神满尽是慈爱：“我用得也好。你小小人儿，操这些心何为么？”黛玉固然人小，内心口里却很清楚明白，因笑道：“妈用得好，我内心也欢乐。”贾敏更是爱得不得了，搂在怀中亲香个不住：“好知心的孩儿！”
晨霜将手撑在腰上，将方才的不悦埋入心底，服从贾敏叮咛，满脸堆笑地坐了下来，和顺答道：“是啊，想是吃得好，肚子就大了。”因她生了一子，去岁玄月桂哥儿满月那一日，林海来她屋里一回，她便又怀上了。林母倒是很欢乐，赏了她很多好东西，命贾敏好好照看她。
见了黛玉，贾敏便放下心中愁绪，用心和黛玉说话。现在黛玉年满三岁，已会饮食，贾敏问道：“早上吃得好不好？奶饽饽用着可香？”凌晨尚未去林母那儿问过安，林家内宅的端方是凌晨在林母那边请完了安再一同用早膳，未免肚子饿了，大家多在房中先用些点心再去存候。
不知不觉,残冬已过，又至春夏,一年的好光阴转眼而过,桃杏红粉俱丧,空留碧枝。晨起打扮,贾敏望着窗外客岁新植之桃杏,树下落红无数,不免起了一点悲春伤秋之意。花有开败之日,正如人有离世之时，本日花已残丧，我且怜它,未知明日……恰是不是滋味之时,夜露见贾敏有临窗落泪之意，忙去将黛玉抱过来。
黛玉性喜诗书，闻说多加功课，内心还欢乐呢，母女一起谈笑到了介寿堂。远远便瞧见立在院门口的丫头见她们来了，一溜烟地跑进里头通报。进了院子，院里的芍药、牡丹、玫瑰开作一处，艳若天孙织云锦，赬若姹女烧丹砂。走到廊下，便闻声里头有小儿嬉笑声、大人说话声，非常热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