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斗草起风波
贾敏笑道:“老太太谅解我的心我已尽知,真不知如何酬谢才好。”碧山笑道:“既如此,老太太命大太过分会子就来和太太交代帐本、对牌和库房钥匙。”贾敏强笑道:“那我便候着大太太来。”从得了动静后,她还将来得及将事情交代下去,安抚停止底下人的暴躁心机,老太太可真是兵贵神速。
“太太。”晨霜也很有些焦炙,她们现在遭到林府众仆的阿谀巴结,不过是因为贾敏掌权。而她们身为贾敏的亲信丫环,在太太跟前说话管用,天然比旁人都面子。便是府里的管家奶奶们一时遇见甚么毒手的事,也多会送些好处央她们跟太太说句好话,也能脱期一二。
林海到了“倚玉轩”,并不出来,叮咛了外头服侍的小厮噤声,便悄悄地立在窗外看林珩临帖。林珩习字也有一年余,写得更加好了。先习颜体楷书,再习柳体,其字有颜体之饱满无其雄浑,有柳体之骨力无其刚毅。林海瞧着已有几分赞成了,他年事尚小,笔力不敷,也在道理当中。
有些噜苏小事连回贾敏一声都不消,竟能够自作主张了。可现在贾敏一不管事,就该大太太身边的丫头抖起来了。她们平日就相互看不对眼,平常是晨霜仗势,金雀、珠兰只好忍气吞声。晨霜如何能忍得?
贾敏像是想到了甚么,微浅笑了,既没叫人来取家人的花名册,那林府浩繁下人的卖身契还是握在她手中,便不须忧愁。至于各处的管事奶奶,俱是家里用熟的,一时要替代,若没有个由头,不但难以服众,老太太、老爷也是不肯的。虽如此劝服自家,心中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林海才点头,问起林珩的功课来。细细讲了几处林珩不甚了然的字句,林海才说道:“这些日子,你且在家复习旧课,务需求滚瓜烂熟。过几日带你去访客,如有一处答不上来,可细心你的皮了。”林珩猎奇道:“去那边,访何人?”
碧山几句话利落说完了,也未几留,起家就要走,贾敏挽留不住,忙命朝露、清飚送她出去。贾敏一人坐在广大的罗汉床上,凝神思考起来。老太太这招可叫她胡涂了,说是体贴她偏又像是夺权,说是夺权,又说是叫大太太暂代理家。
贾敏轻声道:“你去城外请史妈妈来,就说我有了身孕,请妈妈返来顾问我几日。”晨霜领命去了。贾敏正在入迷间,林母最倚重的丫头碧山来传话。贾敏见碧山掀了帘子出去,忙笑道:“这群小丫头又那里钻沙去了?竟没小我在门口守着,叫你自个打帘子出去。真真该打。”
秦氏笑道:“这是世家大族的弊端了。家生子主子浩繁,干系又是错综庞大,都闹不清谁跟谁是亲戚。这些主子们仗着几辈子的面子,主子们不等闲给他们没脸,便也自高高傲起来,连主子们都敢凌辱,再没有他们不敢的事了。也该好好整肃一番了。不然还叫都中人笑话如何连主子也不会管治了。”
林母笑呵呵道:“再看不出玉儿是个吝啬的。这凤仙花开得富强蓊郁,那里就让你碧山姐姐都摘完了。”林珩辩道:“不幸我为着老祖宗的一片心。”林母拧了拧他的小脸笑道:“老祖宗疼你。”林珩不依,一起谈笑到了秋水阁。
林母听了,起了兴趣,对搀扶着她的碧山笑道:“你们倒可趁此采些红凤仙花瓣来介入甲。”碧山便凑趣道:“大红色也忒艳了些,我们用也不大合式。我听小丫头们说,我们家的凤仙花另有蔷薇红、玫红、紫红、淡雪青等色,竟是一一都试了才好。”
她向来是多思多虑的人,如果秦氏今后有何行动,她只会多费几分思虑。何况,她尚难辨秦氏是忠是奸。平日虽看她不是心胸伎俩的人,现在她二人正有些短长纠葛,焉知秦氏不会为了林珩来谋算她?这边厢贾敏正猜忌纷繁,那边厢秦氏正鼓掌喝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很晚了。想到现在才写完。另有在等候的妹子吗?
这日晨起,林珩在外院习武结束,返来吃了早餐,便陪着林母往园子里逛逛去。秦氏因忙着管家,不得脱身,便不跟他们一道。林珩因提及昨儿放学从园里返来,瞥见秋水阁旁的蜀葵、凤仙花开得好,一茎开五色,紫姹红妖,黄鲜白洁,了望如流霞碎锦般。
林海笑道:“你今后的业师。”林珩点头,怪道林海这般慎重,原是要拜师。林海又细细地与他讲了这蒙师的资格,林珩才发觉林海的一片苦心,这蒙师就是给皇太子讲课也够格了,便笑着说必不会给父亲丢丑如此。
“幸亏我们家的凤仙花种了好几丛,不然可经不起碧山姐姐这个摘法,竟是要花枝全秃了。到时叫我们赏叶子去。”林珩一面谈笑,引着她们往秋水阁方向去。因她们常日里逛园子是不拘处所,哪一处的景色应时节就往哪去抚玩一番。
蒲月中旬的气候已有些郁热,固然书房的窗户敞开着,身后还立着一名打扇的小厮,专注临帖的林珩还是热得额头沁汗。米粒大小的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到林珩眼中,林珩只眨了眨眼,也得空搁笔擦汗。林海见了,也不免叹他确切专注。再没见过这般耐得住性子的稚童,林海一时欣喜一时又心疼起来。
林海才放心道:“既是热,如何不叫人取冰来?这些小厮们竟都这般怠慢?”林珩听着他慈声温语,心下更有几分动容,微浅笑道:“可与他们没有干系。是老太太瞧着天儿不是很热,倒还受得住,便不准我用冰,怕凉着了。”
看了一回景色,林母打发跟来的丫头们都去玩,她带着碧山、林珩两人走到假山背后的芍药丛中,拣了一块青板石凳。碧山忙铺上锦褥,服侍着二人坐下。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假山背面的一群小丫头们在斗草。言语颇是活泼娇憨、天真烂漫,一时皆听住了。
碧山笑道:“不打紧。小丫头们一时偷懒也是有的。”贾敏笑着赐坐,碧山不敢僭越,几番推让,方才在贾敏院里的二等丫环清飚拿来的小杌子上偏身坐下。另一个二等丫环朝露忙端了茶上来。碧山也不接,只笑着对贾敏说道:“我不过是来传老太太的话儿。老太太说了太太有孕辛苦了,她就不来看太太,免得太太还要施礼劳动。想来方才老爷也对太太提起了,老太太担忧家事烦琐,太太身子难以支撑,便命大太太来给太太搭把手助个拳。”
秦氏含笑道:“妈妈,但是还记取上回要不来醋烧白菜的事?”吴嬷嬷忿忿道:“我就看不过眼了。我们要拿钱分外添个醋烧白菜,厨房的张路家的就敢跟我们嚷嚷没白菜了,如何那边想吃甜酱瓜茄那样费事的小菜,巴巴地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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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忙走了出来,站到书案前,取出一块素绫帕子,往林珩额上悄悄一揩,轻声数落道:“如何流了满头大汗也不擦擦?”林珩抬头笑道:“儿子想着一气把字写完,倒也顾不上。”林海又问:“身上的衣服可有湿了?”林珩点头。
吴妈妈拊掌笑道:“太太有主张便好。”秦氏却敛了笑道:“既是要拿人做筏子,我们的人可得识相点。别到时没脸的是我们自家。我也晓得我们房里的丫头夙来低了那边一头,只是不该这时候对劲。叫她们临时忍忍,过后我自有主张。再者我们也该招揽些可用的人,留意点旧事,保不齐就有人不经意闻声些甚么。”吴妈妈应了:“外头我们也没多少可用的人手,这内宅可就更轻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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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笑道:“太太这回可扬眉吐气了。”秦氏笑道:“也该显显我的本领了。恰好也睁眼看清我们家的这些人是忠是奸。”吴嬷嬷鄙薄道:“论理,我们家也该肃正家风了。这些个家下人,皆是那儿有蜜就往哪沾,哪边的大腿粗就抱哪边,尽是些奉承趋附的小人了。”
这还是秦氏新婚燕尔时候的事情了,她才刚来林家没三个月,一时馋嘴,想吃点爽口的,不想没吃成,倒惹了一肚子闲气。还是林母耳报神快,找个由头,便把张路家的给撸了下来,换了现在的厨房管事虞琴家的上去,悄悄地敲打了贾敏,重重地动慑了内宅里头的丫环媳妇们。
这一个说:“我有虞美人。”那一个说:“我有唐菖蒲。”那一个又说:“我有寿星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福禄考。”这个又说:“我有凤眼莲。”阿谁又说:“我有龟背竹。”这个又说:“我有千日红。”阿谁又说:“我有万寿菊。”这个说:“我有大爷夸过的玉簪花。”阿谁说:“我有太太戴过的金盏菊。”林母正听得好笑,俄然却听到一个气冲冲的声音:“你扯谎。太太从没戴过金盏菊。太太最喜菊花,总说‘宁肯枝头抱香死’,从不准我们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