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2 章
林珩得了动静赶来,忙恭敬地跪在义忠亲王轿前,温声道:“亲王殿下恕罪,父亲因皇命在身,不能接待王爷,小子在此向殿下赔罪了。待父亲王事了了,订婚往殿下府上赔罪。”义忠亲王端坐在轿内冷冷哼了一声,这父子二人可都真会筹算,一个劲地拿圣命说话,当真觉得本身就不敢是以治他们的罪了么?治不了罪,也得叫他们吃点苦头,义忠亲王殿下的面子可不是好下的。林珩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膝盖轻微的刺痛转为锋利的疼痛,才听到轿浑家冷冷道:“罢了,既林大人要事在身,本王也未几留了。至于赔罪也不必了,本王来的不是时候,与林大人何干?”说罢,也不待林珩辩白,掷出冰冷二字:“起轿。”
林母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如此甚好。如有事,叫吴嬷嬷来传个话便是,何必本身走来?”秦氏笑道:“那里就那样娇弱了?前儿我母亲还说,养孩子正须多走动,走很多,才养得快。”林母笑道:“罢了,你可要留意,不要闪着碰到了。玉儿既要看龙船,便摆在半山腰上的赏心亭吧,那边又敞亮,又开阔,又正对着安澜河,看得也远。”秦氏笑答:“还是老祖宗思虑全面,我这就去摒挡。”林海也跟着秦氏起家,笑道:“儿子外头另有些事摒挡。一会子再出去凑凑热烈。”说话间,二人退了出去,到了院门口说了会话,各自分离扬长而去。
何况这义忠亲王来者不善,怕是为了乐庆郡王之事而来。他早有听闻,乐庆郡王乃义忠亲王的亲信臂膀,二人既是堂兄弟又是姨表兄弟,且打小一块儿长大,二人交谊非同普通,哪怕是义忠亲王一母同胞的幼弟八皇子,也远远不及乐庆郡王与义忠亲王亲厚。这乐庆郡王唯义忠亲王马首是瞻,本身又颇具才调,天然深得义忠亲王信重。只可惜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如许的一个天之宠儿恰好酷好女色,现在更因女色牵涉上了一桩要命的官司。正可谓向来明净无遗祸,自古贪争有后殃,这乐庆郡王真是祸由自造。
林珩天然依了林母的调遣,待换了见客衣裳出来,正巧在垂花门口碰到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团花纱袍、腰系白玉松鹤镶金腰带的林海。林海素知林珩聪明,行事举止很有章法,以是只略略交代了几句话儿,不过是去亲王府上赔罪,如果态度谦虚些,想来义忠亲王也不至于跟个黄口小儿过不去,是以他倒还放心林珩出门应酬对答。林海说完,便往二门口疾步奔去,翻身上了马,甩了甩手中的鞭子,奔驰而去,几个跟着出门的长随、长班忙抽鞭跟上。
林母正带着林珩、秦氏等一群丫环婆子说谈笑笑往如是园中走去,劈面撞上了大扠步奔出去的曾层,碧山站出来骂道:“如何回事?慌脚鸡似的毛手毛脚,明儿还是把你送到黄大叔那边去重新学学端方。”曾层忙跪下来叩首,也不辩白,朗声说道:“老爷叮咛小的出去传话,说是一会子义忠亲王殿下要登门拜访,老爷接到内阁传片,正要赶去面圣,一时抽不出身来,命大爷换了见客衣裳往义忠亲王府上赔罪去。”
依他看,不过是安排香饵钓金鳌,预备窝弓檎猛虎,明显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这是有人布下了这么个大骗局等着害义忠亲王呢。可惜义忠亲王却无半点居安思危之心,只一味地高傲骄横,暗里里倒是手腕百出,拉拢朝臣、谗谄兄弟,无所不至无所不为。其间各种事,连林海都把握了枢纽,就不信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一无所知了。天欲其亡,必使其狂,义忠亲王已处百丈绝壁边上,一不留意便有粉身碎骨之虞。他却还洋洋对劲,不知其势之险。如此心性,如何堪当帝王?只是这幕后之人是谁?这么处心积虑步步算计,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成想义忠亲王竟也来得如此敏捷,林海还未骑出巷子口,偏遇见了义忠亲王的全部仪仗,林海无法,只得上马对着义忠亲王的八人大轿恭敬地行了大礼,口内称:“圣上急诏,恕卑职不能亲面王爷。待卑职复了皇命,一订婚自登门道歉,还望王爷恕罪。”说完话,林海也不待义忠亲王说话,牵着马便往前走,待过了亲王仪仗,才打马扬长而去。义忠亲王在轿内气个倒仰,这林海果然油盐不进,堂堂一名亲王,竟敢如此怠慢?本身尚未发话让他起来,他竟敢自作主张地走了?义忠亲王眼神狠戾,既如此不见机,那也别留在朝内仕进了。
林海更是眉头紧皱,问道:“是王府长史来还是王爷亲来?”王彬递了张帖子上来,林海翻开一看,倒是义忠亲王的名帖。林海当机立断,叮咛林仁道:“你去安排跟大爷出门的车马侍从,一会子跟着大爷带我的名帖到义忠亲王府上道歉去,就说圣旨急传,皇命急如星火,不得有误,待面圣返来,我亲身往亲王府上赔罪。”一面疾步往内宅奔去。林家自来只忠心圣上,天然不成能为了个不请自来的亲王而担搁皇命。但也不能慢待了宗室亲王,固然林珩尚且年幼,但碰到如此严峻的事情,除却林外洋,也只要林珩能出面摒挡了。
林母喃喃道:“我何尝不盼着多子多福?”可就怕生下来的孙儿禀性随了他不成材的亲娘,往下作里去,那还不如没有,省下今后活力肉痛的工夫。再者本朝嫡庶之分最严,本朝尹总督,官至二品大员,有一嫡出的掌上明珠,欲与衍圣公庶子攀亲。因着尹总督是庶出,即使现在已腾达显赫了,衍圣公还是婉拒了他,让尹总督丢了好大脸面。尹总督已是朝廷重臣,暗里里犹有人嘲笑他是小妇养的,庶子职位之难堪由此可知,更遑论庶女了。如当代家攀亲,谁不探听嫡出庶出呢?若闻声是庶出的,多数人家便撤销了求亲的动机。便是他们这等人家的庶女,将来谈婚论嫁也甚觉毒手。虽作如此想,但那丫头通房真有了林家骨肉,她还能置之不睬视而不见不成?
义忠亲王虽为其多方讳饰、坦白,谁想纸老是包不住火,这事毕竟还是被故意人捅到圣上跟前。这火已上身,难以善了,这会子连义忠亲王都坐不住了。可惜这义忠亲王慌了手脚昏了脑筋,竟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难不成义忠亲王真觉得他说几句勾惹民气的话就能煽动得他林海欺瞒圣上不成?
林海到了二门口,却见管家林仁手持全红柬神采焦心肠跑出去回话道:“老爷恰好来了,内阁差了个长班送了传片出去。”林海忙接过传片一看,上头写着:“内阁传片:内阁特传林海速赴内阁,听候面圣,毋迟。特传。”林海问道:“可有说是甚么事?”林仁命四周下人退后几步,才附到林海耳边低声回道:“首辅宋大人递了话来,说是圣上今儿听了有人回乐庆郡王的事儿,龙颜大怒。”林海心下格登了一下,看来本日面圣少不得一顿非难,更不敢担搁工夫,提脚就折回内宅改换官服,以便面圣。才走了几步,就闻声大门上管事王彬赶了上来回话:“义忠亲王府命人递了帖子到门上,说是瞬息便来拜访老爷。”
林母忙问道:“可知是何事传召老爷?”曾层回道:“小的不知。只见老爷面上凝重,许是有甚首要的事情。”林母收了一脸笑意,严厉道:“那老爷现在可出门了?”曾层点头道:“小的瞧老爷仿佛往承瑛堂方向去了。”林母不消思考,便知林海是往贾敏处换衣服去了,忙转头对林珩说道:“事情告急,我让丫头们归去拿见客衣裳,一会子便就近到栖凰局里头换了衣裳,我再命他们抬了竹椅来,省了你走道的工夫,也免得误了你爹的事,对义忠亲王殿下也不尊敬。”
母子冷静无语了半晌,林海才收敛心境,笑着安慰道:“母亲不必忧烦。如果母亲实在难堪不舍,后代缘分由天必定,到时无妨顺其天然。”林母这才微微露了笑容道:“恰是如此。”母子俩又说了一些别的闲话,秦氏扶着丫头走了出去,未语先笑道:“老祖宗,龙船已经清算好了,停在安澜闸边。老祖宗看在那里摆宴好?”林母见她出去,也甚是欢乐,待她施礼后,忙命她坐下,笑问道:“本日可觉辛苦?”秦氏将手悄悄搭在微微凸出的小腹上,笑道:“本日倒颇觉受用。茶饭也比昔日多用了些。”
林海舒展眉头,内心将那几位天潢贵胄迩来的行动翻来覆去地分解了几次,倒是大家都有怀疑,偏又找不着蛛丝马迹,只得按捺下满腹心机,细细揣测待会如果圣上垂询了该如何作答,林仁顺手抓住个小厮打发他快快跑到里头传话去,一面去摒挡车马侍从。这小厮曾层恰是常日里服侍林珩的,心机乖滑,吵嘴聪明,倒是颇得林珩青睐,听了管家林仁的叮咛,一溜烟地往内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