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倒V)
【第五十三回】疑旧事设想行查考·争光辉借机显才气
冯朝宗闻言,乃点头叹道:“你也是这们大的人了,如何还是把事情想得这般轻易!圣上现在爱他,不过是见他生得像宛宛,有个移情的意义在内里,况他生得又好,又是幼年才子,应对机灵,办事有度;这们一个臣子,谁能不爱?若当真晓得他是小皇子,还不知是甚么风景呢!臣子一朝变成了儿子,若今上无嗣,或者欢乐;然现在三皇子明晃晃地摆在那边,又是权倾朝野的,今上尚且要让他几分;这俄然又多了一个儿子,莫非今上就不为江山社稷想一想么?或者为了守得祖宗基业,就舍了这季子也是有的!”
本来今上自猜想瑧玉便是五皇子,便想:若此事为真,天然不能教皇后这一点骨肉流落在外,毕竟是要认返来的;只是一旦本身百年以后,三皇子不免发难,届时少不得寻趁瑧玉,倒害了他。瑧玉若想在其间安身,必然要有人相帮;冯家便是不二之人选。昔日见冯朝宗行明哲保身之事,看在皇后情分上,倒也罢了;现在倒是为瑧玉着想,断不成再教他这般下去,此时将冯岩带去,也有这一层意义在内。如此想过,又唤亲信来分付几桩事情,临时不表。
及至瑧玉返来,先将此事同薛蜨讲了。薛蜨闻言,也大略猜出此中原因,乃笑道:“又沾了哥哥的光。”瑧玉笑道:“这算甚么?今后尽有呢。只是我不想圣上却因我那偶然一句,也要带冯岩去;不知他家作何设法,或者怪我算计他,也未可知。”薛蜨道:“如果此事放到普通人家头上,感戴你还来不及呢!他家却夙来是个不爱出风头的,闻得这话,也一定欢乐。只是明面上瞧着,到底是个光荣;他们也不是胡涂之人,天然有计算的。”如此无话。
本来瑧玉早已同冯岚等人商定好的:只待皇上本身查考,决不先行奉告。便是今后本相明白,瑧玉也只作不知此事;为的便是恐今上心下生疑,猜忌几民气机,到时势反不成耳。现在各下里耳目均有动静传来,今上已是对瑧玉身份存疑,只是未曾有定论,毕竟冯家同林家祖上有亲,若说他同皇后类似,倒也可说;然究竟对当年之事心存一丝瞻仰,故还是令人查考起来,又严令不准教三皇子晓得此事。
一时场上灰尘方定。司场官先同瑧玉对了大家所中箭矢数量,两下无误,方呈与圣上。圣上见时,公然冯岩高居首位,其他如卫若兰、冯紫英等人皆列前茅,乃笑道:“冯岩过来。”那冯岩早已上马,此时正立在人群当中,闻圣上唤他,便走至前面施礼。今上见他生得不凡,又同瑧玉有些类似,乃笑道:“你就是霦琳?常日未曾细看,现在这们大了。你生得却同你姑母有几分像。”冯岩闻言不敢回得,乃躬身不语。今上又鼓励了几句,令人将彩头一一与了前几名之人,乃笑道:“皆是好的,公然未曾堕了祖上威风。”世人又施礼谢恩,见今上排驾去了,方各自散去。
却说冯家闻得此事,冯朝宗自不必说,心下暗自愁闷;冯岚却道此是今上还是看中冯家,也为功德。独冯岩闻得此事,乃心下大喜,想道:“父亲虽教我韬光养晦,莫非不是为了今后出人头地么?况我祖上军功赫赫,原是好小我家;若到我手里败了家中名声,将来如何有脸孔去见列祖列宗!此时圣上取中我,倒是一绝好机遇,纵未曾教人晓得我有甚才气,也不成教人小觑了。”因圣上并未曾明说教他随驾,不过教各后辈往演武场去比试,想必到时择优而录;故在家中下意演练起来,一心要将世人赛过。
冯岚闻言神采大变,又听他父亲道:“这还是今上信他的说法。若今上不信,尽管说他冒充皇家血脉,这又将如何?连我们也少不得受缠累。再退一步说,今上信了我们的说辞,又成心令胤之继位,三皇子又岂是能善罢甘休的?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谁胜谁负尚且难说;你只见日前顺利,今后之事竟一概没有想过么!故而还需谨慎谨慎,不到机会,决不成将此事暴露一分一毫。”
今上见薛蜨在内,乃又笑道:“文起也过来罢。朕虽未亲见你骑射,却早有耳闻;现在也同你义兄如许,别同人家比。”薛蜨躬身应是,乃笑道:“皆是世人谬赞,幸得今上怜恤,不教我献丑的。”今上也甚惜薛蜨之才,觉得能臣;见他并无不悦之色,反倒如此谦逊,倒不觉他此话冒昧,乃笑道:“你同胤之虽只是义兄义弟,这性子倒像是亲生的兄弟两个。”瑧玉闻言不免好笑,乃看了薛蜨一眼,见他同本身挤眼,乃回之一笑,见各世家后辈已各自上马,方回过甚去留意细看。司场官得了圣上号令,便一声令下,大家自显本领,不必多说。
不出几日,公然各世家后辈都往演武场聚了,此中瑧玉、薛蜨都在,宝玉却因前日病了未曾来得。今上亦亲至场中,见世人都在,乃笑道:“本日虽不是拔武状元,也要看看大师的骑射。你们祖辈多是疆场上拼杀出来的,现在且瞧你们;也不必大家都去,自发会的往那边去便可。有昔日不善于这些的便罢了。君子有六艺,能精于一两种的,亦是可用之材,不必勉强。”世人垂手听了,此中有擅弓马骑射的便往那边去,今上便招瑧玉到本身身侧,笑道:“胤之不必去了,在这里帮他们计数。我日前瞧过你的骑射,也算得极好的;只是你已是天下士子文章之冠,再同人争这个,朕也不准了。”瑧玉知圣上瞧过他的弓马,乃一笑应是,便往那边站了。
瑧玉闻了这话,便笑替薛蜨谢恩,乃又道:“若说弓马骑射,倒是冯老将军家的二公子更胜一筹,臣不敢替文起夸口。”圣上听了,笑道:“是阿谁玉面小将军么?朕也闻人提及过,既然胤之也赞他,天然是有些本事的;老冯平日也不管束他这儿子,成日里自在涣散,大不像话。现在且给他套个笼头,教他一道去罢。”瑧玉忙起家口称不敢,圣上见了笑道:“你也忒谨慎。是朕教他去的,你怕甚么?快坐下。”瑧玉自谢了座,心下暗想道:出巡乃是奥妙之事;今大将此事奉告他,猜想是要趁着往外去之时再行查问本身身份;况圣上若不在京中,三皇子倒要懒惰些,届时查考起来,更加轻易。出行之人中皆是同本身交好的,显见也是信着本身,或是另有背工,不怕再行生变。正在想时,见今上又问他些事体,忙收转意神一一作答。今上见他面色自如,并不为得了圣宠而面有得色,更是重他,乃笑道:“虽说要往江南去,却也要过些日子。现在这不将如果中秋了?总要进了玄月,方才出门的。”因而又同瑧玉说些别的事情,不在话下。
不觉此时已至七月末,气候转凉;黛玉自搬出贾府,日日只在家中,或请众姊妹来顽一日,或往宝钗家里去,倒觉安闲。瑧玉自往中书省内任职,亦不过每日点卯,因克日政务不繁,也未曾有甚多事体,不过见皇上比昔日多些。今上日后果知瑧玉岁属,见同小皇子不差很多,又见他生得同皇后神似,心下却也生疑,乃暗自命人查考,也用言语摸索于他。瑧玉却自发机会未到,并不敢暴露一丝陈迹,面上倒是一派安闲,只作不知。
却说这世民气里所作何想,瑧玉约莫也晓得。现在入了中书省,却也不决计藏拙,今上时有扣问,皆对答如流,令今上惊奇不已;更见他很多设法同本身不谋而合,更是爱好;常日亦未曾叫他“林卿”,乃直呼其字,更显亲热。那日正议罢一事,今上便向瑧玉笑道:“朕不日或往江南出巡,胤之随我一道去可好?”瑧玉闻言,乃笑拱手道:“圣上所命,无敢不从。”今上笑道:“此次我们往外去,也好瞧一瞧各地风土情面;除你以外,再带几个幼年的小子,不要那些老天拔地的,瞧着绝望。常日闻你那义弟最擅弓马骑射,不若教他也一道去罢。”
冯岚闻探子报得这话,乃心下大喜,对他父亲道:“公然圣上对娘娘情深义重的。现在已是过了这些年,只是见了胤之生得有几分像娘娘,就又下意着人查问起来。”冯朝宗叹道:“这也不是第一遭儿了。只是查了几个均不是,圣上也冷了心,倒有几年未曾过问;现在却不知为甚又查将起来,公然这父子本性,无人能解的。”冯岚道:“胤之乃是真正的凤子龙孙,怕人查考不成?况圣上现在对他甚是爱好,若一朝晓得,少不得拿下三皇子,立他为帝。”
冯岚听了他父亲这话,只觉背上都被盗汗渗入了,很久才道:“孩儿受教。昨日胤之教我不成轻举妄动,我虽应了,究竟内心不觉得然;现在闻父亲所说,方知此中短长。显见的大师都明白,只要我一个胡涂人了。”一行说着,毕竟忍不住,又对他父亲道:“只是不是我说嘴,胤之之能委实在三皇子之上。若说守得祖宗基业,也是看他,并不是看三皇子。”朝宗闻言,倒气得笑了,乃道:“你也醒醒儿罢!他现在才多大?就是他看事情原比普通人透辟,莫非就当得起这九五之尊么?况此事也不是我们所能置喙的,尚要见皇上作何想。”是以便将此事放下了。
待冯岩回家,朝宗忙问他本日之事,闻他说了,不免怪他太出风头。只是此事已成,无可何如,便向冯岚道:“你兄弟两个皆是这般执古性子,百劝不听的。”冯岩虽吃他父亲说了一顿,却并未曾扫了兴趣,乃自至房中看兵法去了。一时无话。