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熙成帝是故意要审个清楚明白,冷声道:“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旬日内给朕弄个水落石出。”信义躬身领命,此案马脚颇多,蛛丝马迹指向义忠亲王,刑部诸大臣多少晓得点真相,想一床大被掩过,不肯获咎当今如日中天的义忠亲王。他倒是不惧,二哥职位固若金汤,他不出错,如何轮到他们出头。只是此案由他接办,他须得把握分寸,免得在天子心中留下一个义灭兄长、不敷友悌的印象,但又不能显得过分无能软弱、疏忽律法、亲亲相隐,这就要显出他的手腕来。何况另有长兄义直虎视眈眈、三兄忠顺权掌大理寺野心勃勃?
熙成帝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可别尽弄些虚的来乱来朕。”信义心脏一阵狂跳,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咬住牙根,慎重道:“儿臣毫不敢欺君。”熙成帝方温声道:“起来罢。你用心办差,朕内心便欢乐。来舟,搬个绣墩给老四坐吧。”
吴辰光谦道:“王子谬赞了。主子另有皇命在身,不便逗留,多有获咎。”义直亲王心中颇不喜,面上还是和蔼道:“内相有差使在身,自去便是。只不知父皇现在是否得闲?”吴辰光还是涓滴口风都不露,辞道:“这却不知。主子出来也有半晌了。”说罢,便行了个辞职礼,退至墙根处,静候义直、信义二人远去。信义方才立在一旁,闲看义直亲王礼贤下士,面庞安静,这会子见义直碰了一鼻子灰,挑起其他话头:“鎜儿现在也要加冠了,不知大哥如何筹算?”
“你倒是会使唤朕,钺儿是你的独生嫡子,天然得细心寻访个淑女以配。朕已有几户中意的人家,明儿便叫你母后传进宫来,让你媳妇和你母妃必然细心瞧瞧,必得选个才貌双全、贤达淑惠、样样全面的大师女人才行。”信义打趣道:“偏父皇如许看重他,儿臣看他,笨得很。”
熙成帝略略翻阅,用朱笔圈了小我名,发还给义直道:“就张友罢。你把折子送到内阁去,让他们拟旨发下。”张友乃国子监司业,从四品,熙成三十年进士,资格是充足了,人又廉洁刚正,在儒林中素有清名,主持乡试绰绰不足了。义直淡笑,张友夙来孤傲,与哪位皇子都不靠近,如此也好。如果父皇点了祭酒李守中,那才有些毒手。这位但是联婚荣国府,而荣国府又是义忠部下的一条忠狗,虽说他老是一副忠正的模样,谁晓得是否已经投了义忠,不消他是最好。
义直点头道:“恰是,请为我二人上禀。”胡善号召小内侍们手脚敏捷地上清茶点心,微微哈腰:“王子稍候,主子这就去禀报圣上。”二人常来此处,倒也不陌生,择了椅子按长幼东西向落座。信义把玩动手中的虎魄扇坠,内心策画归去该教唆谁上折子,折子又得如何说话。义直亲王自进入耳房,便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不时捋捋下颌的髯毛。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胡善面庞端肃地走了出去,清咳一声道:“圣谕,传义直、信义两位亲王觐见。”
信义一丝不苟地谢过座后,才斜签身子坐下。熙成帝端起珐琅黄地金龙戏凤茶盅,喝了一口茶,和煦道:“铮儿和钟儿的婚事可都定了?”信义浅笑道:“已与李家、陈家下过定礼了,只待钦天监择了谷旦与他兄弟二人结婚。”熙成帝点头:“这也罢了,他们的事由外务府筹办,倒也简朴。”“全赖父皇恩德,只是另有件事,也得劳烦父皇,不知钺儿的婚事可有下落?”信义笑嘻嘻问道。
信义愁苦道:“河南省十室九空、饿殍遍野,百姓过于悲忿,几近要变成匪祸,幸河南道监察御史发觉其弊,及时上报朝廷,左都御史林海赈灾有方、力挽狂澜,才未铸成大错,故而不重刑,民愤难熄。儿臣与刑部诸大臣商讨了,不如按旧例,首恶不要拿入都城问罪,直接在本地处斩,以畅百姓愤激之情,告慰枉死百姓在天之灵。”
吴辰光应了,躬身道:“是,老奴这就去办。陛下,首辅宋大人、吏部尚书孙大人、江南总督郑大人都递了牌子,已在殿外候见。”熙成帝哼了一声:“朕今儿没工夫见他们。让他们用心办差去。”吴辰光捧着奏章匣子领命而去,暗里揣测但是本日朝政上有甚糟苦衷不成?不然依熙成帝夙来优容老臣的脾气,毫不会下了宋首辅的面子,不肯召见他。
出了御书房,吴辰光教唆他的小门徒往偏殿廊庑去宣熙成帝口谕,本身捧着奏折匣子往内阁而去。路上可巧遇见携伴随来的义直亲王和信义亲王,两人谈笑晏晏,一派兄友弟恭。吴辰光忙迎上去施礼问好,义直亲王为表忠心,不待信义亲王点头,满面东风笑道:“内相请起,不必多礼。”吴辰光浑刻薄:“主子断不敢失礼。”义直亲王含笑:“内相还是这般谨慎的性子,怪道深得父皇首要。”
御书房内,景泰蓝鎏金龙纹大香薰中燃着龙涎香,青烟袅袅,屋内满盈着幽雅平淡的香气。外头清洌洌的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房里,轻巧地落在紫檀书案上,映出一片金斑。吴辰光觑了面无神采的熙成帝一眼,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放下竹帘,恐怕这一点日光坏了熙成帝的表情。熙成帝搁下朱笔,吴辰光便明白本日的折子熙成帝已经批完了,便可疏松一些。吴辰光眼疾手快,奉了杯热茶上来。熙成帝呷了一口茶,叮咛道:“待会将折子发还内阁,封皮上有朱批圈定的,交阁臣们议出章程再呈上。”
熙成帝淡淡一笑:“钺儿是个明理大气的孩子,颇通《太祖圣训》。”信义内心一惊,父皇竟如此看重钺儿?
熙成帝不悦:“此案尚未审理明白,如何能草草杀之?”信义见熙成帝神情猜疑,情知其起了狐疑,认错道:“儿臣胡涂了。”河南总督荣威是熙成十二年的进士,是熙成帝惯使的白叟了,河南离京都不远、夙来敷裕,他能混到河南总督,绝对不是胡涂虫。熙成帝对他的脾气才调多少也有几分掌控,不然不会以一省付之,现在他做了如此该死的事,究竟是心大了,还是有人教唆,这可耐人寻味。
到了御书房门口,义直、信义留步端整衣冠,待来舟出来恭迎,这才进了门去。熙成帝斜倚在宝座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听到他们出去的响动,才抬开端来。信义细心地打量他的父皇,不知何时起,鬓边白发如何也藏不住,内心莫名地一阵酸痛,豪杰迟暮也不过如此。熙成帝微微一笑:“你们兄弟明天怎生来得这般划一?”义直开朗一笑:“倒不是儿臣们约好了,我与四弟刚巧在承安门遇见了,便顺道一道来了。儿臣本日来,是为了本年秋闱,都城乡试主考不决一事。”
义直又与熙成帝商讨了几句。信义亲王倒是来商讨河南省赈灾款被贪污调用一事。熙成帝冷哼一声:“贪鄙之徒,死不足辜。”信义亲王义愤填膺道:“儿臣听闻河南受灾百姓多死于饥饿、瘟疫,这些赃官不但残害百姓,还孤负了父皇悯民的一片情意,的确罪大恶极,非族诛不能布衣愤。”熙成帝接过信义呈上来的奏章,皱眉道:“如何量刑如此之重?”首恶诛三族,余等从犯诛一族,半个河南省的官员都折在里头了。
皇子们能够在京中各个衙门轮值历练,皇孙们并无此安排。义直亲王的宗子十六岁因故短命,熙成帝怜此中年丧子,给了义直亲王一个恩情,特许一子享皇子报酬,可入部参政。现在义直亲王世子已在户部学着办了一年的差,更加出息,给义直亲王添了很多阵容。倒叫义忠亲王恨得不可,他的嫡宗子也封了世子,但是熙成帝没给恩情,现在二十出头的人了,从宫里出来后,便在家闲散无事,义忠亲王只好将他带在身边教诲些事件。义直亲王拧紧眉头,倏尔淡淡一松,轻描淡写道:“我想上个折子,奏明鎜儿年事已满,该出阁讲经了,到时父皇自有裁断。”
义直现在在礼部当差,礼部掌科举,秋闱算是本年礼部的甲等大事之一,而都城乡试在天子脚下停止,更须谨慎对待。客岁义忠掌礼部,暗里招揽了很多贤才,义直看着眼热,务需求将本年秋闱办得花团锦簇,一是显出他的手腕,二来也可靠近靠近这些清流文人。义直从袖里取出一份折子,交由来舟呈给熙成帝阅览。这是他与礼部诸位大人再三参议以后,才肯定下来的主考官名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好久,总感受如何写味道都不对。
信义亲王想着自家宗子褚铮也十六了,皇孙出阁以后是否参政议政,总得列出个章程来。不然现在皇室枝繁叶茂、儿孙浩繁,如果皇孙们都参政了,恐怕僧多粥少、派系滋长,如果不准,那义直亲王世子便是世人眼中钉肉中刺了,少不得要吃上很多苦头。只是圣心难测,谁也不知熙成帝心中是如何筹算。两人扳话了一起闲话,不疾不徐到了乾清宫。守门的几个内侍将他们迎进了候召的耳房,为首的四品内监总管胡善,笑吟吟地问道:“两位王子但是来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