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邹氏忙收敛心神,到底将拜托说了出来,贾敏脸上的神采更加淡然了,口上却应了好。邹氏心内一阵大喜,说了多少感激、劳烦的话,贾敏还是淡笑:“到底是我们府上的一桩大事。”邹氏拧了拧眉头,到底是养病久了,性子更加的狷介孤介,随口讲来的话也这般刺耳,她也有几分性子,虽说是客居,但也未曾用了府上的一草一纸,何必如许含沙射影?幸亏都是面上要和蔼的人,到底对付了几句,邹氏才起家告别。
夜露唏嘘道:“冰雪姐姐真是不幸,前儿家去遇见了她,整小我再也不是畴前的模样,又蕉萃又萎缩,看着像是老了七八岁。因着退亲,他爹妈仓促把她嫁到城外的村里人家。不想那人是个恶棍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端庄谋生,既爱赌,赌输了便常常打冰雪姐姐。家里公婆也不管,日子非常难过。上月才养下个孩儿,不想倒是死胎,她婆家嫌她倒霉,现在赶她回娘家。她爹妈又不是心疼女儿的人,现在她……”
贾敏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快别哭了。我现在晓得了她的痛苦,天然是不会不管的。你明儿去史妈妈,让她把那家人给措置了,不然现在她还是别人家的媳妇。你再去找她那段老子娘,就说是我说的,过些日子还要接冰雪出去,她们也不敢怠慢了。”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寒气实足。夜露连连点头,更是忠心了,主子怀旧情,她们这些奴婢可不就又依托了。
贾敏已晓得她要说的是谁,不免忆起与冰雪多年来的主仆交谊,又忠心又忘我,奉养又殷勤体贴,伤感问道:“她现在仔吗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更就掉保藏,真的好惨啊!妹子们不要丢弃我啊啊啊!
贾敏无聊道:“我们府上另有甚么消息不成?”夜露抿嘴笑道:“主子们的事我们不晓得,底下人也不敢私议的。偶尔有一两句新奇话,也怕污了太太的耳朵。”贾敏点了点夜露的额头:“我晓得你们乖觉,扯了这么一大通闲篇,是为着甚么?”夜露佯作委曲道:“再不敢瞒着主子,是为着一名被那巡海夜叉给逐出去的一名不幸人不平。”
贾敏莞尔一笑:“你这话倒风趣。”伸手去端那桌上的青花缠枝莲花小盖钟。邹氏一时看住了,玉白的葱管映着青花的瓷器,有一种冷僻的美感,再看她乌云堆髻,上头只插着几根羊脂玉簪,淡然出尘。邹氏也喝了口茶,上贡的庐山云雾,另有甚么不敷?屋内一片沉寂,唯有初冬薄薄的日光透过竹青色的窗纱照进屋内。
待吃了药,才缓了过来,夜露抱怨道:“太病院的这些太医也太不顶用了些,如何吃了这些药,还是不见好些?”贾敏晓得她的忠心,斜靠在葱黄大靠枕上,朝她摆摆手,夜露知其倦了,还是将嘴内的话咽了出来,教唆丫头们撤了炕桌,取来锦被,一面解了她的发髻,摘下金饰,又蹲□去解她的绣鞋,奉侍着贾敏舒舒畅服地躺下。贾敏翻了一会身子,只是睡不着。
还未说完,就闻声怀里的小婴儿,含含混糊地喊了一声:“娘。”贾敏容光抖擞,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玉儿已经会叫娘了,再叫一声,我的谨慎肝,如何疼你都不敷……”夜露和奶娘们更是不开口的夸奖我们家姐儿资质聪慧,才九个月便会说话了,真是人间少有,准是天上的仙女投胎转世,好话儿说了一箩筐。贾敏一欢畅,屋浑家人有赏。
贾敏固然有些膈应,但到底更但愿黛玉能与父亲更靠近,更讨林海喜好,今后才气获得林海更多的存眷和庇护,她一个女儿家,活活着上,本来靠的就是父亲。更是成心引得黛玉与林海亲热,乃至教她喊“爹”,这孩子也聪明,教了几遍,便喊了一声“爹”,把林海乐得不可,一个劲儿地赞她聪明。
贾敏听着非常惨痛,内心一阵难过,气道:“你如何不早早来报我?那样的混账人家,她如何受得住?”夜露也眼圈发红:“谁说不是呢?前儿我见了她,也是狠狠哭了一场,如何姐姐畴前是太太面前的对劲人儿,何时遭过如许的大罪。姐姐只求我来奉告太太一声,将她收进府里来,她愿做个粗使婆子,或是洒扫、或是抬轿,只别留她在内里那样的炼狱里过日子就好了。那种不幸形状,我瞧着如果再迟延一些光阴,冰雪姐姐就叫人糟蹋了性命去。好歹太太看在她畴前奉侍无一不经心的份上,救她一命。”说到悲伤处,不由得哭泣出声。
承瑛堂里,贾敏歇完午晌起来,正坐在窗下做针线,就闻声院里小丫头一阵鼓噪,夜露走出去报:“怡安堂添了个哥儿。”贾敏似是腻烦似是不奈地皱了皱眉峰,将手中的针线往炕桌上一摔,冷冷答道:“晓得了。”夜露正不知所措时,只听院中小丫头在问安:“三太太好。”邹氏虽是在林府客居,但林母夙来不当她外人,因此阖府高低都称她“三太太”,又因着她这几日掌家,家下人等更是添了三分尊敬。
邹氏谨慎翼翼地挑了右首第一张紫檀圈椅坐下,心内悄悄叫苦,早晓得便不该该揽这个权,弄得现在得了叔情失了嫂意,面上还得赔笑:“嫂子这里甚么东西不好,我早就想着嫂子这里的茶了,传闻还是进上的,宫里的娘娘公主,也差不离只喝如许的茶。我俗人一个,倒怕糟蹋了嫂子的好茶。”
听她去得远了,贾敏才伏在桌上放声咳嗽,这是老症候了,秋冬之际,总要犯的,只是本年格外短长。贾敏咳得双肩不竭地颤抖,屋内的丫环忙作一团,拿药丸的拿药丸,倒水的倒水,抚背的抚背,十二分的极力。可惜病痛不能替得,贾敏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才渐渐停歇了。
正说着话,林海来了,见贾敏气色红润,不免问道:“今儿这么欢畅?”贾敏欣喜地拍了拍怀中的黛玉,高傲道:“我们玉儿会说话了,刚才还喊了我一声娘。”林海今儿本就喜气盈盈,听了贾敏的话,更是畅怀,走过来逗了黛玉一回:“我们姐儿已经会说话啦?跟她哥哥一样聪明,我记得玉儿也是个月的时候就能开口。我们姐儿真是福星,她来了带来了一个弟弟,今儿会说话了,又招来了一个,我们家可开端畅旺了。”
夜露去了一会,便同抱着黛玉的奶娘们一道返来了。贾敏接过来,放在怀里逗了一会儿,九个月的婴儿已经伸开了,虽则身子骨还是弱些,但已经养得大了。那白水银里的两丸黑珍珠仿佛会说话似的,水盈盈地望着贾敏笑。贾敏心内一阵柔嫩,亲了亲她奶香光滑的小脸儿:“好玉儿,快快长大,娘可盼着教你女红、理家的那一日呢?娘就你一个希冀了……”
夜露瞧见了,忙问:“但是炭火不敷热?还是口渴了?”贾敏支起家子,半倚在榻上,心烦道:“固然身子乏得很,却睡不着,你来与我锤锤腿。”夜露忙跪在脚踏上给她悄悄地捶腿,口上却不断:“不然我给太太讲讲闲话,一会子,困意或许就上来了。”
邹氏被这杀意腾腾的话弄得出了一身盗汗,嘲笑道:“那里是我的功绩?幸亏府上豪阔,恁甚么人参燕窝都开消得起,太病院的院判也请得动,有如许的福分,甚么病医治不好呢。”贾敏微睨了她一眼,这邹氏果然老道,不着陈迹地抽出被握住的手,含笑道:“请坐吧,来了我这里,只要一杯清茶尚能奉客。”
贾敏赏了两个奶娘一人一对三两重的赤金纽丝手镯,恩威并济道:“这是看你们奉侍姐儿勤奋才赏的。今后你们更用心搀扶姐儿成人,天然另有好东西赏你们。”激得奶娘们对天谩骂,毫不敢负了姐儿,不然身后就变成猪狗牲口,再不能投胎成人。贾敏点点头:“你们记着了这些话,我天然也不会薄待你们。”
贾敏也闻声了外头动静,内心迷惑邹氏来做甚么,冲着夜露点了点头:“你出去迎迎。”邹氏夙来八面小巧、未语先笑,一进屋,就亲热地拉住站起来迎她的贾敏的双手,亲热道:“嫂子这几日可好?我听太医说了,咳嗽减了,人也结实些了,可把我喜得不知如何才好。只是这几日,叔祖母拜托我管着家事,实在脱不开身,因此没来给嫂子问安,嫂子勿怪。”贾敏淡笑:“你这几日送来的药材,我用着比前些时候好,可叫你操心了。”
贾敏瞧她的神采,对劲地笑了,她这身子也不知能再挨多久,如果有个不测,这些忠仆也会用心护着她的心肝玉儿成人,不趁着这些光阴多拢些人,还等甚么时候?“玉儿可醒了?”夜露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摇点头:“东间里没有动静,不如奴婢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